第1章 第1章
四月初时,春时正浓,晚开的桃花夹杂着新绿,灼灼华华,沁人心脾。
州考在临,羊城州学内待考的学子,自不敢有半分怠慢,所见之余,尽是学子三三两两,做辩词之争,好生热闹。
时向晨承父命,陪着萧云谏于州学之内转了转,介绍之余目光不自觉打量着这位京里出生的勋贵公子,上一届科考的探花郎。
听闻当年他本可直入翰林院授职,不知为何,却执意外放,如今说是三年期满,回京述职,特转道此地。
时向晨如今所拜恩师,正是萧云谏当年的授课之师,恩师每每提及萧云谏,嘉赏之词不绝于耳,时向晨可谓是神交已久,如今得此一见,只觉萧云绛不仅生得月朗清明,谈吐亦是雅人深致,让人尤如沐春风一般,更生钦慕之意。
时向晨正揣摩着该如何是结交萧云谏之际,只听得一声惊呼乍起,“小心!”
抬眼便瞧见一蹴鞠越过墙廊,直直的冲着他们一行砸了过来,还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蹴鞠便已砸在了是萧云谏的后肩,滚落在地上。
蹴鞠不过是竹制品,砸在人身上虽然不重,可萧云谏乃是贵客,自不同一般,时向晨抬眼望向蹴鞠来处,正待瞧瞧是哪来的顽劣小子,竟在学院之内行如此莽撞之事,便看见对面的廊墙之上,一极为熟悉的人探出头来。
“那位郎君,还请帮忙把球踢过来!”时雁西趴在墙头上,眺眼望着离蹴鞠不远的萧云谏,冲其招了招手,弯了眉目,鹂音生脆,全然没瞧见他旁边被树荫遮挡了身形的兄长,这会已经青黑了脸色。
“时雁西,你给我下来!”时向晨忍着怒气,朗声冲着时雁西喊道。
挂在墙头的时雁西,听到兄长的声音,心道‘坏了!’,整个身形不自觉的怯缩了一下,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然后缩回了头去。
“舍妹顽劣,萧兄可有受伤?”时向晨没见了时雁西的身影,这才回身一脸惭愧的向萧云谏拱手赔礼,而一侧的萧云谏望着墙头,已是怔了神。
时向晨没有得到萧云谏的回应,有些诧异的抬头,顺着萧云谏的视线望去,便瞧见一身劲红胡服的时雁西推搡着喻策,磨磨蹭蹭穿过景墙,走了过来。
这亲昵的磨蹭劲儿,瞧的时向晨便气不打一处来,他无视掉前面的喻策,冲着时雁西招了招手,提高了声音,“雁西,过来!”
这显然是兄长躁怒的前奏,时雁西也不敢在磨蹭,放下推搡喻策的手,捏着衣角不情不愿的走到时向晨跟前,歪着头,楚楚可怜的拉长了声线软言唤道,“大兄?”
时雁西生的姿颜姝色,即便整个羊城都寻不出长得比她还要出挑的女子,如今又摆出这可怜模样,娇娇软软的,哪里还能让人生出责罚的心思。
不过还在气头上的时向晨,雁西这对他使了无数次的招数,自然也就没那么管用了,他抬手曲指,对着雁西的额头便弹了下去,“胡闹!”
与时雁西一道而来的喻策,一见时向晨抬手,就知道这事不容易揭过,忙上前一步,将雁西拉到身后,躲开了弹指,不带半分思量的开口,将错直接揽在了自己身上,“大兄,不是雁西的错,刚刚这球是我踢过来的。”
说罢之后,又转向萧云谏,抱拳礼道,“这位兄台,是我技艺不够,伤到了兄台,我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还望兄台海涵。”
又来这一招!时向晨没好气的瞪了喻策一眼,“闭嘴。”
他家这小妹,每每坏了事,先是娇滴滴的扮可怜,行不通之后,便由这小子上来顶错,实在没得法了,还会在最后作上一作,掩了事去,当真是被惯的没边了。
得了时向晨的训斥,喻策也不生气,龇牙一笑,这才扭头瞧向雁西,递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却还是站在时雁西的前头,遮挡住了她半边身子。
时雁西聪敏的很,知道有外人在,兄长最多也就装装个样子,冲喻策努了努嘴巴,脸上没什么惧怕样子,反而借着喻策的遮掩,光明正大的打量着萧云谏。
萧云谏在那一声娇呢的‘大兄’中便已是回过神来,望着时雁西和喻策的亲昵之态,袖下的手,不自觉握紧了几分,可面上在和时雁西目光对上之际,却是露出了极和煦的笑意。
“年少时就本该如此恣意快活,令妹并非是故意所为,而我也非是泥捏面塑之身,时兄过于紧张了。”
“萧兄大度,雁西!还不来过道谢。”
时向晨无奈的摇了摇头,自不好告诉萧云谏他之所以这般生气,不单单是因为撞着了萧云谏,是因为雁西已定下婚约,这个时候,理应在家备嫁,而不是和定了婚约的喻策私下会面不说,还一并跑到州学踢这蹴鞠,这要传出来,往后到了婆家,可是会被人拿此说笑挖苦不通礼数的。
雁西哪里知晓兄长这操持的心思,见萧云谏不予追究,越发大胆了起来,她从喻策身后越出,绕着萧云谏走了一圈,一脸的恍然大悟,“萧?原来你就是那个被赵伯伯夸得嘴巴都要起茧子的探花郎啊!”
时向晨一听雁西这话,顿心生不妙,扬手要将雁西从萧云谏身边拉开,手却落了空,下一秒便看到雁西已在萧云谏跟前落定,踮了脚尖,极好奇的模样。
“快与我说说,是公主未曾看上你,还是你嫌弃公主容貌不堪,不愿尚主?”
馥香浮鼻,萧云谏心跳都漏了几拍,更何况临面的那张脸,娇俏姝丽,陌生却又熟悉到极致,让他忍不住生出恍惚,恍惚他眼前的雁西,是真真切切的那人,正一副巧笑嫣然的打趣着自己,“你这等霁月光风之人,不尚个公主,当真是可惜了。”
他不自觉抬手,却又恍觉,她不该是她,改而掸了掸的衣上的浮尘,用以掩饰自己骤起的唐突,不过好在并没有人察觉他此刻的异样。
“雁西!”时向晨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响,恍要炸开一般,生怕雁西说出些比这还要离谱的话来,他一把将雁西从萧云谏身前拉开了去,然后推送到喻策跟前,连声吩咐道,“阿策还不把雁西送回去。”
喻策也怕雁西彻底将大兄惹毛了,事后没好果子吃,歉然的冲着萧云谏点了点头,拉住雁西半推半就的往景墙而去。
待走到拱门之际,时雁西骤然回头,冲着时向晨做了个鬼脸,这才一副得瑟模样,挽着喻策飘然而去,唯瞧的时向晨哭笑不得。
这小妮儿,刚刚那般胡纠乱言,果然是故意的!
平白让萧云谏瞧了一场闹剧,时向晨面皮终是薄了些,有些惭愧解释,“家中只雁西一个女子,自小骄纵了些,让萧兄见笑了。”
“无碍,时兄与令妹这等亲密无间,这才让人徒增羡慕。”
萧云谏只觉那相携一处的手似灼了他的眼目一般,让人心生不愉,他心下打了个璇儿,顺着时向晨的话言了一句,话锋一转,却又状似无意的问询起来。
“令妹身侧之人,瞧着年岁不大,一身器宇轩昂,不知是哪家子弟。”
时向晨并不疑有他,只当是萧云谏生了怜才之意,“那是军曹喻凉百户之子,他与雁西青梅竹马,两家父母已定下婚书,约于下月初六,武举试后,便行纳吉之礼……”
时向晨说到此,言语一顿,忽然想起,萧云谏述职回京,之所以会途径羊城,为的便是参加恩师古稀之寿,而恩师的寿宴与雁西的纳吉之礼,相差不过四日,这不是结交于萧云谏的大好时机。
当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正是时候。时向晨目泛光芒,殷切的望向萧云谏,“不知萧兄届时可还在羊城,若在的话,可否赏光相临?”
而这邀约,更是中了萧云谏下怀,当即也不推辞,一口相应,“时兄美意,在下当是却之不恭了。”
一头有心,一头存意,一番高谈阔论,让时向晨越发视萧云谏为平生知己,语言间自是没了心机,以至于在萧云谏的存意试探之下,竟是毫无察觉的将自家的老底全数交了出去,只每每提及雁西之时,时向晨心顾她的闺誉,不是一言带过,便是语焉含糊。
但总而言之,也算是相得甚欢,只不过等时向晨志筹意足的回到时府后院之际,却被眼前景象怔了神。
他爹时淮正拿着教鞭,仰头瞪着已经爬到院内合欢树尖的时雁西,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了,怒极的语气中更没了平常儒学雅气,“时雁西,你竟顽劣到这般地步,还不快些给我滚下来。”
娘亲余氏则一脸无奈拉扯着时淮的袖子,急声劝解,生怕他被气出个好歹来。“老爷,你息怒些,雁西什么性子你还不知晓吗?你越是这般动怒,她怎么还敢下来。”
“爹,要不还是让我把雁西揪下来,不过要是摔着哪了,你可怨不得我。”稍矮一些树稍上,还站着他那不嫌事大的二弟时安然,在此关头上,仍然不忘添油加醋,火上浇油。
稍远处的屋檐顶子上,更坐着个瞧热闹的喻策。
这真真儿是乱作了一团,瞧得时向晨头都要大了几分,下意识里转身,意图逃离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