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16章 柳奚
这是一座在山巅之处的城池,此时她正牵着马儿爬山。
她从未涉足过疏勒府,但长老给她讲过很多关于它的故事,尤其是这座城的名字。
疏勒,在四处都是沙漠戈壁的岐州代表了丰富的水源。
城主多是沙粒与巨石堆砌的黑色建筑,相比梁国的房子,这里堪称是奇景。
这天是赶集的日子,城门口的卫兵忙着找小贩收费,并没有仔细盘查。
柳奚用皮毛裹着武器,困在马背上。
在城门入口处,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少年,那是在森林被绑起来的一家四口,但是没有见其家人。
“你怎么逃出来的?”
“你认识我?”少年满脸慌张。
柳奚想起自己只是偷偷杀了一名神庭司的人,然后自己就跑了,对方并没有看见她。
“你很像我一个弟弟,你是一个人吗?”
“嗯……我妹妹和父母都被烧死了。”
“那你就跟着我吧。”
少年根本没有质疑什么,因为他自己也很难活下去。
柳奚带着他来到一家客栈,并告诉他,任何人敲门也不能进来。
她来到疏勒府内的一处寺庙,一群群鸽子飞来飞去,聚了又散。
她绕着寺庙前方的中心广场走了几圈,进不去,这是他得出的结论。
“你也是来请愿的?”一名侍卫凑近询问。
“请愿?噢……是的。”她急忙承认。
“去后面排队。”
柳奚回过头,看到一支队伍从北边走进广场,所经之处,众人纷纷下跪。
前面的年轻人穿着白衣,带着白帽。身后有五人并肩而行,几人手中都捧着一本书。
“快跪下,臭丫头!”侍卫呵斥。
那几人是诵经者,柳奚跪下的时候想起了长老的话。
糜烂教会的首领,和那个醉鬼一样,都是出卖岐州道统的叛徒。
队伍很快被领进寺庙大门,每个人都要接受检查,确定没有携带武器才能进去。
请愿者们穿过一条条走廊,最后来到一所大厅前面。
大厅内的高台上摆了一把椅子,前头有一队侍卫警戒。
一百多名请愿者陆续进来后,一名侍卫抬手,示意众人保持安静。
他中等个头,五十来岁,衣着华丽,一头乱糟糟的长发,走路时背部佝偻。
他脸颊凹陷,肤色发黄,胡子拉碴,双眼红得古怪,像是一个醉鬼。
这时,侍卫用长戟重重地敲击地面,又有一人出现,是岐王府的参事,冯伶俐。
没想到这个参事竟然是个女人,身着朴素的衣裙,佩戴了一条青石吊坠,吸引目光的是她丰满的胸部。
她的头发似乎是棕黄色,容貌清秀,嘴唇性感,脸颊红润却不着粉黛。
“开始吧。”参事开口道,“一号上前,报上名字和情由。”
第一位请愿的是个老头。
“丘淄郡林文风,希望参事于岐王可以指派一人为老朽养老送终。”
“丘淄郡林文风?我记得你的长子死在了北潭屠杀中?”
老人生硬地点了点头。
“你所请已经记录在案,我们会尽快商议。”
于是,请愿者们一个接一个,诉说着大同小异的故事,土地争夺、穷困救济、继承之权等等。
但是最后一个请愿者却很有趣,此人中等年纪,是个弓手。
“一线峡弓手费翔,请求召集一队弓兵。”
听到这个名字,岐王李南风终于有了反应,他的双眼眯成一条缝。
“我记得瀛州之战的下野城中有一位费翔将军,对不对?”
弓手点头:“正是。”
“据说他救了黑刃的命,是真的吗?”人群中一阵窃窃私语。
费翔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笑道:“城主,那个故事并不可信,也没有什么黑刃存在。”
骚动之中,有人提高了嗓门呵斥道:“叛徒!异端!经书中有写……”
侍卫抬起长戟猛击地板,人群安静了下来。
岐王李南风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擦了擦眼睛,问道:“一队弓手能干什么呢?”
“如今一线峡的年轻人变得懒散,整天喝酒吵架。有一队弓手便可以保护村子附近,也可去打猎,拥有一个养家糊口的本事。并且……不让父辈的技艺失传。”
“每个月需要多少军饷呢?”岐王问。
费翔摇头道:“我们不需要军饷,只需要您的允许,我们可以自己制作弓和箭。”
“如果打仗,这支队伍能不能为我所用呢?”
费翔犹疑不决,他早知道有这样的问题,只是担心对方真的闻出来。“随时听候差遣。”
岐王的目光瞟向远处,喃喃回忆道:“小时候,我的弓术比弟弟还厉害。如果不是……事务太多,也许我也拥有跟你一样强健的身体,将军。”
费翔巧妙地避开了这个敏感话题:“如果岐王愿意重拾弓术,属下愿意指导。”
岐王微微一笑。“弓术高明,嘴巴也利索。”他递给旁边的人一个眼神。
“岐王特许一线峡的居民自建民兵弓手,队长是……费翔教头,期限一年。”
费翔鞠躬致意:“感谢岐王大恩。”
岐王点点头,站起身来,看向女参事:“开饭吧。”
下人们抬着桌子和长凳走进大厅,不一会儿桌上摆满了素菜。
柳奚悄悄溜进了厨房,此处和另一间房走廊相通,她希望可以直接进入岐王的住房内。
第一间房里有一张长长的餐桌,墙上挂满了画卷,大多都是肖像。
第二间是藏书房,三面架子上堆满了书,一本书摊开摆在桌上,书名叫《岐州财录》,上面记载着岐州财富的由来。
柳奚一间房一间房地找,突然被眼前一幕惊到——好多剑!
这间房没有窗子,只有一些蜡烛,层层烛火照亮了四面墙上的剑。
她走到一把剑面前,这是梁国式样的长剑,但做工精良,但是其它的剑也差不多一个样子。
这里是用来练剑的房间。
她的目光在墙上游移,各种长剑和匕首,对面那堵墙的中间,有一把镶着银质纹章的剑,那纹章像是一片叶子包裹着长弓。这正是岐王一脉的标志。
她伸手触摸剑柄,端详着那一道道划痕。
可能就是这把剑了!她取了下来。
她将冰冷的剑刃贴着前臂,极力地平息着呼吸节奏。
她返回走廊,看到一个女孩的尸体躺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血还在流,这是刚刚发生的惨剧。
有人来想来刺杀岐王,那是她的伯父。她本能地想要逃走,这座山庄很快就会陷入混乱。
这种感觉让她难以接受,伯父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血亲。
她不由自主地走上楼梯,跨过尸体,双手握着剑柄,横剑于胸前。
在最后一个转角处,她伏下身子,将刀伸出去当镜子用,昏暗的走廊上有黑影移动。
她钻出转角,踏进走廊。一共有三个人,全是一身黑衣,他们正伏在一扇门外。
房内有人声传出,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那个女孩是你们杀的?”柳奚大喊。
三人不约而同地侧过头直愣愣地盯着她,有一双眼睛让她很是熟悉,而对方似乎也认出了她。
“杀了她!”长老说。
离她最近的那人长剑倏地一伸刺了过来,剑尖直指咽喉。
她本能地后撤一步,荡开对方剑尖,接着又矮身躲过一记横扫。
那边的长老已经踹开房门,举剑杀了过去,房内传来一声惊叫。
柳奚横跨一步,又避开突刺,两指顺势插进对方的双眼,然后抬起重剑猛地一旋,砍中了那人的小腿。对方当即倒地,在地上翻滚。她纵身一跃,冲进了房内。
长老的同伙背对着她,正朝床上一阵猛砍,剑刃划开被褥,羽毛漫天纷飞,有人缩在底下瑟瑟发抖。
柳奚举剑杀区,拼尽全身力量,把剑尖押进了对方的背心处,剑身穿膛而过,从前胸透出一寸之长。
那人佝偻着背,口中鲜血喷涌,当场毙命。
她原本以为岐王已经死了,结果他从被褥下探出脑袋,张大嘴巴瞧着她,脸颊上还有一道割伤。
另一边,女参事冯伶俐手持一把短剑攻向长老,每挥一剑就吐出一句脏话:“你他妈的小贼!敢刺杀老娘!”
尽管怒气冲天,但女参事的突刺又快又准,而且见好就收,逼得对方连连后退,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但不管女参事身手如何,始终没能占据上风,在一个破绽被抓住后,长老佯装刺向她的眼睛,然后一拳砸中脸部,女参事应声倒地。
柳奚捡起死人的剑,站到长老和床之间。
长老盯着她,眼里饱含愤怒和挫败。“你敢背叛我!”他眼睛瞪得通红。
“不。是你骗了我。”她低声叹道,眼中流出泪水。
她一剑刺去,又快又低,剑尖破空而至,剑尖竟然刺进了长老的大腿,抽出来时鲜血淋漓。
他哀号着扭身逃走。
柳奚快步追到门口,对方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饱含恨意,然后飞身跃出了墙头,逃之夭夭。
柳奚丢下手里的剑,呆呆地看着墙身,夜色漆黑,空无一物。与此同时,几双手按住了她。
“住手!”有人一声断喝,房里离开安静下来。
岐王骂骂咧咧地从床底下钻出来,又跌跌撞撞来到她面前。
可柳奚没有看他,依然呆呆地跪在地上望着墙。
“看着我。”岐王轻轻地托着她的下巴。
岐王又哭又笑,嘴里吐出温柔的低语:“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