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十一
皇甫烈手指一松,「冷逸魂」那只手臂脱力坠下,真真是虚弱到极致,再配上那张苍白的面容,任谁见了也相信此人的的确确被人废尽了修为。
殊不知,一来许静辰易了容,二来,许静辰拼着自损身体的代价,强行以心法隐藏了一身修为。
凭他的修为深厚程度,强行隐藏必然极其伤身,时间一长,稍有不慎,全身经脉就会被瞬间扯断。
正如许静辰所料,皇甫烈的疑心几乎全在清洛身上,探过「冷逸魂」的修为之后,仍是满目狐疑,阴笑着伸手抚上清洛胸口,自胸口处缓缓向下,一直滑到腰带处,眸中忽现一抹寒色:
「清洛,你是为父一手带大的,你身上的每一处痕迹,为父都记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如今,且让为父再好好看看,你究竟是人是鬼!」
最后一句话语气骤厉,话音甫落,清洛的腰带便被皇甫烈生生扯了下来。
许静辰暗攥手心,虎视眈眈地盯着皇甫烈,不动声色地一点一点收着心法,释放着自己的修为。
许静辰站在清洛左侧后方,但见皇甫烈缓缓自清洛右侧绕到清洛身后,紧接着,一把扯下了清洛里里外外的衣襟。
清洛一身白袍,连带夹衫中衣顺着下垂的双臂丝滑坠地,唯余一条中裤还在身上。
整个上身瞬间***出来,左侧肩胛骨下方的「血洗洛都」四字刺青最先映入许静辰的眼帘,看得他一阵揪心,却不敢表露半分。
这便是他一定要站在清洛左侧的原因。虽然在霰雯居时早已见过这个刺青,如今再一次见到,许静辰仍是心痛不已。
因为它不仅仅是一处伤疤,更是对清洛莫大的折辱,而这份折辱,要烙印在清洛的一生当中,永远也抹不掉。
眼见着皇甫烈悠悠转到清洛左后侧,转到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许静辰暗暗收去全部心法,催动一身内力,尽数运于右掌,蓄势待发。
就在皇甫烈抬手触及清洛背后刺青的那一瞬,许静辰双眼一闭,佯装不支向前栽倒,右手堪堪拍向皇甫烈的左肩,整个人重重砸在皇甫烈身上,就像是真的要晕了。
皇甫烈脸色一变,当即大臂一挥,足足使了十成之力,一把便将许静辰推向前方的木质屏风。
屏风当场四分五裂,气血乱窜之下,许静辰已经力不从心,整个人生生砸向身后的坚硬墙壁。
强烈的撞击几乎要震碎他的五脏六腑,许静辰头痛欲裂眼冒金星,一只手臂勉强撑住地面,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清洛瞳孔大震,但见皇甫烈随即面如死灰,软踏踏地瘫倒在地,怎么也起不来了。
「你!你居然会如烟掌!你不是冷逸魂!」皇甫烈满眼不甘,连憎恨的眼神都少了光彩,咬牙切齿地说着,说出的话却没有了半分气势。
清洛一扫自己赤裸的上身,仓皇俯身捡起地上衣物,胡乱地套在身上,冲过去扶住半跌在地的许静辰,紧张问道:「哥,哥,你怎么样?」
「我没事,别担心。」许静辰喘着粗气安抚,随即强撑着站起身来,抬手撕下了「冷逸魂」的假面。
「呵,想不到吧,皇甫庄主,本宫不但会如烟掌,还会易容术呢。」许静辰俯视着一滩烂泥般的皇甫烈,冷笑道,「你如此丧心病狂,本宫今日,便要让你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
说话间,许静辰眼中已布满杀气,一步一步走到皇甫烈身前,慢慢俯下了身子。
一把短刀自腰后拔出,明晃晃的刀身照映出许静辰苍白憔悴的面容,还有那双难得狠绝的桃花眼。
使出所剩无几的力气,许静辰持刀举臂,狠狠刺向皇甫烈的不致命之处,狠狠刺入,又狠狠拔出,「这一刀,是为受你所累、含恨而死的无辜青沅子民。」
紧接着,又是一刀,进去又出来,「这一刀,是为连年受灾、饱受苦难的垚州百姓。」
「这一刀,是为舒家四季春医馆惨死的数十条人命。」
「这一刀,是为冷逸魂那不畏胁迫、舍生取义的父亲。」
「这一刀,是为不堪良心谴责、投井自尽的黄妈。」
「这一刀,是为你那生而不幸、五岁夭折的亲生骨肉。」
「这一刀,是为我那受尽折辱、难见天日的胞弟胞妹。」
「这一刀,是为我父皇。」
「这一刀,是为我母妃。」
「这一刀,是为我自己。」
一刀一刀又一刀,许静辰刺一刀说一句,整整刺了十刀,刀刀不致命,却句句诛心。
最后,许静辰刺下第十一刀,这一刀,终是不偏不倚,正正刺中了皇甫烈的心脉。
「这一刀,是为了你……」
皇甫烈浑身是血,终于不再惨叫,安安静静地躺在了地上,眼睛却仍是不甘心地瞪着,死不瞑目。
许静辰仰头闭目,抿唇急急地喘了几口粗气,猝然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哥!哥,你,你……」清洛大惊失色,仓皇稳住许静辰摇摇晃晃的身体,半晌说不出什么话来。
「没事……我们走……」许静辰死死揪住衣襟,说话都似乎变得十分吃力。
「好……」清洛也不敢啰嗦,匆匆应声,小心扶着许静辰站起身来。
许静辰眼神倔强,在清洛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走出青沅阁。
二人刚下青沅阁的石阶,一个人影便从天而降,一副熟悉的面孔随即出现在二人眼前。
竟是许静戎。看起来,他已经重新练出了不错的武功。至少是练出了不错的轻功。
「呃——」
说时迟那时快,许静戎正欲开口说话,一支银簪便自他后颈洞穿过来,正正穿透了他的喉结。
许静戎两眼一翻,当即气绝倒地,亦是死不瞑目。
许静辰怔愣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不顾清洛的搀扶,便径自向前方的「殿前欢」主楼走去。清洛恐他不支栽倒,少不得慌忙跟上继续扶住。
此时的「殿前欢」主楼鸦雀无声,安静得可怕。推开后门一看,只见楼里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尸体,一眼望去,全是楼中的男倌,只有一具女尸。
那女尸不是别人,正是这「殿前欢」的老板娘,廉姽婳。
所有人的死法,都跟方才的许静戎一样,被银簪穿透喉结而死。
而在靠近后门的一张桌子旁边,端坐着一名身着灰袍的中年男子,乃是此刻楼中除了许静辰和清洛以外,唯一的活人。
此人,正是李南风。
「师父……」
一声「师父」唤下来,许静辰似已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眼睑猝然一阖,人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