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事情终于还是传到了单位上司的耳中。

星期五的上午,夏玲接到了科室主任的传唤。好在夏玲提前做了工作,事情虽没有明确的结果,却也算是不了了之了。夏玲避重就轻地解释一番,便蒙混过去了。

事情到此也算告一段落。至于龚垣海,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吧,夏玲是这样想的。

折腾了一周,她分外困倦,晚上回到家,泡个热水澡,还未吃晚餐,就早早睡下了。

星期六的早上,天刚亮,夏玲半睡半醒,听见有人开了门,扭头一看,是母亲的脸。

“还在睡觉呢?”母亲亲切地说道。

“嗯。”夏玲哼唧着回答。

“那你先睡吧,我给你收拾一下屋子。”母亲说。

夏玲便又蒙头睡去了。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夏玲迷迷糊糊,在身边摸来摸去,空无一物。睁开惺忪睡眼,才发现,手机到了床头柜上。打开手机,眯着眼睛瞅瞅时间,已是中午了。

夏玲翻个身,蓬头散发地平躺着,两眼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待到神志清醒,才慢吞吞地爬起来。

打开房门,一股湿润的气息裹挟着淡淡的饭菜香味儿扑面而来。客厅里干干净净的,物品摆放井然有序。夏玲左右瞧一瞧,缓步来到厨房外。

母亲正做午餐,见到夏玲,笑着说:“快去洗个脸,午饭快做好了。”

夏玲答应着。洗把脸回来,午餐已上了桌,三菜一汤。

母亲盛了一碗米饭,拿来一只空碗,为夏玲舀了两勺紫菜蛋汤,“你先喝点儿汤,润润嗓子。”

“嗯。”

夏玲在方形的餐桌前入座,喝了两口汤,尝了几口菜,只觉得淡然无味,但她依旧如老牛反刍般细嚼慢咽。

母亲倒吃得津津有味儿,每尝一口,都要品味一番,将这菜和汤都品尝一遍,忽然放下碗筷,看着夏玲,“味道怎么样?没有退步吧?”

夏玲点点头,回答一句:“挺好。”

“那就好,中午先将就一下,晚上我给你做点儿好吃的。”母亲停顿一下,忽然倾着身子,笑眯眯地说:“我帮你约了小龚来吃晚饭。”

“小龚?哪个小龚?”夏玲奇怪地问。

“就是前两天送你回来的那个啊,原来他是叫龚垣海……”

“你约了他?”夏玲闻言,惊诧不已。

“对呀,”母亲笑着说,“我用你手机跟他联系的,你上午一直睡懒觉,我就没跟你说。”

“你约他干吗……”

夏玲丢下筷子,火急火燎地赶到卧室里,关上房门。拿起手机,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才拨打了龚垣海的电话,而后屏息凝神,等待那方的回应。

电话音响了两声,接通了。

“喂,是我……”夏玲条件反射,抢在了前面。

“夏医生啊。”龚垣海回应道。

“那个,我妈她上午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夏玲问。

“哦,是。”龚垣海回答。

“抱歉啊,我妈她有点儿误会。”夏玲尴尬地说。

“我明白,我还想打电话解释的,但我估摸你上午在休息,就没有打电话。”龚垣海说。

“我上午确实在休息,不知道她跟你联系了,实在不好意思,我会跟她讲清楚的。”

“没关系。本来我当时就应该解释的,但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电话已经挂掉了。”

“唉,她就是那样,总是自作主张,不管别人的意见。因为这些事,我都跟她争吵好几次了,但她还是我行我素。”

“父母嘛,都喜欢操心子女的事儿。我妈以前也一样,看我单身,就不停地催,不停给我物色对象……”

他仿佛在讲一个笑话,言语间夹杂着浓厚的鼻息。夏玲隔着电话也受到感染似的,不自觉地露出浅浅的笑意。

末了,又是一阵沉默。夏玲踌躇着,有些不知所措。终于,还是龚垣海打破了沉默。

“哦,现在中午了。”龚垣海恍然大悟似的说道:“你休息了一上午,没吃早饭吧?”

“嗯,还没吃呢。”

“早上没吃饭,一定早饿了。你先吃点儿东西吧,我们有空再聊。”

“好,再见。”

“再见。”

挂了电话,夏玲长吁一口气,打开房门,迎面撞上母亲的笑脸。夏玲吃了一惊,前一刻的心平气和转瞬化为了乌有,“你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呢?”

“大家一起吃个饭,互相了解了解,我跟你爸商量过了,他晚上也过来。”母亲说。

“了解什么?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夏玲抱怨道。

“那是怎么样的?”母亲说。

“他就是我们医院的一位病人嘛。”夏玲说。

“哪个病人会跟你一块出去吃饭,还大半夜的送你回家?”母亲说。

夏玲无言以对了,半晌,才说:“这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一时半会儿跟你说不清楚。”边讲边走到沙发前坐下,双脚也放在上面。

“那你慢慢说,我又不急。”母亲平淡地说着,也在沙发上坐下,两眼注视着夏玲。

夏玲轻轻敲打着脑门,说道:“我这样跟你说吧,他对我有那种意思,主要是因为……我和他一位同学长得很像。”夏玲也两眼看着母亲,仿佛要用目光,将自己的话意传递清楚。

“什么意思?所以他喜欢的是他同学,对你其实没那方面的意思?”母亲说。

“也许吧,但他那位同学早就结婚了……”夏玲话说一半,母亲却尖叫道:“啥?人家都结婚了他还打人家主意?”

“唉,他没有打人家主意。他只是,心里一直都喜欢那位同学而已。”夏玲抬眼望着天花板,“但是现在,他……唉……”不知该如何表述,只能长叹一口气,“其实他也是个可怜人。现在才40出头,又患上了恶性肿瘤。”

“恶性肿瘤?什么是恶性肿瘤?”母亲问。

“就是癌症。”夏玲漫不经心地回答。

“他得了癌症?”

“是……”夏玲忽然反应过来,仿佛被人抓了现行,竟然心虚了几分。

母亲若有所思似的,微微点了点头,“这么年轻就得了癌症,那他确实挺可怜的。”

唉,驴唇不对马嘴,夏玲内心一阵感叹。

“没想到,他竟然得了癌症,那他也活不了几天了?还好没有把他请到家里来,以后你可要离他远一些,哦?”

母亲又盯着夏玲,要一个答复。夏玲看她一副认真的模样,也不愿再多费口舌,只好点头答应着。

母亲终于满足,不再纠结于夏玲,而在一旁自言自语:“他这样的人是没指望的。自己都顾不上了,还想那些有的没的,还要去连累别人吗?哎哟,简直是痴心妄想……”

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事不关己,未必高高挂起,反而喜欢讲些风凉话。

夏玲对这刺耳的刻薄言语很是反感,不等母亲讲完,就打断她:“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人家只是不幸得了这种病,又不是为人有什么问题。”

母亲遭到驳斥,尴尬地笑了笑,“我随口说说而已……”

“那你也没必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吧?”夏玲说,“你这样说话很伤人的。”

“我又没当着他的面说,只是跟你说说而已……”母亲奇怪地看着夏玲,“你没事吧?我感觉你最近怪怪的,你跟他……”

“我跟他没什么。”夏玲说。

“真的吗?”

“真的。”

“可我总觉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母亲说。

夏玲回过头来,说道:“我不是个小孩子了,不需要什么事情都要跟你汇报。”

“我也是关心你啊,你有事情藏着掖着,我怎么能放心呢?”母亲说。

夏玲又叹了口气,终于缓缓说道:“好吧,我告诉你。就是前两天,他想请我吃晚饭,我不想去,就撒谎说我晚上要加班。他信了,就改请我吃宵夜,结果我放他鸽子了,没有去见他,害他等了大半夜。后来,我怕事情传开,对我工作不利,就约他出来见了个面,把事情解决一下,晚上他就顺便送我回来了……”这一次,她依然避重就轻,却是对自己的错误不再遮遮掩掩,而将龚垣海的问题一笔带过。

“就这样?”

“就这样。”

“那你还他让他送你回来?这里是你家,为什么要让这个人送你到家门口呢?”母亲郑重其事地说。

“我觉得他可以信任。”夏玲说。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呢?”母亲问。

凭感觉吧。然而感觉这种东西往往并不可靠,甚至叫人意气用事。夏玲轻抚着额头,不愿再回答了。

母亲却穷追不舍,又将那张她过目了千百遍的脸放入她的眼帘,静静用目光索要答案。夏玲扭开头,尽力避开那迫切的目光。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一件事:安静不只是听觉上的,还是视觉上的。如今那一张脸,足以将一切宁静都毁坏。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母亲突然开窍了似的,“你跟他真的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夏玲说。

“好,我不问了。”

听见这句话,夏玲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在沙发上。

然而母亲又忽然说道:“那我前面要给你介绍的对象,你重新考虑一下。”

夏玲看了她一眼,却未回应,也未烦躁,只是一阵苦笑,然后站起身来,一声不吭地走到门口,换上皮靴。

“你要出去吗?要出去也吃了午饭再出去啊,不然这么多饭菜怎么办呢?”

夏玲披上外套,打开大门,跨出去,才丢下一句:“你慢慢吃吧,我没胃口。”关上门,径直走掉了。

今天本是个好天气,橘色的日轮泛着耀眼的光,向大地挥洒着,给城市披上一件亮丽的外衣。

夏玲来到了小区外的公园里。公园里有一片干枯的草地,面积不算大,却修理得十分整洁。正午时分,人迹稀少,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也是匆匆路过,大概是赶着回家吧。

行至中途,夏玲停下脚步,向草坪瞧了瞧,一转身,来到草坪的中心位置,再转个身,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望望天空,拂面而来的洋洋暖意,几乎让人忘却,此时仍是寒冷的冬季。她忽然打个哈欠,竟有些昏昏欲睡了,四下无人,她也无所顾忌,往后一仰,就这样天为被,地为床,任那光芒透过薄薄的眼睑,也丝毫不能妨碍她入眠。

不知睡了多久,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就这儿吧,这儿有地方。”

夏玲猛然醒来,两眼一阵刺痛,只能撑开一条缝。她忙用手臂遮挡着阳光爬起来,才发现,周围竟散布着许多人,嘈杂一片。

更多人在涌向这方,进入草地,便在人群中穿梭游走,寻着自己的落脚之处,便屈膝坐下,成为人群中的一部分。四周的间隙不断收缩,几乎要到水泄不通的地步了。

环绕着夏玲的还有那沸腾的人声,杂乱的音调交织在一起,嗡嗡作响,令人头昏脑胀。所谓的公共场所,往往就是如此。幸运的是,她还能拥有离开的权利。

夏玲站起身来,拍拍衣服,小心地挪动脚步,规避着地上纵横交错的障碍物,生怕踩了谁的手,踢了谁的脚。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走出这拥挤的草地。掏出手机看看,有一个未接电话,是母亲打来的,夏玲眉头一皱,又将手机丢在衣兜里。

沿着脚下的道路缓步向前走,来到一片小树林。这里没有阳光的直射,却僻静得多,偶有阳光穿越树丛,碎成玻璃渣似的斑点,落在地上轻轻地荡漾。

夏玲在树下一张石椅上坐下,无谓地耗费着时光。

忽然一阵铃声响起,掏出手机一看,是龚垣海打来的电话,夏玲不假思索地接通了。

“喂,夏医生……”

“有什么事吗?”夏玲问。

“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上午的事儿,我担心给你们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龚垣海说。

“没关系,我都处理好了。”夏玲说。

“哦,那就好。”龚垣海笑着说。

“你现在在干嘛呢?”夏玲问。

“我啊?我没事儿干,在外面晒太阳呢,今天天气真好。”

“这么巧。”夏玲笑着说。

“你也在外面晒太阳吗?”

“太阳是晒不着了,外面人太多了,我找了个偏僻的地儿,能透透气就好了。”说着,夏玲不禁又叹了口气。

“你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事了吗?”龚垣海问。

“也没什么,就是跟我妈吵了两句嘴。”夏玲说。

“是因为上午的事吗?”龚垣海问。

“嗯。”夏玲回应道。

“抱歉,要不我跟她解释一下……”

“不用,”夏玲连忙打断他,“我跟她是观念上的矛盾,发生冲突是常有的事,跟你没关系。”

“好吧,那你们现在怎么样了?”龚垣海问。

“也没怎么样,吵了几句嘴,心情烦躁,然后我就出来了,眼不见,心不烦。”

“你离家出走了?”龚垣海问。

“呃,我从我家出来了,所以,算是吧。”夏玲笑着说,“她又不走,我也不能赶她走,只能自己离开了。不然跟她憋在一个屋子里,我这周末就别想好过了。”

“那你现在在哪儿呢?”龚垣海问。

“在外面散心。”夏玲回答。

“那你晚上怎么办?”龚垣海又问道。

“晚上……再说吧。”

“哦。”龚垣海忽然又沉默了。

似乎他们每次通话,中间总隔着什么,让人无法畅言。

夏玲也感话题难以为继,于是说道:“今天天气确实不错,你多晒晒太阳吧,有什么事情再跟我联系……”

两人的通话终于结束了。可握着手机,夏玲又有些怅然若失,远远望着草坪上的那些人,看着他们嬉戏玩闹、相依相偎,仿佛那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不知不觉,雄浑的暖意渐渐消逝,天空也褪去了鲜明的颜色,变得黯然了。一片黑色的阴影出现在草地上,缓缓推进,所到之处,如秋风扫落叶,人皆退散。

树荫下冷飕飕的,夏玲也站起身来,意欲转移。刚走出几步,眼前忽然出现一个身影,定睛一看,竟然是龚垣海,他竟来到了这里!

夏玲惊讶之余,一股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浮现在脸上,成了雨后初晴般灿烂的笑容。

她凝望着那人,抬起双脚向前走去,到了龚垣海的面前,笑着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想着你会不会在这里,就过来看看。”龚垣海笑着说。

“那你来得刚好,再晚两分钟,我就离开了。”夏玲说,“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这儿离你家比较近,附近又没有其他可以散心的地方,我就过来找找看,没想到你真的在。”龚垣海说。

“哦。”夏玲笑着点点头。

“你要回家了?”龚垣海问。

“没有,这儿有点儿冷,我打算换个地方。”夏玲说。

“那你准备去哪儿呢?”

“还没想好。”

“那,要不要一起出去坐坐?”龚垣海又问道。

“好啊。”夏玲欣然答应了。

两人在街上逛了逛,来到一家火锅店。这家店面积不小,有数百个平米,只是被包厢与隔断分割成了许多个区域。

夏玲与龚垣海在靠墙的位置坐下,服务员拿来菜单和笔,龚垣海一把推给夏玲,“你来点吧。”

夏玲拿起菜单,选了一个鸳鸯锅与几样配菜,又递给龚垣海,“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龚垣海拿着菜单看了看,问道:“你要不要喝点儿什么?”

“我喝点儿饮料,你呢?”夏玲说。

“我喝一小瓶白酒。”龚垣海说

“你还喝白酒?”夏玲说。

“那我喝点儿啤酒。”龚垣海说。

“啤酒也是酒啊。”夏玲又说。

“好吧,那我也喝饮料。”龚垣海笑着说,随手划了两笔,将菜单交给前台,又回来坐下。

两人相视一笑,一阵局促,仿佛这样的场景还是第一次。

“你最近怎么样?”夏玲率先问道。

“挺好。”龚垣海说。

“身体感觉怎么样?”夏玲问,“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症状?”

“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区别。”龚垣海说。

“那你这两天有检查过吗?”

“没有,检不检查也就那样了。”龚垣海笑着说。

“定期做一下检查能掌握准确的情况,不然……”夏玲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看着龚垣海,窘迫地笑了笑,说道:“抱歉,我职业病又犯了,老是喜欢站在自己的角度想问题。”

“没关系,你说的也没错。但是定期去做检查,感觉像是在推算自己的日期似的,我可不想给自己制造心理负担,还是先过几天宽心日子吧。”

夏玲点点头,“你能有这种乐观的心态也很好。”

“没办法,我总不能天天哭啊。”龚垣海笑着说,“不说我了,你呢?”

“我也挺好,除了家里有个老妈给我找事情,其他都挺好。”夏玲说。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龚垣海憨笑道。

“开个玩笑。”夏玲说,“我那个妈啊,天天想着把我送出去,生怕我没人要。一有男人上门,她就急着乱点鸳鸯谱。”

“都一样,我妈也一样。”龚垣海说。

“那她没有给你介绍一个中意的对象吗?”

龚垣海只笑着摇摇头。

“看来你还是挂念着那位,她有那么好,让你放不下?”

龚垣海只笑了笑,并不言语。

“你当初为什么就不争取一下呢?婚姻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兴许你争取一下,她就成了你老婆了。”夏玲兴致勃勃地说道。

“呃,那时候我还没想过结婚的事情。”龚垣海说。

“那后来呢?”夏玲问。

“后来……后来她突然就结婚了……”龚垣海说。

“好吧。”事已至此,夏玲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一位服务员将形似太极图案的鸳鸯锅放在了炉灶上,打开电源开关,点着火。另外两位拿来配菜和果汁,各式的碗碟与箩筐相间摆放,错落有致。

不一会儿,红白相嵌的汤底沸腾了,水汽渐渐袅袅升起。

“水开了,可以加菜了。”两人都夹着配菜放入红色汤底中。

“你也吃麻辣锅吗?”夏玲问道。

龚垣海笑道:“这个清汤的锅底吃起来跟白开水一样,我口味比较重,习惯吃麻辣锅。”

“好吧,我也喜欢麻辣的,那这个清汤的岂不浪费了。”

“不浪费。”龚垣海拾起汤勺,在两个小锅里来回舀了几勺汤,白色汤底很快染成了红色,“这样就可以了,一个麻辣,一个微辣。”

“那我还是吃这个吧,稍微清淡点儿,口味太重容易上火。你也吃这个锅吧,平时饮食还是要顾及一下。”夏玲说。

“我就随意了。”龚垣海笑着说,“你不是说,平时要顾及吗?但今天是例外,好不容易出来吃个火锅,只要吃得高兴就行了。”

夏玲也不再相劝,以免扫他的兴。或许正如他所说的,只要高兴便好,哪需要顾及其他的什么呢?

龚垣海拿起果汁尝了一口,品味时,两条眉毛就如表演猴戏似的,上蹿下跳。然后他将果汁放下,并未说什么,可他的不情愿全都写在了脸上。

夏玲看着他,啼笑皆非。她起身来到前台,要了一小瓶白酒,和两个酒杯,又回到座位,将酒和一只杯子放在龚垣海面前,“就一小瓶,不要多喝。”

“噢!好。”龚垣海欣喜万分,拧开瓶盖,给自己满上。夏玲又递上一只酒杯。

“你也要喝吗?”龚垣海问。

“一点点,我喝不了多少。”夏玲说。

龚垣海又给夏玲倒了小半杯。

“来,干杯!”两人将酒杯碰在一起,撞得酒杯“叮当”响。

夏玲轻轻抿了一口酒,火辣辣的感觉顺着喉咙下了肚。龚垣海却下了一大口,几乎喝了半杯酒。喝罢,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兴奋了。

夏玲瞅着他,由衷地笑了笑。

“你慢点儿喝,小心呛到了。”

龚垣海说道:“没事儿,就是有点儿冲。”

“你喝点儿果汁缓缓。”夏玲这样说,龚垣海才喝了一口果汁。

“锅里可以吃了,你先吃点儿菜,酒慢慢喝。”

“好。”龚垣海答应着,捞了煮熟的菜,吃起来,“嗯,还是这种吃着舒服。”吃两口菜,喝一口酒,不一会儿,便将一杯酒喝得精光。

“你慢慢喝,我先满上了。”说着,龚垣海又乐呵呵地给自己斟满酒。

夏玲只笑着,并未说什么。她能感受得到,此刻龚垣海是开心的,也是开怀的。或许他想要的就是这么简单吧,尽管眼前之人本该是另外一个人。

此情此景,夏玲也放下矜持,不再顾虑龚垣海的身体,与他畅快对饮。

“咦,你脸红了,很热吗?”龚垣海瞅着夏玲问。

“我喝酒上脸,没什么。”夏玲伸出一只手,用力朝脸上扇着风,仿佛这样就能将脸上的绯红扇走似的。

这一顿火锅吃了许久。酒足饭饱,夏玲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脸,与龚垣海一同走出火锅店。

外面已是夜幕笼罩,灯火璀璨。天冷依旧,她却丝毫不惧,深吸一口气,再用力呼出,造出一团白色的烟雾,分外有趣。

龚垣海看着夏玲,问:“你冷吗?”

夏玲回答:“不冷。”

“那现在怎么办?你要回家吗?”龚垣海说。

“唉,我懒得回去。”夏玲说。

“那你要亲戚朋友家里吗?我送你。”龚垣海说。

夏玲摇摇头,“不了,我想清净清净。”

“那……你要不要……”龚垣海话说一半,夏玲扭头看着他,他又连忙改口:“那你打算去哪儿?”

夏玲笑了笑,说道:“我随便找个酒店住一晚吧,一个人安静安静的,也挺好。”

“好,我送你。”

龚垣海一路左顾右盼,一副认真的模样。夏玲跟随着他的脚步,默然无语。

走出一段距离,龚垣海忽然指着一处楼顶上闪亮的大字说道:“那儿有一家。”

右转进入另一条街道,来到酒店门前,龚垣海张望一番,回过头来,问道:“这家酒店怎么样?”

“可以吧。”夏玲回答。

“那我就送到这儿了。”龚垣海说。

“谢谢。”夏玲说。

“不客气,那我先走了。”龚垣海说。

夏玲点点头,“再见。”

“再见。”龚垣海又看了夏玲一眼,转过身,沿着街巷渐渐远去了。

夏玲望着他的背影,一股莫名的感情忽然涌上心头。就这样让他独自离开,自己是不是太过狠心了?又或者,自己也如母亲一般,对他抱着深深的偏见呢?

想和做是两回事,他做过了,努力了,那他至少值得一次机会吧。她又不是那些老顽固,未必要长相厮守,短暂的相处,也无不可。

想到这里,她便添了几分勇气,大步流星,向前走去,边走又在心里臭骂着,这个笨蛋,就不该告诉自己跟那谁长得像,哪个女人会愿意当别人的替代品?

来到龚垣海身后,她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龚垣海回过头来,看着夏玲,“还有什么事吗?”

夏玲注视着龚垣海,却不知如何开口了,踌躇许久,稀里糊涂地问了一句:“你刚刚是不是想说,我要不要去你家?”

“啊?没有,没有。”龚垣海急忙否认。

夏玲盯着龚垣海的眼睛,问道:“没有吗?”

“没有,没有。”龚垣海又连连否认。

“哦,那我听错了。”

蓦然间,好似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夏玲面上兴奋之色不禁凝固,继而消逝了。抓着那衣袖的手,也轻轻松开了。

她微微点着头,缓缓转过身,往回走去,连一声“再见”也忘了讲。

走出一段距离,又回头看看龚垣海。他依旧站在原地,远远望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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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枕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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