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再见过去
露薇心里叹息了一声:流波宴啊流波宴,该谈钱的时候你跟我谈起感情来了。
公司对处理信息泄密是有规定的,你还有许多要跟我谈及的事情。正常工作尚禁止使用公司安全系统以外的邮箱,这种时候你怎么能使用个人邮箱。你问我两句,晃一下共情的小旗,我就乖乖发到你的个人邮箱里,你真当我是傻子吗?你怎么能用这样的智力和情商来处理这样敏感的事情。
然而流波宴再没有下文了。
流波宴大概之前在心里酝酿了很久,所以现在一股气把酝酿好的东西全部说完。
谁也不曾预料会有这样一天,你实在想不到有一天也要求到我,无论如何想不到我还有什么用。横亘在你面前的是什么样的难堪呢。是怎样才鼓起了巨大勇气。终是自己也受不了这尴尬,讲完就撤。
原来不过又只是传达一下领导的指示而已。
永远只是例行公事地把领导的要求执行一下。
只有这头呆坐的露薇仍然在呆呆坐着,脸颊一直被烧得粉热,眼睛被烧得有些迷离,心里扑腾扑腾,久久平静不下来。
露薇着实认真考虑了许久。
我要原谅吗?
是的,我痛恨鄙视他这种人,可是你们并没有好多少。
如果是你,你要原谅吗?
她的眼眶热热的,似乎有滚热的东西要涌出来。
一直备受委屈的她。
一直受尽委屈的她。
露薇想起与此相关的许多人,已与此无关的自己,曾与此间接相关的熊童,现与此已是远相关的酣畅、叶峻,正与此紧相关的姜森和他的对手,以aa和dd的立场。
露薇想:姜森你好大的架子。你曾经如何否定我,羞辱过我,那你今天就拿出同样的诚意来问我,你可真行,你再次派出人事狗来。
“你不想屈尊,那抱歉,我也不想纡贵,你想知道,亲自来问我吧。”
又想:姜森自己没来找她,可见这事并不重要,他应该是自信有办法的吧。
流波宴也再没有找过她。
他们应该已经解决了吧。
一天,langer上忽然发过信息来,竟又是流波宴的:我邮箱里怎么一直没收到你的邮件。你写了吗?
文字虽然没有表情,但却带来生硬和逼仄的感觉。
有一种传递而来的烦躁,大概是领导又逼他了。
被一种上下管理行政关系驱使,必须受到他人意志和指令控制,在行事目的锐化到只要结果的取向中,身处其中的人正变得生硬暴戾,礼貌和尊重的必要正在变得弱化。
露薇再次感到了那时逼她走人时一样的感觉。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
可我究竟不是祥林嫂。
即使处于同样境地,你们却不能将我欺逼成她。
露薇的犹豫做出决定了。
因为我现在可以sayno了。
但是曾经的处境造成的心理影响还在,她不能摆脱,而且她现在每天工作在aa的工作环境里,有种无形的压力逼过来,她感到无法爽快地,直接大胆地,强烈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她想了想,换了个角度。尽量平静了自己,然后回复他。
“我一直努力地工作,但是我的努力保不住自己。我是靠着别人的帮助才存活了下来。这件事也是别人告诉我的,为了让我有一碗饭吃。我问别人是否可以告诉你们,别人不希望我再管这件事。我不能自己做决定。抱歉,我帮不了你。”
流波宴却没有放弃,他对此有备而来。
他没空理她心酸的部分,对她的虚设假托也一眼忽略。他知道他的目的。露薇感到他这一次摆出了要跟她好好谈谈,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来。
因为屏幕上又出现了两行字:
“看在我们最后还算和气的份上,你就帮代表处一次吧。”
互相明白他说的是补发她的海外补贴的事。
所有正常权限她应该正常得到的东西,露薇却都是一路跪着恳求来的。
这些带有压抑屈辱的过程,虽然是正常的工作变成了人情,但是相对一路一直跪求的心酸艰难,露薇觉得这可以算和气。
流波宴此时也算低声下气了。
可能互相感到此时空气出现了松动,虽然横隔在他们之间的是遥远的亚非大陆。流波宴说:这样吧,我来说三个名字,你告诉我是哪一个?
流波宴果然依次打了三个名字出来。
露薇看到那个名字也在其中。
另两个人是很可疑,但是他们的可疑都是因为那个名字的人而起。
那个人是谁几乎呼之欲出,另两个名字大概就是为了作陪一下。
那个人并不难猜到,一旦怀疑,就很容易想到是他。
其实他的隐藏水平非常拙劣,只是我们的日常思维习惯于被灌输教导的东西、听从领导、配合团队、努力完成本职工作,生活于和气年代的我们没有这样的意识,从不曾去怀疑身边的人。
流波宴是很诚意的,认真起来也很有水平。
如此恳切以及从未有的真诚,露薇几乎被打动,忘记从前所有种种。有那么一瞬间,露薇几乎要说出来。
肯办教育出来的谨言慎行最后拉住了她。
我也希望那个人受到惩罚,但是你们这些人,不是我敢放心相信的人。
这样处理事情的你和你们,我不敢放心地相信。
我不能忘记我曾被如何对待,现在我只能帮你们到这了。
为了做为一个人,最基础的自尊,也为了努力争取才能感到的存在感。
被人吃干抹净,然后像垃圾一样被弃掉感觉实在太糟糕。
肯办的事啊,她再也不想管了。
世间的坏人络绎不绝并得以逃脱,有些就是因为他们这种人之间的内耗给他们架起了生存空间。如同两块轰然滚落的巨石碰撞在一起并互相顶住,支撑,因此谁也无法继续向下产生力量。
流波宴没有再回复。
后来也没有再联系她。
aa总部的前台是一道清爽的风景,因为这里的前台是一群男的,一群很年轻、个子很高、颜值也很高的好看小伙儿。这里收集了各种各样的男色帅,柔和的,五官立体的,粗犷的,阳刚的,每张脸庞都粉团团的,干干净净,洋溢着青春,每次穿过大堂,大概每个女人都会觉得赏心悦目,心情愉悦。
露薇在微信上发朋友圈:我也要找一个这么年轻这么帅的男朋友。
不久她就发现,她被熊童悄无声息地删除了好友。
有学校的师弟来问露薇:我收到了加纳的offer,去还是不去呢,听说那里很穷,疾病很严重,还有战乱。我父母只有我一个孩子。
露薇告诉他说:仅仅从工作角度,非洲非常值得去看看。疾病和安全是不太好,但是只要你多注意卫生,保护好自己,一般不会有问题。战乱的话,一旦爆发战争,祖国和公司会第一时间组织撤离,这个你不用担心。至于父母和家庭方面,那要你自己来衡量了。
深圳。
深圳是一个很特别的大城市,是一个在短时间内拔地而起,带有鲜明的追求经济利益的目的。
这里非常的文明,也常令人感觉非常的孤单。
露薇再不提起任何肯尼亚的事。她从不联系在肯尼亚认识的人,也不谈论任何关于那时候的事情。彼时自信全被摧毁,在泥潭沼泽中无尽挣扎苟活的黑暗心境,常常令她觉得不堪回首。
新部门里有人不知道怎样听说了她在肯尼亚的事情,试着向她提起,小心翼翼,闪烁其词。如同探询秘辛的味道。
并非缺乏善意,也不是不尊重。甚至他们与她心意和品质相当。他们只是好奇,他们想知道。
但这令她感觉仿佛那是她的一块疤痕,一个标签,需要解释,需要明白,需要向他们证明,被他们了解。这种感觉令她回避。仿佛她曾有过黑暗劣迹,是有某种历史并始终背负着过去的人。
她不想解释。觉得无法为自己解释。或者无法轻易地用几句话解释清楚。
她什么也不说。
沉默地背负这芒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