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沈叶/寇张
第一次在完全陌生的地方睡觉,思乡的愁绪难免不会在心底波动,掀起涟漪。
看着床边洒在地上的月光,枫终究是睡不着。
他想起因为再没说过一句话而被自己打碎的手电筒,他想起家里那只落了许多灰尘的毛绒熊,他想起曾经养过的每条狗丶每只猫……每个生灵。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这个世界。
“无能未可报双亲,有知便觉愧凡尘。
有时明月或生怜,照我天生无用人。”
枫把手搭在窗台上,看着窗外一句一句地吟出来。
不确定周围是不是真的没人的时候,不要随便放飞自我。
“朋友,如果你感到难过,可以来看看月亮。”突然不知从哪儿传来这么一句,声音温柔悦耳,让人一听便觉得冷静许多。
元枫有些尴尬,想把窗关上装作无事发生直接睡觉,却又有点想出去看看……他索性不再犹豫,翻出了窗。
“你是怎么……哎!?”枫看着屋顶上的那人,正说着,却只见他手朝自己一抬,便是一股风托着自己飞到了他的旁边。
有些恐高的他惊魂未定,坐在那儿像只炸毛的猫,那既害怕又刺激的感觉还挺吸引人的。
“如果你感到难过,”那人把手放到胸前,清秀的脸十分真诚,“希望这样可以帮助到你。”
枫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伸出了手:“你好……我……叫元枫。”
跟别人说自己的名字在尴尬排行榜里一定有一席之位。
“我叫沈叶,”沈叶便握了上去,“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元枫感受着手心里的余温,身体紧绷着不知道该干什么。
沈叶便移开了目光,顺手抓了一片随风飘来的树叶:“放松点,出来是为了放松,对吗?在这温柔的风中,放松吧……”
元枫试探着躺了下来,屋顶并没有塌,他看着天上那白得像玉一般的明月,心里便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承载着月辉的天空中,一颗星星也不见,那月旁的几抹淡云,反倒成为了点缀,让这月亮,看起来不至于孤单。
“其实……要是有星河就好了,这月亮的确很美,但是……”元枫突然开口道。
沈叶轻轻一笑,回过头:“我以为,你不喜欢热闹。”
“星河确实很好看……”元枫躲闪着他的目光,“我也确实不喜欢热闹。”
沈叶便转回头,把树叶放到了嘴边……
一篇美丽的诗便从那树叶中流转而出,携着几抹月色,流进了枫的耳中。
这一切美得让枫觉得,这一生已经没有遗憾了……
夜便就这样在梦境般的美好中过去……枫躺在屋顶上,心却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对自己美好的生活不以为然的小时候……那个盼着长大后能更加自由的小时候……那个奶奶还在父母都健康和睦的小时候……
他曾被生活扭曲,扭曲得让他对美好产生抵触,一旦被感动到他甚至会感到耻辱,当他接受到美好时,他便相信这一定是陷阱,这之后必将有无数的厄运再度降临在他的头上。
所以早上他醒来时,看着明亮的天空,他的眼角还有一滴闪亮的泪正在流下,他觉得,昨天的一切或许只是场梦罢了。
枫迷迷糊糊坐了起来,忽然发现自己在屋顶上。
(原来是真的……但是我该怎么下去……)看着空无一人的屋顶,枫陷入了沉思。
如同听到了他内心的呼唤一般,晟绫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你醒了。”
枫没有说话。
“放心,”晟绫用他那能安抚人心的沉稳声音说着,站到了枫的旁边,“你父亲那边我已经交涉过了,在这里一定不会让你觉得被孤立,这里便是你的家。”
“家……”枫看着远处树林中轻盈地挥动翅膀的小鸟,抽动着鼻子,抑制着涌上来的酸楚。
“你们这个年龄的孩子,能睡到自然醒,最好就睡到自然醒……”晟绫说着画出了传送通道,“以后,睡觉的日子便少了。”
枫跟着晟绫从屋子里的传送通道走出,说着:“从上高中睡觉的日子就少了,每天都浑浑噩噩的……”
晟绫安顿枫坐在沙发上:“今后你的任务便是保护这土地上的人,安宁的日子已是不多……那一天终会来临,不必着急,我去做饭。”
“迟到了没关系吗……?”枫犹豫着问。
“不必着急。”晟绫扎着围裙,煮起了粥。
(我是不是没醒……)
……
沉台十二中,高二三班。
“咱们得低调点儿了,”黄辉皝坐在最后一排,低声跟站在自己身后的那几个痞里痞气的学生说着,“保命要紧。”
“怎么的啊黄哥,”寇张手里捏着物理题,靠着窗台,很不以为然地凑了过去,嬉皮笑脸的欠揍表情,“竹耀真就那么恐怖啊。”
辉皝眼睛便就瞪了起来,沉着嗓子喝着:“他把郑喜男给杀了,杀了!”
“那你们不上?”寇张一脸讥笑,“平时好的跟什么似的,天天抽烟,死这么早……”
“你吧别搞内讧了,”辉皝懒得多解释,摆了摆手,“我们怎么上?我们报警都不敢,现在吧,只能祈求竹耀饶了咱们。”
“那也是祈求饶了你们,”寇张拎着那本物理题不以为然地回了座,把题往桌上一拍,转着笔,“我可没干过那欺负人的事儿。”
四个人,死了三个,只有黄辉皝捡了条命,他们怎么会知道,那名为竹耀的家伙变得多么恐怖。
能在元北的高中当痞子而不被开除的,一定要有背景。而不但不被开除还跟主任老师都混得不错,甚至能把被霸凌的人开除的,一个高中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
就包括沉台市长郑千的儿子郑喜男。
而目前也没人发现郑喜男的失踪,毕竟他平时也总夜不归宿,也总是铃响很久才姗姗来迟,甚至干脆就不来了。
黄辉皝还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应付接下来可能会面临的盘问,毕竟总会有人发现郑喜男的失踪,那尸体也总会被发现……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担心的事还不算很糟糕,更糟糕的事已经来了———竹耀抱着臂倚在班门口的门框上,斜睨着他。
“被你跑了,”竹耀面无表情地盯着黄辉皝,“真丢脸啊。”
黄辉皝死死盯着竹耀,一动也不敢动。
身后那几个家伙到底是没看到那晚竹耀的疯狂,虽然刚刚没有出言顶撞,但现在见那竹耀居然敢上门挑衅,于是便纷纷撸起了袖子:“你脑袋让驴踢了吧敢来三班……”
“砰。”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应声而倒。
所有人都不动了,呆呆地看着门口的那个瘦小的少年。
“从今往后,我就是沉台的王。”竹耀走上了讲台。
“你哪个班的……”三班班主任刚要进来,一根粉笔便穿过了他的额头。
“现在你们就是我的奴隶兼人质了,我要把你们对我做的,加倍还给你们。”
竹耀站在讲台上,仿佛真正的恶魔。
三班的学生颤抖着,仿佛真正的受害者。
“我可不觉得你应该当什么王。”寇张突然站了起来,一闪身,躲过了飞来的粉笔,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并没有招惹过你吧,杀他们是报仇,杀我呢?”
“就是想杀你。”竹耀脸上带着癫狂的笑,一抬手两根粉笔飞起,射向寇张。
寇张一甩手,接着手一挥,粉笔便碎做几段掉落在地上:“真拿你没办法,怎么,你也能控制风吗?”
“你……给我等着……!”竹耀看着他手中凭空多出来的刀,赶紧夺门而出。
“跑的倒是挺快的。”竹耀一甩手,刀便消失了。
警察很快来到了现场,鉴定之后班主任的额头的确是被快速射过去的粉笔穿透。很快他们在黄辉皝说的小巷里找到了郑喜男等三人的尸体。
竹耀便就成为了逃犯。
……
“已经开始了啊。”晟绫还是像每个晚上那样饮着茶,听着孩子们的事情。
他把茶杯放到茶几上:“寇张,你应该追到无人的角落杀了他。”
“他这样被霸凌的家伙既然成为了能力者,”寇张歪歪扭扭穿着校服,甩着笔,“我还想着拉拢他呢。”
“他这样的人,”晟绫不紧不慢地说着,“虽因贫弱被霸凌。但若是他有过人的力量,那么他便会是霸凌者……”
“本质差的人,即便能合作,也要始终记得不可拉拢。”晟绫继续说着,“同样的事情,放到不同的场合不同的人身上,体现出来的是非对错,也会有差异……”
枫见晟绫说完了,便开口道:“所以我们要拉拢有美好品德的人,不论立场如何,对吗?”
“也不尽然。”晟绫又托起了下巴,思索着,“……你们会知道什么人值得团结的。”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还是那个女生,又小声跟枫嘀咕着。
……
(真温馨啊……一直这样下去,每天都觉得充满希望啊。)
枫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悠然的树叶声响,缓缓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