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诱骗
原本，王景这么一个小屁孩儿的话，并不值得太原太守臧旻认真考虑。
可是当臧旻拜访其他世家的时候，其他世家也提出了同样的诉求，这就令他感到有些为难了。
并州刺史张懿听了臧旻的说法，思虑良久，然后才说道：“非常时期用非常之法，准其自募乡勇吧。不过有两个条件：第一，州郡需要用兵时，他们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参战；第二，每家所募兵力不得超过一千人。”
臧旻仍是有些犹豫，道：“只怕今后尾大不掉。”
张懿讪笑道：“早就已经尾大不掉了。”
自汉代实行察举制以来，虽然较先秦的世官制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是到东汉中后期，地方选举权被少数公卿大臣、名门望族所控制，他们选士任官往往推荐名望家庭的子弟，从而使得察举范围越来越狭窄，最终形成了“四世五公”、“累世公卿”这样的庞然大物。
像太原王氏这样的家族，没有千把个奴仆，连地都种不过来。
现在允许他们把这个数据公开化，并为州郡所用，何乐不为？
官方和世家都接受了这一提议，唯王晨心里七上八下，不是个滋味。
或许是大家接纳王景的意见，再次将他与王景的差距拉开，王晨总是试图从这件事中挖掘一些弊端出来。
王晨曾对令狐邵说道：“自募乡勇抵御胡人与黑山贼，看似威风八面，其实窃以为极不划算。”
令狐邵问道：“王兄何出此言？”
王晨道：“州郡需要我们支持，我们出一些钱也就罢了。现在自募乡勇上战场，不仅得出招募乡勇的钱，还是自备粮草，自制武器装备，同样是花钱，还得出力。死一个乡勇，丧葬费你得给吧？还得重新招募乡勇，又是一笔开支。那胡人在边境肆掠多年，黑山贼亦势大，要是三五年都灭不了，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无底洞啊。”
令狐邵笑道：“王兄之言不无道理。不过诚如王兄所言，那胡人与黑山贼真要三五年都灭不了，你觉得州郡只会向我们伸一次手吗？近来宦官乱政，民不聊生，盗贼四起，州郡财政收入越来越少，还要应付朝廷派下来的使者，他们力有不殆，所需钱粮皆奈世家支持，王兄刚才所列的那些开支，哪一项没有从我们的兜里掏钱？可是现在兵力能够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中，首先可以做到捍卫自己的家园，有什么不好呢？”
说罢，令狐邵又叹了口气：“当今天下，我看是越来越乱了。我们拥有的兵力虽然不多，但是可以跟着州郡官兵积累一些战争经验，将来说不定用得着。”
“呵，你这叫乐观还是悲观？”王晨讪笑着饮了一杯酒，无意间发现邻桌有人看着自己。
盯着王晨的那两人，王晨是认识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两人还是王允的“恩人”。
一人叫做王球，是前任太原太守，另一人叫做路佛，是当地恶霸。
王球在做太守的时候，与路佛臭味相投，遂召路佛为郡吏。王允觉得路佛这样的恶霸也能当郡吏，吃皇粮，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不惜冒犯王球，要他罢黜路佛。王球大怒，欲杀王允，幸得并州刺史张懿主持公道，将王球和路佛一起罢免，并辟王允为别驾从事。王允声名显赫，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王球和路佛成了王允仕途上的垫脚石，而自己却沦为庶民，这么多年以来，一直不能释怀。但是他们又能怎么样？太原王氏已经不好惹了，
王允又突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州刺史的别驾，他们除了干瞪眼，实在是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
现在，他们从王晨的言行举止中看到了一线希望：老的弄不过，就弄小的。
待王晨与令狐邵分开之后，王球上前唤住了王晨。
王晨斜着看了王球一眼，道：“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王球笑道：“郎君这是什么话？我们应该有不少共同语言的。”
王晨：“……”
王球道：“听说你们打算招募乡勇助州郡一臂之力？这事儿我们作为太原郡的庶民也是全力支持的呀。不过你招募乡勇，总要打造兵器吧？打造兵器总会需要铁吧？”
王晨冷笑道：“怎么的？太守做不成了，改行打铁呀？”
王球压了一肚子火，仍是保持耐心道：“我认识两位贩铁的大商，中山苏双、张世平，听说过没？”
王晨道：“他们不是贩马的吗？”
王球道：“贩马的同时，也贩铁。去年到涿郡贩马，还白送了人几千斤铁呢。你只要说是用来对付贼寇的，苏、张二人绝对给你最便宜的价格。保不准也送你三五千斤。”
王晨寻思，苏双、张世平乃中山人，他们常于北方州郡贩卖货物，一定深受贼寇之害，所以王球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这家伙真会这么好心把我引荐给苏双和张世平？他图什么呢？
王球为官多年，自然深知“无利不起早”的道理。
王晨这小屁孩会怎么看待自己，王球心里完全清楚，故道：“你也知道，如今世道不好。我帮你促成这桩生意，收你半成的费用不为过吧？”
王晨笑道：“那得看他们的铁价能便宜多少。”
王球道：“郎君放心，我亲往中山去找苏双，务必促成这桩买卖。”
怀着将信将疑的心思，王晨回到了府中。
此时的王府门前络绎不绝，全是来投军的乡勇。
王晨奇了个怪，打仗会死人的他们不知道？咋这么踊跃呢？
询问之下，王晨才得知王景给前来投军的乡勇开出了十分优厚的条件：提供精良武器，每天提供肉食，打了胜仗另有钱粮奖励。如果不幸阵亡，王景给出的是每人五千钱的丧葬费，比朝廷给得还多。
那些穷苦百姓连饭都吃不上了，听说这里能吃上肉，那还不赶紧来？
要是在家里饿死，或者被胡人、贼寇打死，就只能曝尸荒野，这里死了还能得到一笔不菲的丧葬费，又够家里人吃几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