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
表弟
表弟小我一岁,表弟离开人间已经7年了。
表弟出生的时候,正值电影《小兵张嘎》热映,于是姑妈就给他起了一个当时很洋气的乳名——嘎子。
表弟出生不到一岁,便经常莫名生病,且多方求医无果。最后姑父只能用自行车载着姑妈和表弟跋涉几百公里赶到省城的省立医院就诊,在多名专家几次会诊商议后宣布了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事实——表弟得的是先天性肾病综合征,在当时的医学条件下不可能活过8岁。
我不知道姑妈一家当时听到这一消息时心里是何等滋味,我只知道从此他们更加拼命的劳作,想方设法赚取更多的费用为表弟看病,我还知道表弟的名字也由“嘎子”变成了现在的“小孬”,因为在当时的农村,人们认为取得名字越贱,孩子越好养活。
表弟的童年注定和别人不一样,他不能和别人一样疯跑,不能上树掏鸟窝,不能下河捉鱼虾,不能吃我们看来无比鲜美的食物。但表弟却无比的心灵手巧,他能自己收集原材料制作风筝,我带他把风筝放得老高老高,两个小脑瓜挨在一起,仰着脖子看风筝在瓦蓝的天幕下左摇右晃,清脆的笑声随着牵绳越升越高……
一晃八年过去了,表弟虽一只体弱多病,身材比同龄的孩子小了一号,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仿佛就是为了打破医生当年的断言而存在。别的孩子都背起妈妈用缝纫机自制的书包上学去了,而表弟却只能满怀羡慕的在自家门口张望着,因为学校里孩子多,卫生状况又差,在别人身上普通的感冒很可能就要了表弟的命。于是表弟只能从别的孩子那里借书来,幸好姑父在村里担任会计,是识文断字的,能教的了他。
又过了几年,表弟的身体好了很多,在他的软磨硬泡下,姑妈终于同意让他上学了,于是上学放学的路上,又多了一个瘦小的身影。
但表弟的求学之路并不顺畅,隔三岔五的因病缺课是家常便饭,有时甚至一个学期上不了几天学,可每次考试总是名列前茅,连老师都说,这么聪明的孩子,要不是身体不好,将来肯定有出息。
转眼初中毕业了,要去更远的县城去上高中,以表弟的情况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了,于是姑父姑妈商议一下后,用自己沿街的房子开了一个后门,开启了一个小卖部让表弟经营。谁知表弟不仅头脑好使,进的货又好又便宜,还热心肠,谁家有点小困难,赊点油盐酱醋连账都不用上,一来二去,大家都乐意来他这里,哪怕不买东西,也是一坐大半天,知道表弟身体不好,出不了远门,就来和他聊天,本来冷清的小店,竟成了村里最热闹的地方。谁家大人孩子要是不在家,就会说:“我上小孬的小卖部去看看。”而且十有八九能找着。
表弟天生心灵手巧,虽未学习多少文化,却自学了无线电技术谁家的收音机、电视机出了问题,送到他这里来准能修好,只要不换零件,从来不收钱,一来二去村里人人都夸表弟厚道、仁义。
门前老树的叶子绿了又黄,黄了又绿。转眼我们兄弟几个长大了,像离巢的小鸟一样纷纷离开了家,在外工作的工作、读大学的读大学。家里的祖母也快九十高龄了,人老了就容易想孩子,于是表弟就承担了这一任务,隔三岔五来看望姥姥,今天买个鸡腿,明天买两个猪肉包子,从来没有空着手的时候,这让我们这些表哥们自叹弗如。
我成家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回老家时,孩子最高兴的事就是去表弟的小卖部,雪糕、零食想吃什么随便拿,表弟总是乐呵呵的看着,还不时说:“多拿点。”因为身体原因,表弟一直没成家,但他对孩子却格外疼爱。
一个初冬的早晨,空中还飘着丁点儿雪花,到了该开门的时候了,一向勤快的表弟却迟迟没有开门。早起买酱油的邻居叫来了姑妈,等到大家设法打开门时,却发现表弟早已倒在了卧室的地面上,身体已经同外面的雪花一样冰冷!他是因为常年吃各种药物导致器官衰竭大出血离世的。
我仁爱善良的表弟走了,我童年最好的玩伴和见证者永远的离开了,也埋葬了我一部分的童年记忆。他短短的一生并不被很多人知道,他甚至连几十里外的县城都没去过。希望我可以以此文让那些认识他的人回忆起他,不认识他的人知道有这么一个叫“嘎子”的孩子曾经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