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强者
奇峰异石千姿百态,葱葱郁郁的松柏,浓荫中的清涧流水,幽静蜿蜒的山路,峰顶缥缈的云烟,给麒麟山画上神秘的色彩,秀丽透着雄壮,清新泛着苍劲。
南宫羽却对这锦绣画卷视而不见,他的思绪都集中在昨天发生的那场鏖战,脑海中划过许多问号,兵部为什么把围剿弑炼的功劳拱手让出?为何仅派巡防衙围山?三衙禁军调不动,为何不求助都城周围的精甲军?弑炼从未与安护卫交过手,他们怎会对安护卫的阵法、战法了如指掌?两个时辰过去了,为何不见有军队上山支援?
一连串的疑问让南宫羽头脑有些发胀,而走路必然会扯动到腹部尚未愈合的伤口,绑带已经渗出血迹,传来的阵阵剧痛,让他不得不放慢脚步,偶尔靠着树干休息片刻,幸好山中不乏野果,摘几颗权当充饥解渴。
刚过九龙瀑,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南宫羽立刻把手伸向腰间,这是素日训练的第一反应,只可惜佩戴的长剑早已插在杀手身上,现在的腰带空空如也,看着逐渐接近人影,他抬右臂单手握拳,这是此时最犀利的武器,也是最后的武器。
随着这队人马的接近,南宫羽也放下戒备,他哼一声,冷冷地看着为首身穿绯色常服的男人。
“南宫老弟,怎落得这般境地?”
南宫羽听完惺惺作态之词,冷笑道:“王大人,弑炼杀手的藏身地点是兵部查到的,而后通过公文传递给巡检司,作为兵部四司之一的职方司,距离兵部大堂不过百余步,军机卫因何姗姗来迟?难道姜大人是派你们来游山玩水的?”
南宫羽口中的王大人是兵部职方司都总管王崇,如果说安护卫是巡检司手中的精锐,军机卫便是职方司手里的王牌,他们选自军中健者,一律黑色戎服,内衬软甲,旁牌横刀,斜跨黑漆弓。
王崇脸色一变,沉声道:“此话何意?姜大人接到兵部堂令,立即派我率领军机卫前来驰援,你非但不道谢,还冷嘲热讽,话里话外对职方司横加指责,要是让姜大人听去,就不怕他去御史台参你一本。”
“好啊!我正要前往御史台,你我同去如何?安护卫二十人在修佛岭遭到弑炼杀手的遇袭,众弟兄以命相搏,虽杀敌一十七名,却无一生还,作为巡检司指挥使,我难辞其咎,但如果有人与弑炼私通想借刀杀人...”
说到此处,南宫羽眼中尽显杀机:“我南宫羽对天发誓,一定要让他陪葬!”
王崇闻言立刻换成一副皮笑肉不笑的面孔:“南宫老弟,别动气,愚兄我这也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咱们同朝为官,岂能同室操戈。职方司是先于巡检司得到消息,当时我奉命正在架阁库移交卷宗,收到姜大人的堂令后,立即召集军机卫快马加鞭赶来,好巧不巧正赶上你我二人都负责西边,让老弟产生误解也情有可原。”
说完,王崇转头对手下厉声道:“看什么呢?还不赶紧给指挥使大人处理伤口。”
背着药箱的军机卫迈步上前,却被南宫羽一把推开,迈着沉重的脚步朝山下走去,在经过王崇身边时,低声道:“王大人,我记得安护卫的阵法和战法是你传授的。”
望着南宫羽的背影,王崇的脸色越来越阴冷,眼中杀机浮现,手也慢慢摸向腰间的横刀,就在指尖即将接触到刀把时,突然停了下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一将功成万骨枯,兄弟们,咱们替指挥使大人给同袍收尸。”
“是!”军机卫齐声回应后,山谷中回荡着嘲讽的笑声。
王崇的话,字字句句传进南宫羽的耳中,如同一把铁锤,重重地击打在他的心上,极度的悲愤和哀伤从体内的五脏六腑迸射出来,化为一股猩红的血箭从口里喷出。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摇晃了几下,在强大的意志支撑下,他啐了几口,把嘴里的血吐净,用手拭去嘴角的血迹,继续向山下走去。
强者!不需要过多解释。
“过了水月潭,离山边就不远了,也许邓嘉等人已经向这边寻来。”南宫羽暗自在心里盘算着。
“嗖!嗖!”
这响声作为成天摆弄刀剑弓弩的南宫羽岂能辨别不出?他心中暗道“不好!”,身体立刻向前倾倒,为了保护骨折的左臂,在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腰部突然发力,扭动身体使自己的背部着地。姿势虽然狼狈,但以他目前的伤势,已经无法做出更华丽的躲闪动作,两支箭矢急速在眼前掠过,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仰面朝天的南宫羽并没有立刻移动身体,杂草,灌木可以隐藏自己的位置,无法让对手发动第二次袭击。对方选择用弓箭偷袭且没有听到弓弦声,说明距离至少在五十步以上,虽身负重伤,但大脑依旧沉着冷静,判断依然精准。
南宫羽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子,朝自己右后方扔去,石子掠过杂草带动其来回摇摆。
“嗖!嗖!”
又是两枚箭矢飞来,准确击中摇摆的杂草。
“东北方向。”
试探出对方的位置,下一步就是要解决偷袭之人,南宫羽慢慢地翻转身体,使自己趴在地面上,然后开始静静地等待,等着对方上前查看,现在就是比耐心的时候。
刚刚这一连串的动作,已经让腹部的伤口完全撕开,鲜血透过绑带滴到地面上,南宫羽额头上也渗出大豆的汗珠,他微皱眉头,咬着后槽牙,盯着箭矢来袭的方向。
“咔吧!”
这是踩断枯枝发的声响,饶是身经百战的南宫羽,此刻也不由得心跳加快。随着视线中出现两名黑衣蒙面人的轮廓,南宫羽喉结蠕动了一下,右手按着地面慢慢弓起身体,将右脚尖用力插进泥土中。
两名黑衣蒙面人张弓搭箭,高抬腿、轻落步,背靠背谨慎搜索前行,这种方式既摆脱了视觉盲区,又能确保彼此安全。脸可以遮住,弓也换成了步射弓,但长期训练养成习惯和战法改变不了,这也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军机卫!”南宫羽确定了蒙面人的身份,也把幕后黑手锁定。
换作平日,别说两名军机卫,就是十个八个,南宫羽也不会放在眼里。可现在他左臂骨折,腹部有伤,想要硬碰硬绝非上策,加上这片草丛范围也不算大,早晚会被军机卫发现,与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
“十步、八步...”南宫羽在心里计算着他与军机卫之间的距离。
当军机卫刚迈到第六步时,在他左侧埋伏的南宫羽右脚尖一蹬地,整个人如同利箭一样射了出去,右手手指如五把钢钩,掐住前面军机卫的脖子,手指用力,“咔嚓!”一声,喉咙已被扭断,虽看不到罩面下的表情,但双目却永久定格在惊恐的表情中。
南宫羽撤右手顺势抓住搭在弓上的羽箭,身体原地一转,就在前面军机卫倒下的一瞬间,后面的军机卫已转过身来,正好与南宫羽打个照面,慌乱中刚要松开弓弦,就听到“噗!”的一声,他感觉被撞了一下,目光随即落到胸前,当看到插进胸膛的羽箭时,肌肉撕裂的疼痛感,伤口的冰冷感瞬间传遍全身。
南宫羽看着倒下的两名军机卫,脸上没有一丝作为胜利者的喜悦,反而眉头紧皱。现在几乎可以断定,这二人是王崇派来。人数少不一定是出于小视,也许,没人料到他能活着回来。干这样的脏活,得是心腹之人,所以王崇身边可以信赖之人并不多。
突然,草丛中跃起一道黑影,一名蛰伏的蒙面黑衣人,手中刀力劈华山砍向南宫羽的后背。
而此时南宫羽思绪都在王崇身上时,加之身上还有伤,让他失去了往日的警觉,等听到耳后恶风时,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尽量将身体前倾。
“刺啦!”一声,南宫羽背部被刀尖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随后涌出,染红了锦袍,如果不是内衬软猬甲,这一刀已经把他送去六道轮回了。
火辣辣的疼痛感几乎让南宫羽咬碎后槽牙,身体前倾时,目光落到死去军机卫的腰间,电光石火间,他顺势倒地右手握住军机卫腰间手刀的刀把,向前翻滚时,已将手刀抽出刀鞘,随后起身抬刀指向面前的蒙面黑衣人。
“军机卫身为都城靖安三司中的精锐部队,竟然与江湖杀手组织勾结,伏击巡检司的安护卫,你们以为杀了我,就可以掩盖事情的真相?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到时候别说是王崇,就是姜焕臣,也自身难保。”
说到此处,南宫羽冷哼一声:“你觉得他们会出面揽下所有的罪名吗?如果我所料不错,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善后,然后把罪名安在你们头上,自己倒成了功臣,说起来真是讽刺,谁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麒麟山脚下时,南宫羽与杨瑜对话后,就隐隐感觉到兵部下达的堂令有些匪夷所思,直到自己率队进山遇袭,大难不死遇到王崇,再到现在被军机卫偷袭,当把这一切连起来后,一个问题出现在眼前:王崇不过是五品都总管,怎会有如此大的能量?
而南宫羽给出的答案是:在王崇背后,还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幕后操控着一切。身为职方司提举的姜焕臣,自然成为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蒙面黑衣人发出一阵瘆人的冷笑,随即嘲讽道:“指挥使大人,你现在是强弩之末,还有心思操这份闲心。你说的没错,是有人与弑炼勾结,但不是王崇,也不是姜焕臣,而是你,巡检司指挥使南宫羽。”
“栽赃陷害”四个字出现在南宫羽的脑海中,他目光凛然道:“直呼王崇和姜焕臣的大名,你不是军机卫,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陷害于我?”
蒙面黑衣人冷哼一声,不屑道:“你没资格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已经签发海捕公文...”说着,蒙面人抬手指着南宫羽:“你与弑炼勾结,蓄谋刺杀御史中丞林安国,行动失败后,你怕事情败露,率安护卫围剿弑炼杀手,意图杀人灭口,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条。”
南宫羽凛然道:“能看到今天的太阳,就是老天爷的恩,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会查出真相,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背后是何人,我必定将你们绳之以法。”
蒙面黑衣人发出仰天长啸,身形一动,几起几纵间,钻进深山老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