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顺着水路一路北下,楚见微心里像是被压了块大石,回想这几日的事情,老师亡故,处理完老师的身后事,父王派人接她回京,才走到江南,就听闻灾民之事,不由想起老师临终前的嘱托,忧思更重。
身后甲板上走来一人,是杨默,“夜里风大,公主不要久站,担心着凉了。”楚见微笑了笑说了声“无妨,我也是习武之人。”杨默有些惊讶,她也没有多做解释。
杨默本想退下,又听得楚见微问“安王世子被退婚的事你知道多少?”
许是没想到她会关心这些风月之事,杨默斟酌了一下才回道“属下对这件事知之甚少,毕竟这件事说出来对萧世子不太光彩,真相究竟如何圣上也有意遮掩,对外只说公主年幼,还没有成亲的念头,所以才有了拒婚这件荒唐事。”
楚见微像是听见了一件趣事,笑了一声重复道“公主年幼?”杨默也知这理由荒谬,璇玑公主年方十九,早该议亲了。又补充道“圣上虽然对外这么说,背地里却发了好大的火,把皇后和璇玑公主斥责了一顿,还罚公主闭门思过呢。”
她略略点了点头“那你可知璇玑公主为何要拒婚?”
“这?属下就不知了。但属下有一次偶然听说,似乎是和安王王庶子萧钰有关。”
“萧钰?”
“公主久不在京中,也不怪不认识他,他是安王妾室所生,母子二人平时都极为低调。”
楚见微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东宫
暖阁里点着上好的清苑熏香,烧着地龙,即使在隆冬,这东宫也暖如春日,苏念语才走至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咳嗽声,她的到来惊动了门口的侍卫,“给太子妃请安。”她点点头,自己轻轻掀开帘子的一条缝,尽量不让冷风吹进屋里,走了进去。
长案边,宋宸安见到她来,放下手中的朱笔,起身扶起还未来得及行礼的她,笑着对她说“绾绾,你怎么来了。”
“臣妾炖了这川贝枇杷羹,给殿下尝尝。”说着身后的侍女便从食盒里端出一碗羹来。
宋宸安接过尝了一口道“你的手艺很好,我一直都很喜欢。”
她听了这话脸微微一红,“殿下喜欢就好。”
许是见她脸红的样子很是可爱,宋宸安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苏念语被他看的脸越来越红,急忙补充“臣妾知道殿下政务繁忙,但也要注意身体,别过度操劳了。”
宋宸安知道她是害羞了,也继续逗弄她“多谢绾绾关心,我一定好好保重身子。”
“既如此那臣妾就告退了。”说完也不等他反应,便转身离开了。
苏念语走至门边,回过头来看向长案边的男子,这个人即是大周的太子,又是她的夫君。
他的脸庞因为长年生病而有些病态的苍白,有着尽乎完美的一张脸,凤目里有着常年身居高位威严,却不显得凌厉,因为他看向别人时总是带着一股温和。出身皇家,千恩万宠,一出生便是皇太子,无论是如何羸弱,依旧是清贵无双。
自己未曾许嫁时,经常听闺中好友描述太子殿下如何天人之姿,如今嫁给他为妻,才知道要承担起这些外界的夸赞,需要付出多少。外人只知太子殿下龙姿凤章,却不知多少个夜晚他曾通宵处理事务,燃烬多少蜡烛,喝尽多少汤药。
察觉到她的目光,宋宸安抬起头来看向她,目光一片温柔“怎么了,绾绾,还有何事?”
她摇了摇头,“无事便好,最近天凉,多穿些衣服。”
看着苏念语退出去,宋宸安的目光重新放回奏折上。
近日朝堂之上为灾民一事不得安宁,而父皇一直避重就轻,明知赵高望之事疑点重重,但又有意阻拦他彻查,和许多大臣都起了矛盾,如今赵高望一口咬定对灾民一事毫不知情,大理寺用尽手段也无法让他开口,但探子来报,等朝廷官兵去到他家时,他妻儿已不知所踪。若是毫不知情,又怎么可能提前转移了妻儿老小呢。但现今只有背地里追查,办好赈灾,也别无他法。
国事里只有君臣,并无父子。
目光看向那碗羹汤,宋宸安脸上爬上了点笑容,放下手中的奏折,喝完那碗汤。
又批了半天奏折,只听宫人说“殿下,该喝药了。”他面无表情接过,一饮而尽。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尝不出苦味来了,身边的侍女见他喝完药,端上一盘蜜饯,小心翼翼的说“殿下,这是太子妃刚刚吩咐的,以后您喝完药,请您吃一颗蜜饯。”
侍女诚惶诚恐,料想太子不会答应,但不曾想,太子殿下没有丝毫犹豫,便拿起一颗放在嘴里,侍女悄悄舒了一口气,若是殿下不肯吃,太子妃知道了肯定会偷偷伤心。侍女心想自从太子妃嫁入东宫,太子终于不再显得那么孤独又没有人气。
吃完蜜饯后宋宸安觉得心里有一个角落,也开始冒甜甜的泡泡,他揉了揉眉心,把这个好笑的念头甩出去。
本想着再看一会儿奏折,却听宫人通禀,说苏相来了。
苏惜言进来时药碗还未来得及撤下,他担忧的看了一眼宋宸安,见他又开始低低咳嗽,苍白的脸色都因此有些红润,不由关切道“殿下,你身体可还受的住,不若今天先休息,明日再议事。”
宋宸安终于止住了咳,低声说道“无妨,你说就是。”
深知自己劝不住他,宋宸安直接说明来意“臣今日前来是想告知殿下,臣今日已向圣上禀明,亲自去往南阳赈灾,圣上已经准了。明日就要出发。”
“的确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如此我也能放心些了。”
苏惜言继续道“趁着一区至少也是两月时间,这段时间,京中各方面动向,请你务必留心。而且臣接到密报,幽国五皇子俞南近日秘密来了大周。
他一惊“俞南?他来做甚?”
苏相也不知其意图,微微摇头“我的人一路跟着他到江南便没了踪迹,不过似乎还有一方人马在跟着他,也不知是何股势力。”
宋宸安闻言略假思索嘱咐他道“你再加派人手搜寻一下他的踪迹,如今不能再出什么纰漏了。”
见他点了点头,宋宸安似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啊了一声说“我想起一件事来,孤昨日听端王说,孤的表妹,怀德公主,要回来了。”
苏惜言也很惊讶“怎么会突然回京,这位公主每年只在年节回来月余,其余时间都是杳无音讯,现如今突然回京,不只是为何。”
“她是我大周的公主,回来倒也无可厚非,只是你可知道这些年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臣不知,请殿下赐教。”
“”她的老师是文宣先生,这些年来,她便是随文宣先生一道隐居江湖。”
也许是这个消息让人太过震惊,一时之间苏惜言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宋宸安又继续说“这些年来,端王将她保护的太好,我也是从端王醉听得只言片语,再结合种种蛛丝马迹才得知。”
“难怪文宣帝师才请辞几月后,这位公主便消踪匿迹了,端王一直对外宣称她病重难医,外出养病,其实我早该想到的,端王和文宣帝师本来就是莫逆之交。”苏惜言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楚见微的模样,继而又说“文宣帝师一手教出来的人,该是什么样。”
宋宸安叹息一声“就算没有帝师,她也注定不会是普通女子,你忘记了她的封号是谁为她订的。”
是了,怀德公主,是先皇,亦是当年的太上皇亲笔拟定。当年楚见微不过十四岁,却从小倍受太上皇宠爱至极,小小年纪便亲封了封号,更是破例立为公主。
怀德,怀德,心怀天下之德。
“孤这位表妹啊,从来不是泛泛之辈,孤等着他回来。”
说到这里,宋宸安眼里闪烁这不一样的光彩,苏惜言也不在多语,只是再度提醒他注意休息,便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