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山中染赤衣
夜色深沉,山中的风吹的拒马前面的篝火乎乎闪闪的。
“阿哥,你们这么跑,朝廷给了多少饷银啊。”一个怀中抱着火枪,身着土司民族服饰的青年朝着身边的清兵问道。
“朝廷?朝廷才不给我们发饷类,我们都是大帅他们发的钱。看见哥哥身上这个字没有,这个字念勇,我们都是乡勇。”清军兵勇靠坐在临时用石头堆成的女墙边上,抽着旱烟随意的回复道。
短暂的交火之后,使得他们也不敢睡得太死,只能一部分警戒,剩下的席地而卧,就着火堆,勉强补觉。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让人困顿,睡意昏沉,上下眼皮不断的在打架。
“砰砰砰砰…。”
突然之间阵地前沿响起了火枪的声音,从高空望去。只见炮兵阵地这边太平军和清军已经相距不足四十米,刚刚是太平军攻击的极限距离。
警惕的清军没有给予对手以可乘之机。防守的严密使得双方刚一接阵,太平军直接被占据地利优势的清军放倒一排,瞬间鲜血就沁红了身上穿着的黄色号衣。
阵前的篝火也被流弹打的疯狂摇曳,本来寂静的山岭瞬间充满了喊杀声,枪炮入体的惨嚎声。
双方甫一接战便进入了白热化,鲜红的花朵横飞在山岗上。
石镇奇在后面看着默然不语,他心里有点着急了,太平军已经连续上了三波人,每次都是刚到清军阵地前沿,又被对方打退。
眼看着对方的火炮也开始轰鸣在整个战场上,己方的血肉之躯顿时显得渺小微弱了。只恨距离太远,己方的火炮打不到山坡上。
他握了又握自己的佩刀,不知道对侧缓坡那边怎么样了,相隔数里之下是否也在承受着清妖的炮火。
前沿的厮杀陷入了僵持,相较于清军的整体上的号令统一。太平军的几经波折,天京内讧,兄弟阋墙,翼王出走,实在是令人泄气。
种种原因之下,造成的后果就是太平军的战斗力越来越差,士气低落。而在武器装备上,较之清军也是从水平相持,变的越来越落后。
此时的石镇奇也是干看着没有办法,只能是让自己率领的部队和敌军混在一起,以太平军的英勇血气来抵挡清军的种种优势。
或者,自己全军压上,能胜,但伤亡必定惨重。
就在他暗自忧心的时候,忽然听见敌军后背出现了喊杀声,终于,自家的小侄子石定清到了。
天色已近黎明,就着将亮的天空可以看到。一群头带红巾,穿着敦实棉衣的太平军在石定清的带领下,宛若虎归山林,勇猛异常。石定清看着眼前的清军,仇恨的气息遍布全身。不过,他还是清醒的知道此行的目的,击溃清军,抢夺火炮阵地。
石定清率领的几百人刚与清军照面时放了一排火枪,立刻就全部换上了随身携带的大刀,直奔清军阵地火炮所在的位置。
此时清军刚从前方的袭击中稳住了阵脚,大小三十门炮也开始次第发射,不但打的石镇奇直抽牙花子,甚至有余力援助缓坡守军。
冷不防的被抄了后路,这伙清军顿时慌乱了起来,一个戴着斗笠帽的清军头领赶紧指挥反击:“快、快、精捷营的出列,迅速肃清后路之敌。”
“潘头人,前面的长毛声势已弱,你领土司狼兵,守好前寨,我去守住后路。”率领这部清军的胡德财说道。他是楚勇(湘军的发源)老人,一直跟随刘长佑南征北战,经验丰富。
这个时候只要歼灭了后方来袭的敌人,危机即解。
精捷营是楚勇精锐,反应速度很快,听的哨官命令,迅速集结了百余人朝着石定清冲去,
双方已然纠结在了一起,此时火枪再无用途,只有大刀长矛才是肉搏的利器。
清军以逸待劳,在胡德财率领下一时间竟打的刚摸上来的太平军节节后退。
胡德财一马当先,手中佩刀连砍数人,俱是一刀毙命。黑色甲胄下的棉衣,已被死去太平军士兵脖颈里、喷出的鲜红色液体染的通红,仿佛罗刹降世,吓得他周围的太平军不断的后退,一时竟无人敢櫻其峰。
正在左边猛冲的石定清一看右侧受挫,清军一人勇猛异常,赶紧率领人马杀了过去。
这片不足五十米的山坡,已经变成了两军的染血地。
石定清又看着胡德才劈死了一个太平军士兵,不敢再犹豫,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他的左侧猛然弯腰,一刀刺死胡德才身边的亲兵,抽刀滑出,顺着刀势横着砍向胡德才。
本来正专注厮杀于眼前的胡德才听见耳边亲兵的惨嚎,顿时大惊,连忙弓步后退,见旁侧白光一闪,连忙下意识的挥刀格挡。
“铛”的一声,胡德才踉跄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石定清见一击不中,又赶紧跨步上前,抽刀朝着胡德才面部劈去,身侧的太平军也赶紧上前,避免清军来援。
有道是拳怕少壮,瞬息之间石定清当头连劈数刀,刀刃都出现了缺口,但其气力不减。见得胡德财刚刚挡下自己的一击,正要喘息,抓住机会,朝右猛然跨步,左手按着刀背,趁其难以回手,朝着胡德才的脖子顺劲一滑,鲜血喷涌而出,胡德才身首异处。
余下清军气势顿泄,溃散后退,石定清用左臂夹着刀擦去还热乎着的鲜血,话也未说,挥手示意继续进攻。
不多时前面数百的土司狼兵,就看到了后面的清军溃败后撤的场景,所谓的潘头人吓得是肝胆欲碎,也顾不得许多了,连忙带人后撤。
石镇奇见计划已成,连忙率军出击。叔侄二人相见,来不及言语,派一部分人追击清军,然后令人重整火炮阵地,朝着缓坡的清军轰去。
缓坡这里石镇高的进攻呈现的则是焦灼状态,双方抬枪,火铳,鸟枪,你来我往,互有伤亡。
后方偷袭的陈玉麟也攻了几次,由于山路崎岖,一次最多爬上五十人,清军只需据两侧的石堆为点,不断攻击,就可确保安全无虞。
而左侧山峰奇骏,宛若直尺,右侧高岗古道,进可攻退可守,再加清军防守的甚是严密,此时竟陷入了僵持状态。
指挥这支楚勇与土司狼兵联合军队的是湘人刘光才,他跟着江忠义(江忠源之弟)从军,随他跨湘,桂,皖等省绞杀太平军,累功为参将,也是一个实战丰富的主。
左手自然垂落,右手按着刀的刘光才定定的看着蜡烛山方向。于刘光才来说,遇到石镇吉的这支军队确实是有些意外,和此次的战术目标相背,但缓坡优势完全在己方,进退自如。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布置在蜡烛山上的那支军队了,从刚才就听不见了喊杀声,不知道是何状况,谁胜谁负,吉凶若何。
刘光才正不断的思索着,忽然之间见火光闪了几下,听的蜡烛山上“轰轰”几声响,有炮弹自高处落下,砸入己方阵地,血红一片,哀嚎满地。打眼一瞧,也知道是蜡烛山必然全归了太平军了。
“唉,事已不可为,让各部交替撤退吧!”刘光才叹了一口气说道。
身边侯着的传令兵立刻下去通知各处了。
刘光才深深的看了一眼远处还在闪耀着火光的山坡上,朴实憨厚的脸上带着一抹遗憾,旋即头也不回的沿着右侧古道走了。
这边石镇常与早就靠过来的陈玉麟对视一眼,看着对方军容整齐,有序的向后退去,就知道已经错过了吃下这伙清军的最好机会,也就没在下令追击,直接安排士兵们打扫战场了。
“我们的伤亡如何?”不多时石龙泉来到了山脚下,正看着太平军的士兵们不断的抬下受伤的同袍,同时也清理着被清军堵着的山口。几个主将都围在一起商量着接下来的安排。
“两处当场阵亡的兄弟三百三十七个,重伤加轻伤的有五百余。其中二百多人都是在贴身进攻蜡烛山时战殁的,火炮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石家老二石镇高回道。
一边的满脸血色的石镇奇也庆幸的说道:“还好定清攻的快,直接砍了那个领头的清妖,不然还不知道再死多少弟兄呢!”
石龙泉背靠大树,双手按着佩刀说道:
“嗯,定清这次干的不错,有些镇吉的风范了。”
石龙泉略一沉吟说:“各位,现在大致的情况你们都清楚了,但这伙清军出现的很奇怪。”
“有什么想法,大家集思广益,都说说吧!”。
“父亲,刚才下面审了几个俘虏,说是妖官刘长佑之属,具体来此若何,他们是一概不知。我感觉这个节骨眼上,庆远府溜进来这么多人,恐怕所图非小。”石镇高说道。
旁边的石镇奇也觉得兄长说得很对,并且意犹未尽的想前去撵杀一下这群清妖。
只有旁边的陈玉麟眉头一皱,似有话要说。
“陈宰制,有话但讲无妨,我等正该集众人之智,以图后续行军。”石龙泉朝着陈玉麟说道
听得石龙泉说的话,陈玉麟赶紧拱手回道:“老国宗客气了,目下挡在我军前路的清妖已除,只等山口障碍清理干净,我大军便可通行无虞。”
“老国宗,眼下我们应该先进庆远府,这伙清妖处处透漏着怪异,我怕殿下和少国宗那边有什么闪失啊!”陈玉麟道。
此时天已尽亮,整个山间充斥着火药的味道,混合在清晨的风中轻轻的抚过人的脸颊,使得因战争而躁动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石龙泉朝着山上张开了双臂,使劲的嗅探着这令人沉迷的味道,长出了一口气:“镇高,定清,陈宰制你三人带三千骑兵火速奔往庆远府。这是我们能拿出来的所有家底了,万一事态有变,你们首先要确保殿下安全,只要殿下在,一切都无碍。”
“你们明白吗。”石龙泉目光灼灼的看向了这三人。
“属下…、明白。”几人答道。
“嗯,既如此,你们下去准备吧,道路马上就能通行,你们先行,我与镇奇引军紧随其后。”石龙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