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在经历一连繁复的婚宴之礼,于新房之中,萧云谏的满腔的欢喜,在掀开雁西的喜帕时,荡然无存,甚至于略显惊恐的后退了两步。
“你,你的头发?”他想不透,前些时日还一头青丝的雁西,怎就突然转了一头华发。
“萧大人,你不应该是最明白的吗?”雁西清亮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萧云谏,看不出悲喜的反问。
明白?萧云谏只怔愣一下,便回过神来,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不详的预感浮于脑中,他的目光带着审视,言语放轻,试探道,“你,你恢复记忆了。”
“记忆?”雁西脸上恰时浮现出疑惑的神情来,她轻嗤一声,眼眸中露出失望之态。
“看来爹娘说的都是真的。我不过是想诓你一下,不曾想,萧大人竟如此轻易就露了馅,这么说来我那丢失的记忆,却是与你有关了。”
“我并不打算吓你,只是你我既已成亲,这头发的事,终究是瞒不住,我思来想去,这或许也是对萧大人你的一个考验,但现在看来……”雁西别有深意的顿了一下,“我爹娘说,她们寻回我时,我就白了头,那这白发,萧大人是否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不是失忆,萧云谏悬着的那颗心,骤然放下,他露出一个和煦的笑意,随意的开口,只是一双眼,死死的盯在雁西身上,不敢挪移半分。
“岳丈可对你说过什么?”
雁西对萧云谏审视的目光,并不以为意,“我爹只告诉我,我曾经在这侯府之内住过一段时间,然后就被送到了京郊的一座别院,至于多的便什么都未曾说过了。”
这是什么都不知晓了?萧云谏心中的恐慌如潮水一般的逝去,淡淡的愧疚盈满了内心。
他从宁太傅开口,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就再也没有见过雁西。
按照雁西的说法,那只有一种可能,她这一头华发,只能在京郊别院时。
显然,京郊伺候的那些婆子,以至于梁致,鞠衣一并向他隐瞒了这个事实。
而他也从未想过,雁西为何会失忆。
她掉了孩子,被他弃于别院,被梁致告知了一切的真相,又有鞠衣在其跟前挑畔示威。
种种种种,雁西只换来的一头华发与失忆,已经他的万幸了。
他脑中思绪千转,但很快便化为了脸上的心痛,他望着雁西,眸中的哀切,足以让人沉沦。
“你想知道吗?”
“那是我的过去,我当然想要知晓。”雁西确定的点了点头,不带任何的犹豫。
萧云谏轻嘲一笑,这才上前几步,到雁西的跟前,曲膝一蹲,蹲在雁西的跟前,他伸手,想要握住雁西的手,却在快要碰触到雁西之际,被雁西躲开。
“萧大人,我觉得你还是先给我一个解释比较好。”
萧云谏一脸落寞的望着空空的手心,但很快,就化为满眼的情深意浓。
“是的,有些事,还是让你早些知晓的比较好。你我先是于春末时机,那时我巡于州学之中,而你与兄长在那踢着蹴鞠,也是巧缘,那蹴鞠砸在了我的身上,一眼之下,我便对于你一见倾心。”
“你我之后更是相谈甚欢,怎耐梁公……就是那觊觎三王妃的美色的昌远侯,对你见色起意,无奈之下,你养父母将你托付于我,让我带你来了蜀京,以寻求庇护……”
萧云谏娓娓道来,其中半真半假,却对雁西和喻策的婚约只口不提,甚至在他嘴里,连喻策此人在雁西生命中似从未存在过一样。
他只说他的情深,只提及他无奈,甚至替到将雁西送到别院,亦是他迫于无奈之举,他口口声声的说着,那只是暂时的,等他安抚好了爹娘,便会将雁西接了回去。
他声泪俱下的忏悔着,忏悔着自己为什么没能早日过去看看雁西,不然也不至于让其葬身火海之中。
他那么真挚,那么诚恳,若非雁西是假装的失忆,只怕真的就信了他。
她如同的一个旁观者,看着萧云谏给他演的这一出独角戏。
好笑吧!在这场戏里,他什么都没有做。
在羊城时,她所有的苦难都来自于梁致,梁致已死,一个死人,再也狡辩不了什么。在蜀京,所以的恶都缘于长辈,他只能是命运拖拽着,无力反抗,这才导致她差点葬身于火海。
他就像是一个光风霁月的君子,坦荡的不曾染上一丝的尘埃。
“雁西,是我无能,没有护住你,我罪该万死。”萧云谏一脸的沉重,向雁西道着歉,可目光却不敢错过雁西的任何一个表情。
“不过好在,我费尽千辛万苦,终于还是实现了我对你养父母和你的承诺,我萧云谏此生娶你一人,若非是你,我便终身不再婚嫁。”
他是赌,也在试探,试探着雁西失忆的真假。赌着他的话,雁西能信过几分。
只是他估错了,雁西早已不是羊城来的那个天真烂漫,不懂心机的纯然女子。
即便萧云谏的誓言说的再美,再动听,她也不会为之心动半分。
她隐忍这么久,隐忍着嫁给他,又如何会在着最重要的关头,让自己功亏一愧。
她的眼中闪动着泪花,脸上却有些愤恨之态。
“爹娘从未与我说过,萧朗,你为了我们的婚事,一定很辛苦了吧。如今我已经嫁过来了,你无需得在烦闷,以后也不需的再担心。”她手指抚过萧云谏的脸,就在萧云谏要回应她,将手搭上其手背之际,雁西已经骤然收了回去。
她‘噌’的起身,作势就要走。
这反应,让萧云谏愣了一下,没想清楚雁西这是要去哪里。
但,不管她要做什么,今晚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他不想在今晚留有任何遗憾。
萧云谏拦住了雁西的去路,疑惑而不解。
“雁西,你这是……”
“当然是给我自己讨回一个公道,也算那梁致好命,若要落在我手里,我非扒了他一层皮不可。”雁西理所当然的回道,只说话间目光落在萧云谏担忧的脸上,又有些恍然大悟,连忙劝慰。
“萧朗,你放心,我们已经成亲,你的爹娘那也是我的爹娘,我只是想要问个明白,为什么当初那么瞧我不顺眼,我究竟是哪里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想我应该知晓。”
雁西的说的诚心,萧云谏却如临大敌一样,他不敢,不敢让雁西披着这满头的华发出现在爹娘跟前。
爹还好,廖氏那里,只怕她崩溃至于,说出些让人误会的话来。
是他疏忽了,他虽然交代了下人对雁西以往在府内的事情,歇口不提,可是却没有想到,雁西居然会在新婚夜里,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为了不让雁西起疑,只能将一切甩锅在爹娘身上,雁西虎的更出乎他的意料。
不止是爹娘,还有平蝶和许莓。
许莓还好一些,就平蝶那性子,根本就不要人试探,她只怕就会将所有的事情全部都出来。
“不急,明日向爹娘请安时,你在询问也不迟,如今宾客还未散去,若让人窥了笑话,失的是两家的颜面,我不想让雁西你往后出门时,被人指指点点,甚至将今日当作笑柄,做人背后议论与你谈资。”
萧云谏沉着心思,向雁西规劝着,他字里行间处处都是为雁西的着想。
“可我不弄明白,这洞房之夜又如何能让我心安。”雁西被萧云谏说的有些犹豫,她思量着,眼中却出现了狐疑之态,“可是你刚刚的话,都是骗我的。”
“对了,之前你院里的丫鬟,可是认出了我,她们定然知晓一些有关于我的事,萧朗,你这就将她们唤过来。若不问个清楚明白,这洞房也就罢了。”
坏了!
萧云谏没想到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只当是自己太过于急切,被雁西察觉到了。
他抬手,搭在雁西的肩膀,语气轻快,光明磊落的,似乎根本就没有任何可隐藏的地方。是
“说什么气话呢,如今你已是我的夫人,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让你知晓的,你想知道,我这就让她们进来伺候。”
雁西不回答,只是将狐疑的目光打量着萧云谏。
萧云谏将雁西拉到床边坐下,又送了一碟糕点于旁侧,“你一日未曾进食了,先用此填填肚子,我去叫她们。”
雁西点了点头,算了是应承了下来。
萧云谏抬手抚了抚雁西的发鬓,一脸无状的走出了喜房,脸上的柔和荡然无存,只剩下阴沉。
他手握成拳头,狠狠的砸在一旁的柱身上,微瞌双目,许久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有些发闷的眉心。
他此刻心中百感交集,有侥幸,有愧疚,有不安,亦有窃喜。
雁西的那一头华发,打的他措手不防,他没想到,自己对雁西的伤害会如此之大,也料想不到,雁西会在今日时寻根究底。
所以虽心中有愧,但更多的却是如何将雁西糊弄过去。
而正如雁西所预料的那般,萧云谏只让许莓向她回了话。
许莓心思细腻,雁西一开始就知晓问不出什么话来,但既然开了口,总归是要含糊几句。
但就此,萧云谏肖想的洞房花烛,也成了空影。
不过,萧云谏并未觉得遗憾,对他而言,只要将现今的局势处理妥当,一切都是来日方长。
所以,就在第二日雁西向景国侯和廖氏请安之际,府内已然少了许多仆从。
而廖氏在萧云谏的提点之下,知道侯府安危,如今身系于盛威侯身上,虽对雁西有万分不满,但也不敢昭然于面上。
最让萧云谏视为变数的雁西,对婚夜的追问,一字未提,这犹如一把悬于头上的利刃,让萧云谏可谓是寝食难安,而从新婚夜后,他与雁西一直未曾圆房。
这无形中,让他多了一分急切,更是迫切的想要寻求补偿雁西,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心安。
他请来工匠,重修了秋千架,只雁西从未坐过,甚至于连瞧都未曾瞧过一眼。
新年过后,盛威侯终是开拔离京前去东疆,雁西送别回来,便一直郁郁寡欢,瞧着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瞧在萧云谏眼中,越发起了心思,他在回府之际,瞧着几个稚子于大街上踢玩着蹴鞠,瞧见些家生子踢着蹴鞠,这才想起初见雁西时的模样,她似乎很喜欢蹴鞠。
着居陈置办了胡服,为了给雁西惊喜,他半分也未曾透露,待约好了陪玩的女眷,这才托着衣服,欢喜的到了雁西的跟前。
“这是?”雁西瞧着萧云谏手上的胡服,不太能理解萧云谏想要做些什么。
“今日初阳,正巧太学的女子有场蹴鞠比赛,我念想起第一次见你时,所以便自作主张给你要了一个名额,你将此衣裳换上,我带你过去。”萧云谏兴致冲冲的向着雁西解释道,他抖开衣裳,比量着雁西的雁西的身形。
虽然雁西并未答应,瞧模样,萧云谏根本就没有想过雁西会有拒绝的反应。
雁西脸上并没有欢喜的神色,她拨开了面前的衣裳,与萧云谏的对视中,有无无奈。
“她们没与你说?”
“她们?说什么?”雁西并不高兴,得到这个认知的萧云谏,只觉得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神情不愉间,就连语气都有了一丝不耐烦。
雁西没有答话,而是俯身撩起了裤腿,腿上狰狞恐怖,明显异于寻常肌肤的痂痕,让萧云谏的怔在原地。
“你的腿?”他是当真不知,雁西的腿,竟伤的如此之重。
“那场大火,能够侥幸逃得性命已是不错,萧郎不会以为我还能毫发无伤吧。”雁西手指抚摸过痂痕,幽幽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自嘲。
“能恢复成这样已然是万幸,至于蹴鞠,马球一类的,今生皆与我无缘了。”
“我不知道,都是我的错。”那扭曲的疤痕,落在萧云谏眼中,有些恶心,让他无法直视。
他抬头,望着雁西的脸上,面上带着些不知所措。
“这并不是你的错,是我扰了萧郎的雅兴了。”雁西好似并没有看见萧云谏眼中一闪而过的嫌弃,她有些愧疚的开口。
“不,是我,若非我将你送去别院,又怎么会……”
“扑哧”雁西被萧云谏急切的告罪,弄得突兀的笑出了声。
也让萧云谏止了话,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雁西。“我是说错了什么吗?”
雁西摇了摇头,“只是觉得,这般你来我往的致歉,有些好玩儿罢了。”
雁西看着萧云谏露出愕然的表情,顿了一会儿,这才接着说道,“萧郎若真的想要补偿我一些什么,不如陪我去那边别院瞧瞧吧!我回京这许久,还未曾去过。”
“这……”萧云谏没有想到,雁西会提出这个要求,他有些犹豫,也有些害怕,害怕雁西会触景生情,亦或者在旧地的刺激下恢复记忆。
他想要开口拒绝雁西,却又想起,雁西若是想的话,大可自己独自前去,而不是叫上自己,这或许是她的一种试探?
余光落在雁西祈盼的面上,萧云谏越发觉得是这个理,他衡量着,最终应下了雁西的恳求。
“若是能让雁西欢喜的话,我陪你去。”
“我便知道,萧郎定不会拒了我。”雁西露出欢喜快活的表情,她起身扑入萧云谏的怀中,在萧云谏还未回过味来时,并已离开。
萧云谏体会着刹那温软的感触,越发觉得自己做了个正确的选择。
只是过去看看,所以并不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很快,萧云谏就和载着雁西的车马,出了蜀京城门,哒哒往别院的旧址而去。
“嗖!”
就在离别院旧址还有不少距离时,从一侧树丛之中,急射出了一只箭头,直冲萧云谏的袭来。
萧云谏后知后觉,情急之下,跌身下马,这才躲了过去。
但很快,数十道箭头,再度射出,那箭头似乎长了眼一般,避开马车,只冲萧云谏而去。
萧云谏只能狼狈躲避,很快几个黑衣蒙面之人,就从树林中冲了出来,提着刀剑砍向萧云谏。
“萧郎,怎么了。”听到马车外的响动,雁西推开车门,看着萧云谏狼狈的模样,非但没有担忧的神色,反而露出了几分笑意。
似乎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扶着车辕下了马车,静立于马侧,任由寒风拂动她的冬裙。
“雁西,快跑。”萧云谏听到雁西的声音,狼狈抵挡之余,根本无暇顾忌其他,他急切的大喊着,似乎再担忧着雁西的生死。
可对于雁西而言,她不得不怀疑,萧云谏这般声嘶力竭的喊着她,只是为了转移那些黑衣人的视线,让他们好注意到自己,给他减轻压力。
不过,不管是不是萧云谏的打算,他都要落空了。
那些黑衣人全然无视于雁西的存在,将萧云谏围住,将其狼狈的一次次打翻在地上。
戏弄,他们在戏弄自己。
萧云谏如此攻于心计之人,怎么会瞧不出来,黑衣人若真的想要杀了自己,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他们没有。
非但没有不说,甚至说,他被割的伤处,无一处是要害。
眼角余光落在马车旁边的雁西身上,萧云谏这才注意到,雁西瞧着他的目光变了,没有温情默默,有的只有了冷冽的寒,彻骨的恨。
就在刚刚,她还对着他言笑嫣然,如此的转变……
他若真还什么都勘不破的话,他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沈雁西,你算计我,你根本就没有失忆。”他奋力的拨开挡在自己跟前的黑衣人,踉跄着,愤恨着的奔向雁西。
她为什么要骗自己,为什么,难道他这些时日来为他做的还不够吗?
为了她,他忍着被世人唾弃,倒戈向了新帝;为了她,他救回了他最看不顾的徐宏;为了她,他甚至甘愿得罪了宁太傅府,对鞠衣弃之不顾,只为了娶她。
他为她付出所有的一切,而现在,她冷眼旁观,甚至于在嘲弄自己。
萧云谏想要问个为什么,可是身后的黑衣人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他还没有奔到雁西的跟前,便被一脚踹在了地上,翻滚着跌在了雁西不远的地方,然后被一脚踏在背上,任他百般挣扎,都不起任何作用。
萧云谏何时受过这等屈辱,他抬头看着雁西,眼中充满了血丝。
雁西施施然走到萧云谏的跟前,俯身漠然的瞧着萧云谏倔强的模样。
“萧大人,你可知道,我等这一日等了多久,你又可知,我有多怕你不上这个当。毕竟我可不如萧大人这般聪敏,设不下完美倒不让人怀疑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