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得罪领导
第二天上午，姜翠一直站在窗前，看到闫德明下车往楼里走来，马上推门跟着他进了书记办公室。闫德明坐下来，看了看姜翠，没有说话。
姜翠低着头，很诚恳地说道：“闫书记，对不起。昨天一大早我爷爷突然头昏，都要栽在炕上了。父亲不在家，我就和我妈把他搀到医院。在此之前我心思着您今天九点半要用稿子，就先跑到王婶那叮嘱周老师，叫他七点半之前务必把修改完的材料送到您这里，李明坤委员和周世全都听得到的。单位门口正好碰着小薇了，叫她向宋书记替我请一下假，等我着急整完这些以后，到了单位才知道这么个情况。是我考虑不周，没有圆满完成您交代的工作。闫书记，是我的过错。”
原本怒火中烧的闫德明，此刻也无话可说了。昨天一个全市反腐倡廉经验交流会，在县里召开，市纪委领导、县委书记等重要领导都亲自到场。本来出于闫德明是全县大笔杆子出身的原因，县纪委安排他“打头炮”，第一个发言。结果闫德明的反应不但有点结结巴巴，而且整个材料听起来也平淡无奇，毫无打人之处。会后县委常委、纪检化书记轻轻拍了下闫德明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闫德明回来的一路上，越想越气，打算今天好好追究一下责任。
可是，姜翠这一番看起来痛定思痛的检讨，所为自己辩解的理由却无可指责。自家老人意外生病，不该马上送医院吗？这么紧急的时刻，她还惦记着去安排交稿任务，没有失职吧？有名有姓的说出旁证者，更不会撒谎吧？既然事情是这样的，那么就是周科中的环节出了问题，他应该负这个责任。本来在闫德明的印象中，周科中还算是勤勉、稳重、认真，此时却大打折扣，想法也就随之产生了。
“情有可原。谁家没有老人？何况，该做的你已经做到了。也不要太自责，以后遇到这样的事处理妥善一些就行了。”闫德明呷了口茶，瞅了瞅姜翠说：“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勤勤恳恳，不计个人得失，是全镇年轻干部们的榜样，这一切党委也都看在眼里。以后呢，如果能更成熟一些，目光再长远一点，会更好。是这样吗。”
姜翠脸一红，心里有点发虚。忙站起来，说道：“谢谢闫书记。我会严格按照你的要求去做的。您忙。”诺诺而退。
楼上发生的这一切，周科中当然一无所知。周围消息灵通的，没有给他透漏一点口风，尽管在他们心目中，周科中是个很不错的人。可是，对“李子”都没有能力付出的人，谁会舍得回报给“桃子”呢？不是手里没有“桃子”，而是要看好应该献给谁才能获得利益最大化。官场里没有资本，都不如一只蝼蚁。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事，起码闫德明有些深沉，只要别太过分，他有时候还能站在对方角度考虑问题，晓得“凡事留一线”，不会睚眦必报，一棍子把人闷死。他也曾想过严肃处理一下周科中，不过一想到他是个整个大楼里最底层人，做人谨小慎微、做事兢兢业业，自己过分计较倒显得没有度量，最后也就渐渐淡忘了这事。可如果要把事犯在镇长袁明先身上，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恰恰周科中一个相当无意的举动，简直将自己置身更艰难的境地。
袁明先这个镇长，年龄比闫德明小十来岁，原来是县发展体制改革局副局长，业务性干部。因为常年陪着县领导跑市进省，争取项目和资金，所以有机会进入主要领导的视野。县长郭凤海刚从外县市调任这里时，两眼一抹黑，在向上跑项目拉关系的时候，多是带着发改局局长和副局长袁明先的。这袁明先也是玲珑之人，紧紧抓住机会，鞍前马后，为县长服务得相当到位。
后来郭凤海在长岭县站住了脚，就把袁明先推上天桥镇镇长之位。年轻有为，又有强硬后台坐镇，袁明先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一到任，他急于尽快做出成绩，争取更上一层楼。所以与书记闫德明“稳”字当头的工作思路，不可避免的有些冲突。两人有过几次争论，好在都是在私下里发生的，而且闫德明一直都比较克制，从表面上两人也没有什么隔阂。
周科中基本在大楼里见不着袁明先的面，可是偶然的一次近距离接触却叫袁明先勃然大怒。
有一次，周科中不知道什么原因，肠胃一直闹腾，还有点恶心。他进了卫生间，看到大部分位置的门都密封着，只留了一个，里面好像还有人。周科中站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终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镇长袁明先神色有点尴尬地走了出来，一边双手系拢着腰带，一边好像自言自语低声说：“怎么还停水了。”
这个场合周科中也问候不了什么，只能满脸堆笑，点下头弯下腰，就往蹲位里冲。赫然，池子里一坨大翔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墨绿里带着红丝，圈圈折叠几乎堆满了便池。周科中顿时喉头一紧，腹中翻江倒海、呼之欲出。他一个箭步跨到墙角处水池边，昏天暗地吐了起来。见到自己的“杰作”被人尽收眼底，又毫不掩饰遭受到了如此强烈的嫌弃，一旁袁明先此刻的尴尬已经完全转化成了愤恨，他索性连手也没洗就夺门而出，伴随着“咣当”一声门响。
一连几天，袁明先心里都没走出这个阴影，好像整个大楼都知道了他这点糗事，叫他斯文扫地。其实那回周科中吐完之后，也愧疚的要命，甚至就像课本里《装在套子里的人》主人公一样，有点战战兢兢，可能有什么办法呢，当时是本能反应不可抑止，袁明先憋不住，自己不也憋不住嘛，一个大镇长，不会因为这个小事怪罪自己的。
而且当时吐完之后马上拎起水桶，跑到楼对面的饭店，装满水回来把便池冲洗得干干净净。不过袁明先当然看不到这些，他也不想看到，巴不得尽快忘了刚才一幕才好。这个原本自己就不正眼瞅的人，从那一刻起，自然就上了袁明先心里设置的黑名单。他要找个合适理由，叫这个不识趣的好好见识一下马王爷的三只眼，尽管那天罪魁祸首是自己的第三只眼。
对周科中来说，这些日子都是按部就班度过的，他从来没有想到波澜不惊的表面下，会有暗流涌动。甚至有时候他还觉得自己的工作太少太轻松，有点对不起所开的工资，所以他时时督促自己长点眼力价，能多干些就多干些。
晚上一般也很少出去，看看书，写写心得日记之类的，过得倒也平静而充实。来了兴致，偶尔和肖世全整点小酒，一次小肖都喝得小脸通红，问了周科中一句：“听别人说，你前两天材料没能按时交付，误了老大的事？”周科中心里一惊，连说：“不会呀，我交给姜主任，她意思再说呀”。小肖干笑两声，道：“有些人，以后注意点。别总低头拉车，要抬头看路。”
周科中心里又敲了几天鼓。宣传委员李明坤则晚饭还是很少在这吃，而且经常往县城跑，好像不是开会学习就是送材料。当他每次从县城回来，肩上的挎包总是装着什么东西，看形状应该是高级的烟酒之类的。等他出去转一圈回来，皮包就又是瘪的。他也经常拿出两盒烟来，分给周科中和小肖，一次还从包里拿出一瓶西凤酒，说是山西那边亲戚邮来的，叫两人尝尝，不过他不知道咋回事，从来不和他俩坐在一起喝酒，平时也仅仅就是聊聊天打打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