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报恩也报仇
我跟二叔生活到十岁。
打懂事起,我就觉得二叔透着邪门儿。
他口口声声说我家祖祖辈辈务农,可从没见他下地干过活。
并且家里除了铁掀,根本找不到别的农具。
不仅如此。
他还三天两头就往山里跑,有时候一去就是几天几夜。
问他去干什么。
他说找人唠嗑。
据我所知,山上除了埋着我们村死了的人,根本没人住。
他找那些死人唠嗑?
别看他整日里神神秘秘地往外跑,却给我定下三条规矩:一不许上山,二不许下河,三不许靠近我家菜窖。
农村孩子有不上山,不下河,不进菜窖的吗?
尤其当时我还正是人嫌狗不爱的年纪。
我憋不住跑出去跟别的小孩子玩,他总能快速赶回村,把我抓回来。
不过,也有一次例外。
可也正是这次例外,差点要了我俩的命,也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
当然,这也是我很多年后才知道。
那天中午。
天热得像下了火。
家里那台金龙牌电风扇开到了最大,我却仍然满身大汗。
一边咒骂着该死的贼老天,一边在炕上翻来覆去的折饼,忽然间,我灵光一闪,想起不知听谁说过,菜窖里温度低,是个消暑的好地方。
想到就行动,绝不拖泥带水,这是咱的性格。
于是,直接铁棍子伺候,将铁将军把门的菜窖给撬开了。
我也曾经下过别人家的菜窖,大的七八个平方,小的四五个平方。
可直到掀开我家菜窖的盖板,才发现自己浅薄了。
我家的菜窖比我和二叔住的房子都大,更像是一座盖在地底下的房子。
更怪异的是,菜窖里一片菜叶都没有,倒是埋了九口盖子上贴着封条的大水缸。
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腌咸菜。
一定得打开瞧瞧。
九十九拜都拜完了,还能差这一哆嗦?
这样想着,我手上也没闲着,随手就扯下一口大缸的封条,掀开了盖子。
“谢谢你……”
随着盖子落地,一个似有似无的声音伴着一股凉气从水缸里冲了出来,直扑我的面门。
“谁在说话?”
我扭头看了看四周,没人。
难道是我听差了?
管他呢,这凉快的感觉在这似火的夏日里上哪找去?
还真他娘的爽!
这可比连吃五根冰棍儿都舒坦。
我身上的汗水很快被这凉气吹干了。
冒出的凉气都这样了,里面岂不是更过瘾?
我一下子跳进了水缸里。
落脚处软绵绵的,还有一种粘稠的感觉,更有一股臭咸鱼的味道直冲鼻腔。
更甚的是,一股彻骨的寒凉从脚底侵入,迅速蔓延全身,冻的我直打哆嗦。
我操!这是什么东西,还这么冷?
我弯腰摸了下去,黏黏糊糊的一滩,入手冰冷刺骨。
正疑惑着,“啪嗒”一声,光线突然暗了下来!
有人在上面把盖子给扣上了!
我心中一惊,谁他么的跟我开玩笑呢?
正要抬头痛骂,刚才那声音又骤然在我耳边响起:“我等了快四十年了,你终于还是来了……”
“谁!”
我大喊一声,猛地直起身子,脑袋“咚”的一声撞在了水缸盖子上,疼得我呲牙咧嘴,眼前金星直冒。
这一起身,虽然没用尽全身气力,可毕竟那股子冲劲在那摆着呢。
木头板子掬成的水缸盖子居然丝毫未动!
刚才没觉得这盖子有多重啊!
难道是谁在上面压上了什么重物?故意不让我出去?
这玩笑开得有点大。
“谁在上面?”
又是一声喝问。
回应我的却只有我狂乱的心跳声。
在这密闭黝黑的狭小空间,任何微不足道的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
有点诡异!
我大骇,抡起拳头朝着头顶的盖子砸了过去。
“砰砰砰砰……”
也不知砸了多少下,我拳头生疼,胳膊都酸了,那盖子依旧坚如磐石,纹丝不动!
怎么办?
再这样砸下去,只怕水缸盖子没砸破,我都累死了。
不行,得想个别的法子。
正苦苦思索着如何脱身,余光一瞥之下,我赫然发现身后的水缸壁上竟然贴着一张人皮!
没错,是人皮!
应该是个四五岁的小孩,从头到脚被完整地剥了下来,双臂伸展着紧紧贴在水缸上,两条腿伸到了缸底……
我终于感到了害怕,只觉得冷汗淋漓,手脚冰凉,忍不住大口喘起了气。
试着动了下身子,这人皮那两个黑漆漆的眼眶,好像也跟着我动了一下,还隐隐带着笑意。
尤其是那张嘴,似乎在一开一合地呼吸。
我滴个娘唉!这可如何是好!
突然,我发现人皮的嘴巴真的动了两下,蜡黄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水缸上鼓了起来,像极了一个正在往里吹气的气球,一寸一寸慢慢靠近我的脑袋。
“啊——”
我一阵抓狂,一声尖叫。
可这又有什么用?
眼瞅着那人皮从水缸上鼓起来,只在一眨眼之间,就伸出了一个圆滚滚的脑袋,带着三个黑窟窿的脸孔,一点点往我脸上靠了过来。
“别……你别过来……”我使劲向外推了一把,不仅没能把他推开,反倒将他贴在水缸上的两只手臂挣脱下来。
那两只干瘪瘪的胳膊像两条灵动的毒蛇,朝着我蜿蜒而来,一个飘忽,将我的手腕子缠得死死的。
我直接被吓傻了,呆立当场。
那人皮活了一般,嘴对着嘴贴到了我的脸上,狠狠的吸了一口气。
我感觉一下子被抽空了身体,一阵头晕眼花,软绵绵地躺倒在缸底……
在我彻底死过去以前,好像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我还会再来找你,报恩也报仇!”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一个头发雪白的老头,正佝偻着身子背对着我坐在炕头,不住的唉声叹气。
“你是……”
听到动静,那老头一下子转过身。
我蓦然发现,他的面相跟我二叔一模一样,只是脸上满是褶子和褐色的老年斑。
“我是你二叔!”老头咆哮道。
二叔?
我二叔才三十多岁,正当壮年,身材挺拔,怎么会是你这副熊样子?
“你真是我二叔?是你……”
我将信将疑,刚要再问是不是他救了我,却被他劈头盖脸地打断:“缸里的那东西,走的时候跟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