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春楼上甲死士
秋雨。
剑舞声。
声声断耳。
回春楼秋门深锁,血洗尽,破天光,月牙初上。
此时,“书韵阁”传来阵阵“咕噜咕噜”沸腾的煮酒声。
百年青梅雨酒,飘香四溢,袅绕在雅韵别致的楼阁之中,吸上一口,如倒春寒的星火,温暖如故,依稀似作。
只见阁中青藤椅上,环坐三人,七人负手而立,黑衣飘飘,不露真身。
“掌柜,你怎知我身份?”
青玉案桌上,坐于中央头把椅的少年开口问道。在这回春闹剧中,他从未出示过悬玉令牌,身份却莫名地为这掌柜所知,山水未露,就被他人窥晓,少年心里实属不快,要一探究竟。
“少主,莫怪。”掌柜惶惶恐恐解释道:“七甲士既出,少主必现,这是老阁主立下的规矩。只是......”
“说。”少年脸色一冷,声如漠道:“顾虑什么的,先打在一旁,如有半句假话,必不轻饶。”
“是。”
七甲士同声道,如出一撤。
酒越煮越香,人越看越醇,少年宛如那酒雾中的星光,深意毕现。
“老阁主曾育有一子,名唤千机寻,是为前少主。因过于溺爱,致使前少主性情嚣张跋扈,锋芒太盛,闹得满城人心惶惶,比那仇狄过犹不及。出于前少主安全考虑,老阁主暗中训练一批死士,最后选出七个人,世称-七甲死士-,贴身守护。十八年前,大盛王朝天子微服私访,在听夏楼与前少主千机寻起了争执,只为争那头牌舞姬的一夜春光,双方大打出手。世俗王朝的锦衣侍卫怎敌那七甲死士,天子尚为亮出身份,就被前少主活活打死。”
掌柜口吐莲花,战战兢兢继续说道:“事出之后,大盛王朝十万大军压境,大有屠城之势。碍于剑仙花想容的实力和月下镇的重要地位,双方从中周旋——前少主被逼,于城门上拔剑自刎,以死谢罪。”
一命抵一命,何其壮哉!
“原来如此。”
少年怔怔一念道:“斟酒。”
桄筹间,少年觉着这烫口的青梅雨酒,从嘴到胃,香沉到底,如坠仙雾中,欲罢不能。
掌柜此时却心事重重,七甲死士现世,恐怕这月下又要风云再起,不得安宁,这酒再香,恐难下咽。
但如此少主,眉宇间透出一股青涩之气,纯如白瓷。这样的人,又怎是那种不谙世事,搬弄是非,逆行背道之人呢?
只能期翼,自己没有看错。
老头一杯下肚,热劲窜脑,将心中的疑惑全然盘出。
“掌柜口中的老阁主想必是那无道老者,那这城中势力作何划分?”
老头撇了一眼掌柜问道。
“要说这城中势力,各有千秋,各有所长。排在第一的当属剑仙花想容坐镇的云中花阁,几百号人皆是剑修之人,一心只求剑道,不问这世俗之事,其中花神学院每四年收一次学徒,大约在七八个,入选的几乎为豪门宗派资质过人的天选之子,恰好选拔大会过几日再度举行。排在第二的当属我们无道阁,城中各大酒楼、青楼、赌坊、丝绸店、药坊、沿街商铺等皆为我方势力,城中情报网、小道消息我们也掌控着。毫不夸张,城中江湖的一举一动,尽数在眼,我们即是钱袋子,亦是江湖客,外人不为所知而已。排在第三的自然是朝中势力,亦是军方代表——月下镇城主仇千云,手握五千镇守精兵,此人倒不足为虑,外来之官,怎敢动地头之蛇,在老阁主面前,唯唯诺诺,无虎狼之色。”
掌柜流云似水说道,深怕错过每个细节。
“哈哈哈...”
少年看着这窗外,黄昏将至,人亦非人。
“我杀他儿,他会有所表示,对吧?”少年道。
热血腾腾,少年如真龙在身,在酒香之中影如剑,脸如神。
“他敢。”掌柜身一颤,语气咧咧道:“以少主身份,杀他亦如儿戏。”
“那恶贯满盈的仇狄如此下场,咎由自取,少主只是做了江湖人不敢做之事,江湖虽义,胆却如细,细看之,失望至极。”
掌柜借着酒劲,义薄云天,江湖味盖过了书生气。
“我身份不可对外宣扬,倒要看看那仇千云有几斤份量,为儿,能作之以何。”
少年满脸星光,心已打定注意。
酒中看娃娃,少年郎已是成年人的模样,意气风发,挥斥方遒。比起当年的自己,活得实在是绝妙。
还好,终归是一条正道。
天命劫数,这娃娃可得好生端着。
老头心想,不觉时间催命,命归何时。
“悉听少主吩咐。”
掌柜中庸答道,不敢愈雷池半步。
少年起身,走到七甲死士面前,细细打量。
只见这七人,身形正如泊松,影如惊鸿,眼如呆钟,看得见,摸得着,只是感觉不到生命的气息。巍巍身姿,无主之魄。
“赐座,赏酒。”
少年轻唤一声,下人随即搬来七把大椅,酒杯斟满,雨酒暖暖。
“少主,不可。”
那七人中有一人缓缓说道,声如死灰。
“抗命?”
少年一怒,只见七杯酒轰轰作鸣,洒出的酒,如雨飘茫。
“不敢。”
七人井然有序,一前一后端走属于自己的酒,侧身坐下,侧身饮之。
没有感情,黑布蒙脸之中,却是泪流满面。
“现在可将脸上黑布摘去。”少年命令道:“环我身者,必当光明正大,堂堂正正。”
“少主,万万不可。”那黑甲士再次说道:“如见真身,此身必死。”
“以后,随我者,只谈生,不谈死。”
七人畏畏缩缩,不敢妄动。
“要我动手吗?”少年冷如寒冰道:“或者,现在离开,去找老阁主报道,不挽留。”
“呲呲呲”
七人摘下黑布,露出真身,六男一女。
十七八岁的样子,如同少年一般。因长期蒙面不见光,脸白白净净,却黯然无光,眼混混沌沌,呆滞如牛。
虽过着如此非人的生活,少女显得煞是可爱。
少年心中隐隐一痛,暗叹这无道老者着实残忍,以后见面得好生说道说道。
老头自顾着饮酒,对于娃娃的做派,看似不在乎,内心却异常惊喜。
如此少年,当真是自己带出来的?
老头暗想道,心为美酒所获,美中映出天意。
“自此之后,公子姓苏,名群玉,叫我苏公子,即可。”
少年顿顿声指着老头道:“这是恶奴苏九,且叫苏爷爷。”
“是”
七人同声,僵硬的表情露出不可察的笑意。
如此行事的少年,江湖不可知,这掌柜又何尝知道呢?
可谓是:
少年。
七甲士。
命里连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