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国情

第四章 国情

宾主二人依次落座,下人鱼贯而入,端上来的不是什么水陆珍馐,而是以牛羊肉和面食为主,辅以一些豆腐、干菜,倒也符合西北的饮食习性。

程荣敬亲自为出尘子倒上一杯佳酿,有些惭愧道:“真人莫怪,程某是个糙汉,吃不惯那些虚头巴脑的饭食,咱这绥德地界儿也找不出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还请真人体谅则个!”说着,端起酒杯道:“只这酒是前年打退了蕃贼,统制大人赏的,程某便借花献真人,聊表歉意!”

出尘子见程荣敬一番话说得坦荡,不似作伪,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而且出尘子本就是个贪杯的道士,见状,一改先前不冷不热的态度,连忙端起酒杯打趣道:“想不到程居士是个性情中人,贫道平生走遍大江南北,无欲无求,唯独对这杯中之物情有独钟,今日,看来是来对地方了!请了~”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哈哈哈,想不到真人也如此直爽,痛快,痛快!”说着,程荣敬再次为出尘子倒上一杯佳酿,宾主二人推杯换盏,客套话说了一大堆。

待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程荣敬猛然抬头,见出尘子直勾勾盯着自己,顿觉有些心虚,连忙问道:“真人可是觉得酒菜不合胃口?”

出尘子摇头道:“非也!非也!”

“那,您为何这般看着程某?”

出尘子拂了拂胡须,一本正经道:“听闻程指挥从年前便开始派人寻贫道,不知找贫道有何事?”

程荣敬打了个哈哈,淡淡啐了一口道:“程贵这老奴真是多嘴!”

随即,正色道:“不瞒真人,程某家父早丧,自幼与家母相依为命,这些年阿母因过渡操劳累坏了身子,患上痼疾,每遇寒风便头风发作,痛不欲生。为人子者,怎忍心看着她老人家受此非人折磨?程某遍寻名医,却是久治不愈,听闻真人有妙手回春之术,是故托人四处打听真人下落,只盼真人为家母诊断一二,奈何真人不受俗事纷扰,独爱云游四海,行踪飘忽不定,是以今日得见,喜出望外,贸然相请,略显唐突!”

出尘子见程荣敬说得掏心掏肺,面色有几分动容,不禁感叹道:“孝为百行之首,程居士至孝,贫道佩服,只是······”

程荣敬见出尘子似有推脱之意,心中焦急,连忙问道:“只是什么,可是程某礼数不周,还请真人示下?”

出尘子坦然问道:“贫道虽然略懂岐黄之术,但却有三不治,程居士可曾听说?”

“程某自然知道,真人有三不治,其一,不忠不孝者不治;其二,欺压良善者不治;其三,寿禄将尽者不治!”程荣敬如数家珍般答道。

出尘子闻言,淡淡说道:“既然程居士知道贫道有三不治,那便了了,正好今日贫道撞见了居士欺压良善之举,对于老夫人的病,请恕贫道无能为力!”

“程居士今夜设宴热情款待,贫道不胜感激,然无功不受禄,我这里有一瓶固神丹,每日睡前给老夫人服一粒,有安神助眠之效!”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陶瓷瓶放到桌上,转身欲走。

程荣敬大急,不明所以道:“真人请留步,程某虽算不得好人,但自小家母家教甚严,自是懂得忠孝仁义,也算不得恶人,方才您说程某欺压良善,不知从何说起,还请真人解惑?”

出尘子见程荣敬不肯罢休,便将今日在‘程’记店铺外的所见所闻详细告知于他。原来,这几日出尘子游历到绥德军境内,见到怀宁寨这座雄塞,便决定进来走访一番,恰好在路过‘程’记当铺时,听到里边韩茂和当铺掌柜的对话,那掌柜明显是店大欺客。在得知‘程’记当铺时程荣敬的产业时,当下才决定为韩茂鸣不平。

程荣敬闻言,痛心疾首道:“程某的当铺向来只挣所当之物价值的三成,想来定是那掌柜供奉欺负老实人,擅自压价,中饱私囊!”随即叹息一声道:“哎,要怪就怪程某识人不明!程某明日便解雇了那掌柜供奉,并派人将差额的银钱补给客人!”

说着,突然向出尘子下跪哀求道:“真人,看在程某一片赤诚的份儿上,还请您施以援手?”

出尘老道心中微动,侧身不受道:“你这又是何必呢?这件事且放下不说,单说你这宅子,以你的俸禄,怕是不吃不喝几辈子也攒不出兴建这宅子的钱吧?”

程荣敬缓缓起身,耐心解释道:“实不相瞒,建这宅子的钱,一部分是祖上余财,一部分是程某名下产业经营所得,若真要算不义之财的话,最多便是程某凭借这指挥使一职,为这些产业多了一层照拂!”

“你就没吃空饷,喝兵血?”出尘子不可思议地问道。

程荣敬见出尘老道一针见血,直切要害,索性端起酒壶狠狠灌了一口酒,苦笑道:“呵呵,真人与世无争,可能不太清除咱们大宋朝堂的状况。”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大宋养士百余年,与文人士大夫共治天下,咱们这些军汉被官家处处防备,更是被那帮自视甚高的文官老爷们嗤之以鼻,咱们大宋的根,早就烂了!您见过哪个朝代,朝廷支持当官儿的经商置业,与民争利的?又有哪个朝代用文人、甚至是阉人来统兵的?指挥(五百人)以上兵马调动尚需三衙(殿司、马司、步司)手令,就这样,咱们当兵的还被人处处盯着、防着,您说,将士们不寒心吗?”

说着,程荣敬再次呷了一口酒,借着酒劲继续说道:“真人要说吃空饷,克扣军资,这还算好的。据某所知,有的地方,将官们还把士卒当仆役使唤呢,恣意欺压,就这样的将,这样的兵,能打胜战吗?”

出尘子闻言,点点头,感叹道:“这个贫道倒也略知一二!”

程荣敬摇摇晃晃起身,拍着胸脯道:“好让真人知晓,别的地界儿怎么做,咱管不了!咱们西军要说吃空饷,也是有的,但程某敢担保,咱绝不敢克扣儿郎们的卖命钱!否则,不用蕃贼攻过来,儿郎们自己便抄起刀子把我等给剁了!”

即便出尘子见多识广,也被程荣敬的一番发自肺腑的话给镇住了:这家伙是真敢说啊,算是条汉子!可他说的不正是事实吗?而且还仅仅是兵事一道,而大宋的民间疾苦,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照此下去,这天下,不出十年,恐怕是要大乱了!

见程荣敬坦言相告,再想到世道如此,出尘子也不忍苛责,心中释然道:“罢了,程居士忧国忧民,至孝至诚,贫道若是再推辞,枉为道家弟子,明日,便为老夫人问诊。”

见出尘子总算答应为老母诊治,程荣敬大喜,连忙大礼拜谢。

临近午夜时分,酝酿了大半日的雪终于到来,而此时,怀宁寨中陆续传来稀稀拉拉的爆竹声,为寒夜增添了几分节日的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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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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