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这位兄台,敢问今儿可是什么节日?小生初来乍到,还不曾了解此处风俗。”

清秀书生向拼桌的魁梧大汉怯声询问。他本是不愿与这面相凶悍的大汉有所牵扯,可实在抵不过心中好奇。

此地虽说是鲢云城的府都所在,比普通府镇繁华热闹些,然,似今日这般街上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附近客栈酒楼几乎没有落脚之地,实非寻常。

书生暗自揣度,今儿或许是个什么他不知晓的当地风俗节日。估摸晚上会有庙会,抑或夜市吧。

天晋王朝有宵禁法令。从酉时未开始,到卯时初为止,在这段时间里,非官籍者不得外出,寻常店铺均不得开张。唯有某些特殊日子,方能撤宵禁开夜市。

这机会难得,书生因此才觍着脸询问。

可惜,上苍并未眷顾他,魁梧大汉拍桌哄笑道:“哈哈,你小子倒是赶得巧了。今日确实是个节日,一个戒碑上没有的节日。”

听闻果真是节日,书生心中正雀跃,却又听得后半句,这心旋即又凉了。

府镇颁布的法令细则皆镌刻在戒碑上。戒碑会立在府老爷官邸门前,以供众人参读。当地可开放宵禁的特殊日子自然也公布其上。若是戒碑上没有,那这宵禁便撤不得。

绕了半晌,终是一场空欢喜。

“你这迂腐的书呆子!那庙会夜市,哪儿比得上这醉花楼花魁来得有滋味?”

大汉嘲笑了一顿,颇瞧不起书生的榆木脑袋。要他说,圣贤书哪比得了颜如玉?这个中滋味,不足道也。

“哈哈,兄台所言甚是。今夜是花魁出门子的大日子。”邻桌的锦衣公子听了话茬,心照不宣地笑笑,应和道,“据说这花魁美若天仙,身段柔软,那功夫也甚是了得,直叫人飘飘若仙,不知今夕何夕。”

初闻这等污言秽语,书生羞愧难当,憋红了脸颊,目光游移不定,生怕对上锦衣眼里的暧昧。

魁梧大汉脸皮子厚实,没羞没臊地接话:“嗤,兄弟这话可就言过其实了。”

“兄台有所不知。”锦衣微微俯身,压低声音道,“这花魁,却练就了一门功法,不仅身若无骨,肌如凝脂,就连那处也……”

啪——

书生拍案而起,指着锦衣,怒斥:“光天化日之下,尔等……”

酒楼二层雅座厢房,玄衣男子不紧不慢地抿了口酒,内力深厚的他将楼下大堂里的这番对话一字不漏听了个齐全。

指腹摩挲着白玉酒杯,他不过偶然途经此地,本对这所谓的花魁没什么兴趣。但,抬眸轻瞥一眼窗外,嘴角噙了一丝笑意。

酒楼对家正好是他们提及的那座醉花楼。

雕花木窗那厢,美人如画。

落日余晖披身,美人慵懒地侧坐在栏杆,一腿悬于楼外,晃着圆润精致的玉足。脚踝佩戴一白镯子,上面坠了七个小铃铛。肌肤莹莹白如玉,衣衫轻薄红似火,好一派风流!

顷刻,许是察觉到有人窥视,红衣美人回眸,恰好对上那人视线。

偷窥被逮个正着,这贼人却气若闲定,从容不迫。

短短一瞬的目光相接,却好似一场无声的战斗,彼此厮杀,谁也不愿低头服输。

忽而,红衣美人挑眉轻笑。刹那,仿若惊了天边云霞,天地骤然失色。

美人如斯,见之心折。

玄衣男子正感慨间,倏然迎面飞来一只银镯子。

疾驰而来的银镯子正对上玄衣男子的双目,到得近时,还可听到隐约的破空声。

这等劲道,若是被砸个正着,玄衣男子这对招子往后便只能做摆设了。

放在往日,有人胆敢如此冒犯他,恐早已身首异处。不过美人嘛,终归是有特权的。

思绪间,玄衣男子微微偏头,银镯子打从他耳边掠过,噗地一声嵌入他身后的木门框里。

入木三分,银镯却完好无损。

一击未中,红衣美人也不多做纠缠,朱唇轻启,无声念了三字,旋即跃下栏杆,回屋阖窗。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隔壁吃茶的左护法等人。敲了敲门,左护法恭谨地小声询问:“公子歇息得可好?属下已备好车马,我们现在启程?”

晃了晃杯中酒,玄衣男子古井无波道:“此处风景甚好,明日一早再动身。”

“诺。”主子临时改了主意,左护法对此不置一词,领命而去。

酒楼今日人满为患,既然今夜留宿此地,左护法需得跟掌柜的“好好商谈”一番。

这些琐碎事情,皆与玄衣男子无关。他悠悠然吃着小菜,喝着美酒,视线偶尔扫过窗外,唇边的笑意愈浓了几分。

景色醉人,春风一度也未尝不可。

传闻鲢云城有三美。

一美为景。鲢云城依山而建,环水而居,五步一溪,百步一河,数个湖泊散落其间。

青石板搭建的水上官道,四通八达,门前屋后皆可过船。

二美为鱼。民以食为天,有了美景自然少不得这美食。城中百姓多以打渔为生,在烹饪鱼一道上颇有研究。蒸炸煎煮,花样繁多。

鱼水之乡最为养人,故而城中多出美人,这第三美便是——美人。

江湖中最权威的美人榜就是出自鲢云城的九韶阁。

美人榜三月一换,凡登上美人榜的女子或儿郎,无不是容貌卓绝,武艺超群。单独一个提溜出来,那都是江湖上的风云人物。

此外,这鲢云城私下里还有一个艳名在外的花名榜。同样是美人排行,这花名榜与美人榜却有云泥之别。

花名榜上皆是入了奴籍的人,即便是成了花魁,终究也不过是伺候人的奴儿。待到艺成,就必须出门子接客。

而今夜,正是花名榜第一,花魁凤儿出门子的好日子。

传闻凤儿美艳绝伦,比之前美人榜第一的浅婳仙子还要美出三分。女子见之自愧弗如,男子见之魂牵梦绕。媚眼如丝,一颦一笑煞是勾人。

醉花楼中,早已宾客满座,此等境况,真是醉花楼建立六十年以来头一回见。

华灯初上,一记鼓声镇下躁动的人群。

醉花楼内,殷红花瓣飘飘悠悠,宛如缤纷落英。楼上鸨母徐徐而来,四下里一瞅,谄媚笑道:“众位客官皆知,我们家凤儿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绝世美人儿,又是打小习武,有一身的好本事。要妈妈我说呀,若不是凤儿命贱,便是那美人榜榜首也当得。妈妈我疼惜凤儿,因而,今晚的规矩得再添上一条。”

瞧着楼下又开始躁动的人群,鸨母以罗扇掩嘴,故弄玄虚道:“这另添的规矩,就让凤儿亲自说与你们听,岂不更好?”

话音刚落,数十条红绸从天而降,清越的铃铛声在楼中回荡。

绸带飞扬,宛如火凤凰的一根根翎羽,徐徐飘下的那人,红衣猎猎,风华灼灼。

楼内众人无不屏息凝目,生怕错漏一眼。

银铃儿阵阵脆响,凤归单手持着一条红绸,轻轻一荡,赤足落在二楼栏杆上。回首轻笑,朗声道:“今日以武会友,你们谁若能胜过我,我便归谁。”

一笑乱人眼,酥语醉人心。

眉眼如月勾人魂,朱唇似火诱蛾焚,雪肌红杉宛若腊梅团簇,凌寒而开。举手投足间,放浪不羁中添了一丝妩媚妖娆,传说中祸国殃民的狐妖只怕也不过如此了。

尤物如斯,怎不动欲?

楼内垂涎者众多,仰望楼上那人,目露痴相,更有迫不及待者高声调笑道:“按美人儿这规矩,只怕你今晚个伺候不过来啰。”

此话一出,底下哄笑闹开。

“就是,这头晚可别累坏了。”

“怕什么,想必功夫了得,一同伺候个四五人也不成问题。”

“要俺说,四五个算什么……”

“……”

此等粗鄙之言,浪荡之语,凤归听了也不恼,似笑非笑地勾着唇。

眸子四下一扫,“我的功夫如何,你们试试不就知道了嘛。”

说到“功夫”二字,凤归刻意放慢了语调,缠绵缱绻,似羽毛轻轻划过心房,勾得人心痒痒。

众人因着这番话,起哄得愈加厉害,好似真真瞧见了那一幕幕风韵事儿,各种污言秽语都蹦了出来。

老鸨斜了一眼身侧的婢女,“各位客官,比武正式开始。”婢女端着宝剑,垂首小碎步走到凤归身后,轻唤了声“凤姑娘”。

冷眼睨着楼下众人,“得罪了。”

话落,不待众人反应,凤归反手抽出宝剑,飞身掠下。但见一道红影穿梭于人群之中,不稍一息,便又跃上了对面二楼的栏杆。

挽个剑花,坐在栏杆上,漫不经心地问:“你们谁先来?”

“我来!”

一个魁梧大汉当即举起握着大刀的手,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然,众人闻声看向大汉时,却愣了。紧接着,喷笑声此起彼伏,更有笑得捧腹不起。

大汉不明所以,见众人嘲笑,顿时怒了,抓住身边笑得厉害的那人衣襟,猛地扔了出去,怒吼:“笑什么笑,敢嘲笑你爷爷的,老子现在就剁了他!”

周围靠得近的几个,一边捂嘴偷笑,一边往后退开。好一阵,才有人提醒,“眉毛,你的眉毛噗哈哈……”

大汉抬手一摸,眼睛之上,脑门之下,光溜溜一片。左右两侧的眉毛都不知所踪。顿时又惊又怒,不曾想竟有人能够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剃掉他的眉毛,若目标不是眉毛,而是脖子,恐怕他的脑袋已经搬家了!

“哪个王八羔子干的,给老子滚出来!”外强中干地吼了一声,整张脸涨红,双目扫视着四周,紧紧握住手里的大刀。

“咦,你也没了眉毛!”

“啊,你也是!”

“呀,快看看我眉毛还在不在!”

“……”

笑过之后,众人这才发现,被剃了眉毛的不止魁梧大汉一人。一遍检查下来,竟有十来个都秃了眉毛。

这下,再好笑众人也笑不出来了,心里唯有惊恐后怕。

略一思索,便知方才动手剃人眉毛的就是凤归。细想一下,被剃掉的这些人,无不是之前起哄起得最厉害的。想来是惹恼了对方。

他们本以为凤归不过一个奴儿,所谓的武功厉害,定然是老鸨为了多挣些银子,吹嘘出来的。哪知道,无知的是他们,自诩武功高强,却连方才凤归的动作都未曾看清楚。

心中生出几分忌惮,众人一个个成了鹌鹑,不敢再胡言乱语。

凤归斜靠着红漆梁柱,把玩着手里的宝剑,依旧勾着唇角,好似底下的这场闹剧与他并无干系。

“你们可想好了谁先来?”悠悠然又问了一遍。

寂静半晌。

有自知不敌打了退堂鼓,不愿再上去丢人的;也有暗搓搓想等旁人先去,自己等之后再上去捡便宜的;有犹豫一会儿,终究还是认为自己武功更厉害的;还有不屑为伍,冷眼旁观的。

“我来!”一中年男子站了出来,鄙视了一番众人,“不就一个奴儿,瞧你们这熊样,哼!就让本大爷来会会你。”

中年男子惯用长枪,脚下借力一蹬,纵身扑向凤归。枪头直指心口。

凤归单手一拍栏杆,一跃而起,玉足轻踩枪杆,翻身从中年男子头顶越过。中年男子当即收招,猛地转身,以棍势劈去。

一剑迎上,枪身与剑锋相撞,长枪立时被削成两段。

不及反应间,又是刷刷几下,剩下的长枪再次被一段段砍去,最后只留下中年男子手里握着的那一小节。

吓得中年男子立马松手扔了那一小节杆,急急往后退去。可这宝剑却不欲放过他,紧追而至,抵住了他的咽喉。

咕噜,吞了口唾沫。中年男子僵立在那儿,咽喉表皮被宝剑划破,渗出一丝血来。

眉峰轻轻一挑,“本姑娘的功夫如何,客官可还满意?”

“满……意。”无形气势的压迫下,中年男子下意识地回道。

凤归嗤笑一声,收回了宝剑。而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中年男子顿时脸色涨红,他本名张亮,江湖人称“张三郎”,功夫不高不低,三流里倒是排得上名号。往日混迹江湖,人们也都给他三分脸面,可今儿个,却生生被这么一个奴儿给狠狠踩了脸,张亮不仅觉得臊得慌,还将凤归给记恨上了。

朝着凤归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儿!”张亮抬头看着老鸨,恶声状告道,“秦妈妈,你们家的奴儿也忒没规矩了吧!你说这伤了客人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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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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