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沙场故交
由于所处位置互异,岳玄素并不需要如安仁执那样转向回顾,目光到处,便可望见远处有两路全副戎装的周朝兵马正向此地有序驰来,门旗开处,绣带飘扬,卷出斗大的一个赤红‘孟’字,距离敌国人众最近者不过数十丈,而冲在前方的数人已能被他依稀看出形貌。
适才主动提气出声的,是位披挂整齐的将军,体态魁梧壮硕自不待言,特别是颌下的满腮虬髯犹如钢针,令人颇感威武不俗,而他发出的那枚‘暗器’,早被安仁执运使蕴劲回旋的长槊当空打得粉碎,直到这时,岳玄素才终于瞧清,原来所谓的‘暗器’,竟是一块石子。
天下间能被用作暗器的事物为数不少,但在岳玄素有限的所知中,以石子作为暗器,本是许多江湖中人的做法,在军中极为少见,不知这位将军到底是什么来历,缘何会舍弃短弓、快弩、钢镖、袖箭等物,而偏要与众不同、独辟蹊径呢?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位周朝将军终于勒马停蹄,止住去势,接着便抬起握在掌中的兵刃,朝尚在逡巡犹疑的安仁执晃了晃,瓮声瓮气地道:“咱们两个昔日沙场相逢时,我总认为你虽是敌国中人,做事总算称得起光明磊落,如何现在却做起这等没面目的事情来?”
这位将军临阵使用的器械,与寻常行伍中人截然不同,竟是一杆长约六尺有余的狼牙棒,休说是在周朝军中极为罕见,便是放眼整个天下,也可称得上是独门兵刃了。
这般军器分量甚为沉重,若非真有极大膂力,不易运用自如,何况岳玄素凝神细看,那人所用的狼牙棒乃是通体都由混金锻铸,算来恐怕有近百斤,更令旁观者暗自咋舌。
面对如此情势,安仁执倒是神色未变,只不过在眉目中隐然多了几分凝重之余,将自己手中的长槊握得更紧,冲口应答道:“我道哪个胆大妄为之辈敢来拦阻老子行事,却原来是号称‘横江烈虎’的孟将军,你向日一直身处西线战场,如今怎么有心思赶到岳家村来啦?”
大致是因为懒得再与敌将多费唇舌,那位‘孟将军’听了安仁执的疑问,并未作答解惑,混金狼牙棒一抖,生生舞出一朵棒花来,截口喝道:“打了小的,自然能引来老的,先前和你交手的人按年纪算,也是我的晚辈,现下由我顶上,本就是理所应当,还多要问什么?”
根据安仁执知晓的信息,这位‘横江烈虎’孟姓汉子虽然相貌粗豪,武艺韬略都有独到之处,可从来懒于插手闲事,岳家村所属的州郡地界更非他的辖区,此人本没有和自己纠缠不休的理由,可瞧对方言辞间的意思,竟是笃定要救助那个年轻人,不知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交谈声中,另一支本拟侧击敌军的周朝兵马见主将尚未同敌国众人交手,也纷纷改换方位、路径,马蹄缭乱,甲胄铿然,主动前来汇合。
人影层叠,诸村民急转目观望时,瞧着统管这路兵马的人物更与孟姓将领的虬髯戟张、体态雄武不同,简直年轻的有些过分,似乎较岳玄素的年纪还要小些,且其人眉目间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风流态度,若说他是文人墨客,似乎更为得宜,不知是何方神圣。
令人感到惊奇的是,这位生具风流态度的少年,似乎要比孟姓将领更得军心,至少数百周朝部众在其呼喝指引下如臂使指,转进有序,若合符节,假若不是那少年清脆的声音被听得历历分明,很多人都难免会认为军中还有其他经验丰富的宿将充当主事之人。
随着周朝马步各军渐次到来,或许岳玄素的想法比其余在场诸人最为单纯,如今的他只希望自己那被震得酥麻难禁的身躯能够尽快恢复,才能获得更大的生机。谁知安仁执的气劲果有独到之处,实在非常人所能轻易抵御,他越是焦急,越是觉得难以动弹。
当然,同为年轻人,岳玄素自然也能注意到了疾驰而来的少年将校,在暗自感叹其人风度不俗、心境稳健的同时,甚至有些羡慕对方,毕竟他此前独自搏战,就连手中的战刀都是从敌人手中抢夺而来,那位少年将校却有精良甲胄、兵刃,还有着多达数以百计的战友。
但事态发展至今,燕国北院精锐们都不怎么再看重岳家村中的原住民,各自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周朝各部将士身上,即使岳玄素适才爆发出的勇气和确曾让他们甚感惊奇,也未能吸引到旁人更多目光,就连白发苍苍的老村长,都正盯着两军阵势若有所思。
说来奇怪,以双方两人的交谈内容推论,安仁执和孟姓中年汉子既为沙场故交,彼此熟悉尚属情理之中,可在岳玄素扫视之际,见年迈的村长神情异常,好像常年并不外出一步的老爷子,对那位‘横江烈虎’亦是略有熟悉,只是还未能轻易下定论。
还没等到岳玄素自行在心中理出头绪,安仁执终究还是按捺不住,轻喝一声,催动胯下战马,向沙场故交径直冲去,双臂起处,黝黑长槊顺着势头疾抖,灿然夺目的紫色光华再现,绽出朵朵错落枪花,远远看去,真有雷飞电走之态,让人不敢逼视。
无独有偶,那孟姓壮汉预料到其人终要同自己过招,眼神凝处,早看准了对方举动,嘴里说着:“我就知道你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被打发的,这便是啦!”在马上稳定身形,聚神蓄力,一抹绛赤浓焰蓬然勃发,混金狼牙棒潋滟生辉,如同陨星流火般声威壮丽。
二人的坐骑俱为精心遴选出的军中骐骥,速度非比寻常,前后只数息光景,已相距不足两丈远近,双方递出的兵刃各自携裹劲风,当空碰撞,铿然交击在一起,气浪冲涌间,都是身子微晃,暗中叫道:“好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