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则燕
谢则燕的眼下似乎有道很短的疤痕,此时屋里暗了,淡淡的看的不清楚。他感受到了明贤的目光,刮了刮眼眶:“躲乱箭的时候被擦伤的,别看了,我亲阿耶都看不出来。”
明贤问她:“秀端是你骗走的?”“是。”他答得倒坦然。
“你不怕她闹你。”秀端的性子,明贤清楚,但谢则燕去了岭南一段时间后,似乎忘了:“我是她十一哥!”
明贤看着他又想起自己被他装进麻袋扛走的事情,有些不想理他。那件事之前,明贤本来一直对他退避有礼,现在有礼只是在表面了。谢则燕快马先回长安,今天在外奔忙一天晒了一天的太阳,一直给自己倒茶喝,嘴里正有些苦,明贤不知从哪儿抱来一个匣子,里面打开是果脯和蜜饯:“吃些酸梅子好止渴。”“你真大方。哎哟——”谢则燕听话捡了枚酸梅子含进嘴里,登时酸的皱眉挤眼,明贤被逗笑。
外男不该久留,明贤催他:“不是说来送礼吗?请十一郎快些让我一观吧。”十一郎是明贤上回听谢则灵叫过的,现在借来唤他。
谢则燕捂着发酸的腮帮子,道:“我六哥在岭南还想着给你带东西。你是我小六嫂子,我自然也该送份礼给你。”明贤听不得他这么叫自己,有些不悦地抱着自己的果匣子走开:“什么嫂子?不要了!”
谢则燕道:“那算你是我容修兄的亲妹,也算我的妹子,你得收着。”“不要!”“收下!”明贤态度坚决:“我不要!”
谢则燕最后不疾不徐威胁道:“拿着!不然我叫非礼了。”“你!”明贤只有作罢,问他是给自己什么。谢则燕笑:“比六哥哥的有用多了。”明贤暂时还没想清楚最近怎么大哥哥、谢则灵和谢则燕扎堆给自己送礼,面带假笑问谢则燕到底是什么宝贝。谢则燕从身上掏出一把鲨鱼皮的短刀,明贤往后缩了下身子。谢则燕拔出刀身,往冰冷泛着银光的刀身呵了口气,让明贤去看。明贤也不娇气,伸直脖子看那把两个巴掌长的短刀,只见上面隐隐现出些纹路。
明贤惊喜:“狮子?”谢则燕看她没有厌恶的样子,之前还怕她会更喜欢些可爱花鸟,不收自己的短刀。谢则燕道:“说来好笑,铸刀的还是个慈悲僧人。上面有狮子纹,不知他有什么手艺,这纹样轻易不显形,若伤了人有了血气才会看见,因此“见狮纹则见血”。你不轻易用刀,这是单刃的,防身用也不容易伤了自己,但这单刃也极锋利,可别学我这样离得这么近对着刀哈气。”明贤认真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你可知元辛哥哥送我的是什么?”
“是条裙子?”谢则燕当然知道,那还是他亲自送回来的。
“是。可巧我大哥哥前日送了我一支宝钗,元辛哥哥送了我郁金裙,你可好,送我把短刀。我就在这所家宅中,防身也不能自己动手。不过,谢谢你。”
谢则燕道:“我也不瞒你,我前两日回家才知,我大哥强占了个小娘子,母亲只求息事宁人,替大哥纳了那小娘子。人人都说是她的福气,可我大哥足够做那小娘子的父亲了。好好一个清白人家的姑娘,这种事上说什么福气呢?女子只被教会使绣花针,你幸运些,生在大户,可以提笔学写字。可偏偏是拿着刀剑的男子多无赖,女子本来就娇弱,自保是应该的。放把刀在你身边,就算是辟邪用也好。”
明贤不好点评他家事,只笑道:“你上番亲口对我说,元辛哥哥不过比我大十一岁,让我安心嫁他。怎么到你大哥哥那儿,你就嫌人家老?”谢则燕说不出为何,只道:“他做的这些事颇有我父亲的样子,可是我六哥是断然不会做的。”明贤在他面前并不扭捏,问道:“元辛哥哥还好吗?有受伤吗?”
谢则燕并不瞒她:“身先士卒,受伤是常事,我六哥可不是个躲在军帐里纸上谈兵的人。不过如今一切安好。”他这么答反而叫明贤放心,她又问:“那你呢?”
“我?”
“你说躲乱箭眼下受了伤,怎么如此惊险?”
谢则燕苦涩地笑笑,道:“刀光剑影,有命就好。今日不早,我该回去了。下回有空再跟你说战场上好玩的事。”战场上还有好玩的事?明贤也不留他,让阿覃送他出去,不注意还被他掀开匣子抓了一把酸梅子走。
明贤和谢则燕初见的时候,贺兰容修当时和谢则灵关系还很好,二人在相约田猎。那天容仪快不行了,父亲下朝后被留在宫里议事,母亲哭得死去活来,明贤一个人骑着马跑出城去找容修,想叫他回来主事,下帖子请大内御医。明贤催马跑得太快,一时钻进个密林子,仿佛天都黑了。马迷了路,她被摔下来,幸好滚在松软的草地上,没有受重伤,但是爬不起来走动了。身边是野兽出没的声音,还有奇怪的鸟鸣,明贤害怕极了,怕被豺熊叼走又不敢出声大喊。谢则燕当时还是个身形单薄的少年,随六哥一道出来射猎。他看到了匹辔鞍精致乱跑的马,便循着马蹄印找去,在草地上找了了个坐着的女娃娃。她像是受了伤,一个人坐在地上,自己在哭都不知道,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莹白的小脸上沾了灰。谢则燕下了马,走过去问她:“会说话吗?”
他哪里想到这个孩子竟是他未来的六嫂。他自报家门又出示了腰牌后,明贤才说自己是贺兰容修的妹妹,来这里找她。她眼里警戒意很重,谢则燕整天跟着六哥混,未曾和别家的女子接触过,心思单纯,找了个装食饵的干净麻袋划开,把明贤围了一圈后扛在自己肩头。“你是我的小嫂子,但是男女有别,我不好碰你。我就这么带你去找六哥他们。很近的,走过去就到了,我就不上马了,省得你颠。”明贤暗中握拳,想不明白元辛哥哥怎么会有这样的笨蛋弟弟。
谢则燕像扛伤员一样把明贤扛到容修、则灵面前的时候,二人的脸色奇怪极了。好在明贤催容修回家,容修没来得及如愿揍则燕一顿。
明贤才把谢则燕送的狮纹短刀收回,明玉的丫鬟就跑来报出事了。明贤皱眉:“怎么了?”
“夫人闹着说不活了,说她只是二公子的阿娘,绝对不会养其他人的儿子。”
只是二公子的阿娘?那她亲生的大哥哥呢?其他人的儿子,不也是她夫君亲生骨肉、她这嫡母名下的孩子吗?
“先不许让别的院知道,尤其是阿耶、大哥哥、赵姨娘那儿,就说是夫人在教训五姑娘,五姑娘哭闹不止。”明贤打算出门去沉香院,又对阿覃道:“去鹿鸣院把哥哥的画像拿来,不许让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