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晟绫
枫便走在晚自习回家的路上，看着昏暗的街灯，朦胧似有烟尘笼罩的毫无一点星辉的天空。
哪怕是个小城，有星星也是一种罪过。
被冷风打了几个巴掌，他仿佛找见了几缕迷失的自己，那个因为一时的快乐不听课不写作业的自己。
（如果要写的东西没那么多，晚自习不会上到这么晚，我可能就会写了……）枫想起小时候，作业从来都在饭前就做完，做不完不肯吃饭的那股倔劲。
随着作业越来越多，他也就养成了拖拉的毛病。
（借口罢了，借口，我可能就是烂泥。）枫走进所租车库的小区，这里面更是黑暗，远处的卷帘门上挂着盏不知什么年代的老旧罩灯，虽不明亮，却是这黑暗中唯一的一抹光明。
他想起初中时的那天早晨，刚跟父亲说完再见，下午父亲便骨折了，斜刺里杀出一员猛将，那摩托车与父亲的摩托车撞在了一起，那人报了警就丢下摩托车逃走了。交警说那人也就这一辆破摩托车了，没必要计较，于是便草草了事。
年轻时本就时常熬夜琢磨图纸，这一撞，便更伤到了神经，初三那年父亲便发了病，疯疯癫癫数月，在医院治疗后正常了许多，只是戒不掉酒。
母亲要打工赚钱，父亲便跟来佩服，偷偷饮酒，于是前几日又去医院住了院。
枫把钥匙插进门锁，颤抖着手拧不开。
他终于绷不住了，狠狠扭动着门锁，一脚踹在了门上。
“为什么学不进去为什么为什么！”那门仿佛是他的出气沙包，拳脚相加，门却不会痛，只是冷漠地嘲笑着这个没有志气的废物。
很快他便安静下来，靠着门坐了下来，右手无力地耷拉在膝盖上。
（若是明天早上醒不来就好了。）他闭上了双眼……
“门总归是无错的。”突然，不知哪里传来一句。
枫睁开双眼，浑身上下只那双眼动着，寻找着说话的人。
“你若有愁事，可以说与我听。”
枫坐直了身体，四下寻找着，便在一个角落看到一个盘腿坐着的男人，看衣装似乎很讲究，只是样式很古老。
枫是个怕生的家伙，却并不忌惮眼前的人，反而莫名感到亲切。他也便敢于去借着远处昏暗的灯光去打量男人的脸，男人微阖双眼，似在闭目养神。
“你是什么人？”枫终于开口问道。
“我名晟绫。”那人便开了口，同时睁开了双眼，“在此地寻找灵感。”
“寻找什么灵感……”枫往后退了两步，看着晟绫仙人般从地上缓缓飘然而起。
“写作。”
“……还可以这样啊……”枫嘀咕着，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
“有何不可？”
“我也……不知道……”枫就是很拘束，有的时候，束缚他自由的人，更像是他自己。
因为害怕飞翔会被旁观者的唾沫打湿翅膀，便把自己锁在了笼中。
晟绫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下，然后看着他：“不必拘束，越是拘束，一切便越会糟糕。当有一日过多的缄默喷发出来，便不及悔改了。”
枫品尝着晟绫的话。
“我曾经也迷茫过，曾经我写的东西，拿给人看，便是谩骂也无一句，便是朋友也懒得看完。”晟绫自顾自朝前走去，枫赶紧跟了上去，“其实我自己也看不下去……那也无妨，努力精进便好了。”
“怨天尤人不能让我的笔法不再迟钝，求神拜佛不能给我的笔赋予仙力，”晟绫捡起了一旁的钥匙，插进了门锁，轻轻一扭，发出清脆的“咔哒”
一声，门便开了。
他慢慢回过身，轻轻把钥匙放在了枫的手里：“只有不在乎打击，想办法提升，才逐渐让我能写出有几分满意的东西来。”
他又端起左臂来，托着右手捏着下巴，看着昏暗的天空思索着说：“其实什么都无妨，在乎的太多更容易自暴自弃，什么都得不到。”
枫呆呆地看着晟绫的背影。
“我跟你是一样的人。”晟绫突然莫名其妙地说，然后转过身来，把手搭在了枫的肩膀上。
枫心一紧，琢磨着这人到底是个善解人意的大叔还是个贩卖器官的坏种。
“不必紧张，”晟绫却收了手，“手电筒的事，我为你感到悲伤。”
枫仿佛被闪电击中了一般，他无数次怀疑自己小时候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那手电筒、那玩具熊、那黑白电视那老旧洗衣机那衣柜再没有说过一句话，那些东西丢的丢扔的扔……
他甚至还用铁锹把放在仓库废品里的手电筒打了个粉碎……
（再不出现这孩子就要废了。）晟绫打量着心里正经历风暴的枫。
“你眼中的世界只有这么大，”晟绫昂起头看着天空，“你的世界仿佛只有努力学习，过上更好的人生。但这世界绝不仅止于此，过上好的生活不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但是我只能……”
“你的人生是你的，不是你的父母的，不是他们觉得你应该，你便应该。”晟绫那没有波澜的脸，有着安抚人心的作用。
“你的价值不是努力学习用不到的功课……还记得你曾经的梦想吗。”晟绫的目光让枫忆起了些什么……
他曾梦想用自己的能力倾听万物的心声，与天地成为朋友……他曾梦想用自己的能力帮助这世界上自暴自弃的人，重拾面对太阳的信心……他曾梦想用自己的能力游历世间，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这让人着迷向往的自然……
但他却只能背着沉重的书包两点一线来回奔波，为了烂包的家庭……古人穷苦颠沛流离，尚能怀着宽广的胸襟去赞美天地，他却早已麻木。这天地似乎已经无可赞美，灰暗的天空和生硬的水泥地，如何让人有坦荡的胸怀。
“这世界不止如此。”晟绫再次说道。
或许……确实不止如此。
枫选择相信这个人，看起来，他也不是普普通通的人。
“你并不是孤独的。”晟绫继续说着，“要随我走吗？”
枫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晟绫见他有些犹豫，便说道：“你父母那边我会去说服他们，你照常上学，我只是不想让能力者觉得孤独罢了……我那里，有许多你这样的人。”
枫便动了心，转过身去把门锁好，便难掩期待地看着晟绫。
“走吧。”晟绫抬手在空中一挥，眼前的一圈景物便变了，晟绫看着看呆了的枫，轻轻在他身后一推，他便跌了进去。
枫刚一回头，便不可置信地把头又转了回来，眼前有八个与他年龄相仿的人，正围着饭桌嬉笑着。
“这位便是你们的新朋友原枫。”晟绫也走了进来，传送门在他的身后缓缓消失。
“你就是新朋友吗！？”一个女生活蹦乱跳地过来打量着他，“你有什么能耐吗？能喷水吐火吗？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枫拘谨地躲闪着。
“他只会倾听自然罢了，尚没有自己的契兵。”晟绫脸上还是那副神情，只是微微有一丝笑意，他让女生回去坐好，然后带着原枫坐到了桌旁。
“老爹，我们快饿死了，开饭吗！”一个小个子男生攥着筷子大声问道。
几个好奇的围着原枫问他做什么，甚至直接把原枫吓得离开了座位，绕着饭桌追逐起来……
“你们这些孩子……”晟绫无奈地摇了摇头，“快吃饭吧。”
谁知是不是在一起的最后一顿。
……
“卧槽，你他吗怎么做到的！？”
巷子里，几个不良少年抽着烟，震惊地问。
“不知道。”他们面前那个看着有些瘦小的男生冷漠地说，他正用手控制着让一颗石头悬浮在空中。
“什么他吗的不知道？竹耀我们是不是给你脸了？”旁边一个染了发的一只手捏着烟头，另一只手就来揪那个男生。
“砰。”竹耀突然把手做手枪状朝那人一抬，接着那半空中的石子便快速飞了过去，在他的额头上留了个血孔。
“竹耀你他吗是不是疯了！？”领头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发着抖。
“别说了快跑吧！”旁边的人赶紧拽着他就往巷外跑。
“砰，砰……砰。”
“是时候让世界感受感受我的痛苦了。”竹耀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
“游侠谷是靠不住的，或许曾经是行侠仗义的组织，现在已经变质了。”晟绫吹着手中的茶，抿了一口，“倒像是专门为了让人们感激才派人来帮忙的一样……
“习惯就好，这是老头子每天的饭后会议时间。”之前那个女生低声在枫的耳边说。
晟绫有些无奈地站起了身：“我不知道这样安稳的时光未来还会不会有了，希望你们好好珍惜现在在一起相处的时光……‘他’就要来了。”
“靠游侠谷的帮助，这里是不会有真正能保护这里的神的……这是我找到你们的原因。”晟绫缓缓走到窗边，看着天空的眼神里多了些忧郁，“很快，主要是高中生的人，便会成为能力者，世界便会大乱……”
“然后‘他’便会到来，把这里的一切当做万物，肆意破坏……‘他’便是混乱的朋友，与混乱不可分割……在游侠谷的帮助下可以封印他……但这里也必将遭受重创……”
晟绫回过头，九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继续说道：“我希望你们可以控制好这九个区域……团结好的能力者，”打击制造混乱的恶棍，阻止混乱的发生……这样，到时候封印‘他’的时候，会轻松不少。”
九个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还没有完全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不过，他们还是肯定而有气势地点了点头。
“当你决定加入，你就要做好失去一切的准备。”沙发突然开口道。
原枫回过神来，发现大家都各自去忙各自的了，只有自己坐在沙发上出神。
他也隐约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