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472章 老姜
“移驾澶州?仁叟和老夫又何尝不想?但是官家能来滑州,已经是我们二人竭力相劝的结果。”听韩青将自己打击得体无完肤,最后却只给出了这么一个简单的主意,寇准在失望之余,撇着嘴回应。
“韩使院有所不知,从今年夏天起,王钦若便一直在鼓动官家迁都。”见韩青除了在言语上对官家不太礼貌之外,并没有露出其他对官家不利的打算,毕士安眼珠一转,果断决定祸水东引。
眼下“南狩”一派的领军人物,便是王钦若。
如果韩青能去“说服”王钦若一番,令此人别再继续带头怂恿官家离开滑州,或者暂时在家里躺上十天半个月,局面就有可能被他和寇准联手扳回来许多。
至于韩青如何去“说服”王钦若,以及“说服”了王钦若之后会面临什么后果,就不在毕士安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反正无论夏王李德明的王城,还是雍王赵元份的隐庐,韩青都能来去自如。王钦若的临时住所再戒备森严,也不会比上述两个地方更难进出。
而看韩青今天这模样,恐怕是已经准备去做虬髯客第二。朝廷过后无论对他褒奖还是惩处,都很真的难落到他本人身上。
此外,趁着韩青去对付王钦若的机会,他和寇准,也可以赶紧加强临时行宫的防备。
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得飞快,韩青却根本不上当。
听了他的话,韩青只是不屑地摇了摇头,然后就低声说道,“官家不肯去澶州,你们两个不会把他塞进马车里送过去么?难道官家自己,还有本事半途从车上跳下来,夺了战马只身向南逃窜?”
“竖子休得胡言,老夫和仁叟对官家的忠心,天日可鉴!”寇准闻听,立刻又把眉毛竖了起来,指着韩青的鼻子厉声呵斥。
“你,你……”没想到,韩青的真实目的,竟然怂恿自己和寇准联手劫持皇帝,毕士安被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身体踉跄连连后退。
“寇相莫非不敢?”韩青脸上,忽然露出了几分失望,紧跟着,眉头紧皱,目光里也充满了困惑。
他记得另一个时空历史上,即便没有自己出面提议,寇准也劫持了赵恒车驾,将其强行送到了澶州前线。由此,宋军才稳住了颓势,顶住了辽军的进攻,进而让辽国君臣放弃了一举将大宋灭掉的妄想。
怎么在这个时空中,自己反复引导才提出了劫持赵恒去前线的想法,寇准却断然表示了拒绝?
“老夫和仁叟,都对大宋忠心耿耿。”寇准根本不吃韩青的激将法,继续对他怒目而视,“你还是赶紧离开吧,念在你刚刚给李将军报了仇的份上,老夫就当没听见你刚才的话。否则,老夫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挡在官家身前!”
“寇相到底是忠于大宋,还是忠于官家?”韩青见此,不怒反笑,“如果任由官家临阵脱逃,大宋还能坚持得了几天?你和毕相两个扪心自问,可对得起肚子里的圣人文章和天下万民?”
“你休要巧言令色?”寇准宦海沉浮多年,又怎是韩青三两句话能够说服,立刻铁青着脸回应,“在老夫心里,官家与大宋乃是一体。如果官家执意南行,老夫与仁叟自然会留在滑州,拼死阻挡辽军过河!”
“传言竟然没错,你果然是祸乱天下之源!”毕士安又惊又气,反而不像先前那样害怕,指着韩青,咬牙切齿,“可怜你们韩家,三代忠良,竟然生出了你这么一个逆贼!”
“在我眼里,大宋和官家却不一样。官家可以死,可以换,大宋却是我的父母之邦。”见二人丝毫不为自己的言语所动,韩青便不再浪费口水,笑了笑,也摆出了自己的底线,“如果官家不肯履行其职责,就不配做官家。如果牺牲掉官家可以保全大宋,韩某一定会放手一试!”
最后一句,他说得斩钉截铁。
寇准和毕士安两个齐齐打了个冷战,威胁的话脱口而出,“你敢?你,你韩氏一门,必然会因你而粉身碎骨!”
“我韩氏一门,算起来其实只有我祖父和我。其余,早已分家。”韩青又笑了笑,轻轻摇头,“况且,韩某向来记仇。谁敢害我的家人和朋友,我必然会十倍以报之。不信,夏王李德明就是前车之鉴。”
稍微顿了顿,没等寇准和毕士安两个说出更多威胁的话,他又冷笑着补充,“韩某今日就不该来找二位。直接杀了赵恒,总好过他拖累全体大宋男儿丢人现眼。其实,韩某早就以为,没了官家,大宋一样是大宋。只是,念在世人都认定了非要有皇帝不可,韩某才勉强说服自己给他一个机会!”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寇准气得火冒三丈,转身就去抓墙上的宝剑。
待将宝剑抓在了手里,才忽然又意识到,此物完全是个装饰,根本没有开刃。
而即便宝剑开了刃,自己想跟韩青拼命,恐怕也碰不到此人半根寒毛。
“你,你……”毕士安已经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指着韩青,颤抖得如风中荷叶。
“我不过说了几句实话而已!”对寇准手里的宝剑,不屑一顾。韩青笑着耸肩,“韩某以为,不履行为君的职责者,就不配为君。二位联手劫持了赵恒去澶州,逼他履行职责,其实是在救他的命。否则,只要韩某一日不死,就一定会来取他的性命。韩某言尽于此,二位不信,尽管试试,能不能拦我得住?
说罢,他抬手抢过寇准的宝剑,插回墙上的剑鞘之内。然后又向寇准和毕士安两个拱手道了一声得罪,推开门,扬长而去。
毕士安身体颤抖不止,根本没力气阻拦。
寇准本能地伸了下手,准备叫人将韩青拦住,然而,嘴里却没说出一个字。直到外边的脚步声去远,才将手扶向墙壁,喟然而叹,“唉——”
冷风夹着湿气,穿门而入,很快,就将他和毕士安两人,都吹得浑身上下一片冰凉。
“平仲!平,平仲!切莫,切莫听信此人胡,胡言乱语!”毕士安也将手扶在了墙壁上,良久,才缓过了一口气,低声央求。
“仁叟,若是官家去澶州或者留在滑州,你我还有可能,防得住他对官家下手。若是官家南狩,必然导致身边将士离心。届时,从滑州到升州,上千里路上,他有的是下手机会,王钦若那厮又怎么可能舍命卫护官家?!”
“这……”毕士安知道,寇准说得没错。低下头,无法再多说一个字。
“两害相权取其轻,你我联手送官家去澶州。”寇准抬手握住毕士安的一只手,缓缓做出决定。“仁叟,并非你我对官家不忠,而是为了官家和大宋,不得不如此。”
“老夫,老夫……”毕士安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有将寇准的手挣脱,“老夫,愿唯平仲马首是瞻。”
“呼——”寇准如释重负,对着门外,长长吐气。
寒风将他吐出来的热气,迅速冻成了白雾,在屋子里缓缓萦绕。
谁也没看见,在白雾之后,他的面孔上,竟然露出了几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