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父亲
山林间起了雾,白茫茫一片,前面的人走出两三米,身形就会被雾气遮挡消失不见。脚下满是碎石的陡峭山路在茂盛的枝叶、浓厚的雾气遮挡下,此刻通行的难度大大增加。陈封放下担子,朝队伍里的其他人说:“要不先停一下吧,这雾那么大,再走下去怕有危险了”
有人附和:“是呀,先停一下吧,大中午的起那么大的雾,怕是有古怪!”
队伍末尾一个头发稀疏的大叔说:“能有什么古怪,清明烧鞭炮,放烟花,林子挡着烟就散的慢而已,年年不都这样吗?”
“有点不同呀,往年可没有这么夸张,现在前面的人都看不见,更别说赶路了”
头发稀疏的大叔反驳:“赚了钱回来孝敬祖宗,鞭炮买的长就这样了,不奇怪,那帮孙子还给墓装修呢,立碑,抹白灰,给死人整的还挺气派”
说完,他看着队伍里的其他人,发现没有人接话,于是又自顾自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们是怕这山里的先人听到是吧,搞些封建迷信的东西,你们问陈封,他做道士的,他见过鬼没,哈哈哈!”
“不要胡言乱语,等雾散去一些再走,就在这里休息,山顶就不停了”说完,陈封率先坐下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放下担子
大叔嗤笑一声:“看你们一个两个怂包,不就是怕迷路吗,让开由我在前面带,我熟,闭着眼睛也能走。”
有人反驳:“不急,等雾散呗,再说,你这腿脚抖得,队伍都快跟不上,刚刚还叫着走慢点等等你,现在又有力气要带路了?你能不能走完都是问题!”
其他人听了一阵哄笑
有人劝道:“是呀,在这休息先吧”
“别逞强,这老祖宗的墓葬的可一个比一个远,一个比一个高,你别到时候真没体力上不去了,祖宗可不保佑你了”
大叔听着脸色一阵变换,想辩解却一个字也憋不出来,于是他挑着担子,越过一个个休息的人,自顾自离开
陈封见状,赶忙拉住他,他手一摆挣脱出来,“我要到山顶去休息”
几步路之后,他的身影消失
陈封无奈的叹口气:“不能让他自己走,我们也跟上吧”
先前反驳那大叔的人低低骂了两句,但还是挑起担子跟了上去
这队人曾祖那辈是兄弟,算到他们这,还是有血缘关系的,每年的清明,正壮年的这辈人组成队伍,共同上山祭拜
那大叔叫陈友才,论起来还是这队里大部分人的叔叔,但他没钱没势,四十几岁了还没成家,自然不被重视,但还不至于闹掰,由他自己上山
没人有异议,队伍重新行进
埋头走出半个多小时,队伍到达山顶。陈友才说要休息的地方就是这,但眼下他人却不在
陈封走到领头人身边问:“我们刚刚上山的路是往年走的那条吗?”
“没领错,就是我们往年走的道,那路上的树,有十字疤,我刻的”
“如果是走的快的话不至于不等我们,路上也没碰上,那他就是走错路了”
“那老小子事真多呀,这会是不是还要去找他?”
“先等等吧”
众人放下担子拎着干粮坐到石头上休息
十几分钟之后,还是不见人影
有人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已经,动身吧,不然今天搞不完”
“那陈友才怎么办,让人下去找他?”
“不了吧,林子这么密,
搞不好又迷路一个,留个人在这等他吧,他一直朝上走肯定从这过的”
“嗯,可以,那留谁?”
众人面面相觑,突然安静下来。山下的雾气不见消散,山顶上也没好到哪去,人多还好,但只留下自己,那光天化日也有些恐怖。看着浓雾,一个两个头摇成了拨浪鼓
陈封叹了口气,站了出来:“我留下来吧”
领头人暗暗松了口气:“那就你吧,剩下的路你也认识,说不准他就是慢个半小时,你在这等着,我们先走了”
队伍翻过山顶,朝另一面落了下去,陈封坐在石头上看着来时的山路,期盼陈友才从山路上出现
百无聊赖之际,他朝村子的方向望去,山顶薄雾的遮掩下,依稀可见高矮大小不一的房子,他们变成一个平面,平铺在山脚不远处,再靠近山的位置,那有一个池塘,他记得池塘边有一个土地爷的小亭子,半人高,里面有尊粗糙的石像,从这个位置现在看不到它的存在
视线继续收回,陈封注意到半山腰的位置,那里有三块巨大的石头,彼此挨着,留下几条狭小的缝隙,以巨石为中心的周遭十几米,寸草不生,裸露着黑色的土地和碎石子
“奇怪了,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这么一块地方”陈封喃喃自语。就在他想再仔细观察一下的时候,突然一晃神,山腰的异常消失了,那里变得跟周遭无异,树枝茂密,攀附巨石之上
可他之前分明看到了裸露黑土地模样!
惊疑不定间,一股似有似无的黑烟从石缝间升起,往山上陈封的位置飘荡,飘出一小段距离后,突然消散
陈封惊觉,担子也顾不上,拔腿就往队伍下山的位置追去
那黑雾看似消失了,实则一直飘荡在四周,陈封看不到,但他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虽说陈封是专做白事的道士,也有一些超度的本事在身上,但现在一没工具,二不知怨灵名字,那就只有逃命了!
上山难走,下山那就更难走了,倾斜而下的山路走起来快,但稍不留神脚下,乱石、树枝磕绊,很容易栽跟头,陈封已经是第二次栽倒了,他快速的爬起,分辨着方向就要再次逃跑,突然他感到后背一凉,一股寒气从背后侵入体内,恍惚间他看到眼前的迷雾消散,陈友才躺在前面不远处,随后黑暗侵袭而来
陈封死了
陈友才也死了
他们的尸体在山腰的同一处被发现,他们身上满是摔倒磕碰而成的青一块紫一块,致命伤都在后脑
先前队伍里的人看到尸体的时候一阵窃窃私语,脸上庆幸的表情多过于惋惜:幸好不是我留下来
所有人把这件事定义为一场意外,明面上看来也确实如此
葬礼上,年仅十二岁的陈牧看了一眼父亲的遗体就远远的躲开了。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就像躺在棺材里面笑
那是陈牧见父亲的最后一眼,充满恐惧和懊悔的一眼
陈封死后,按照村子里的习俗,逝去之人的物品要通通销毁
仅剩的铜钱和照片成了陈牧怀念父亲的唯一媒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