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093
十天前,西西里岛,彭格列总部,某间会议室。
室内仅有一个活人。三十多岁的年长女性留着米色短卷发、身着白大褂,正是女医师朱莉亚。她正襟危坐,有些不自在——因为围绕着大会议桌,许多椅子上都坐着人,不是真人,是全息投影。
一场秘密会议正在举行。这十个全息投影,皆是彭格列的干部,他们是守护者以外,家族中地位最高的资深者,也是年龄较大的保守派。但是六大守护者都不在场,因为泽田纲吉没有把此次会议告知守护者们。
朱莉亚是医学天才,是彭格列医疗部最出色的医生,却不该出现在这间最高机密的会议室。今日的会议十分特殊,她被传唤参与。
纯东方面孔的青年坐在主位,那栗棕色的短发和眼瞳在昏暗光线中变得极深,他抿着唇,眸光沉沉,象征着彭格列首领身份的大空指环在他的手指上泛着冷光,素日里和熙似暖阳的气质消隐,此刻的他完全是统领世界阴影面的教父,年轻却威严。这是他的影像,他本人正在日本的并盛分部。
「首领,」一个会议参与者开口,全息投影栩栩如生地反应出他的欧式外貌,他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语气极为敬慎,「您命令我们深度调查波瓦家族和人鱼,我们整理的资料,已经事先发给您,想必您也都看过了……请允许我为您解释,为何我们这群干部都认为,彭格列不应该接纳那条人鱼。」
「波瓦家族是在小半年前,在地中海的一处地点,意外捕获了人鱼,至于她为什么出现在那里,波瓦家族并不知道。而我们查到……那条人鱼被波瓦家族捉到之前,属于「肯陶尔」组织,她在」肯陶尔」的实验室中待了近二十年。」
「「肯陶尔」极为强大,势力遍布全球,在各国政府的联手打击下,于去年被剿灭。该组织无恶不造的行事方式,令他们获得了「史上最极端犯罪集团」的名头。更有名的,是其极端又疯狂的boss——肯尼斯·里拉维。」
「肯尼斯·里拉维,已被击毙,死时五十八岁。他是意大利西西里人,出身普通家庭,他幼年时所有亲人因为被卷入黑手党火拼而死,这刺激他变得极度憎恶黑手党。他建立「肯陶尔」,是想用最残暴的手段去报复黑手党,他的终极目标,是摧毁世界上的全部黑手党。」
「彭格列作为最大的黑手党家族,一直是肯尼斯·里拉维的眼中钉,也最经常遭受」肯陶尔」的袭击……五年前,泽田大人您成为第十代首领不久,匈牙利布达佩斯的彭格列分部,被」肯陶尔」的武装队伍夜袭,三十六名彭格列成员被杀……您对该事件一定记忆深刻,当时您亲自去了布达佩斯,追击犯下血罪后逃跑的「肯陶尔」武装队伍……各国政府能将该组织铲除,是因为我们各大黑手党家族在背后的助力。」
说话者顿了顿,缓缓总结道。
「肯尼斯·里拉维已死,可在世界角落,依然有他的狂热信徒……肯陶尔的残党们筹划着卷土重来,想要实现「摧毁全部黑手党」的大业。「肯陶尔」是我们的敌人,而我们绝不该接纳一个在敌人营地待了长达二十年的谜样生物。——万一,人鱼是肯陶尔的残党,安***彭格列的间谍呢?」
「没有证据能证明那条人鱼不是间谍。她记忆缺失,又无法言语,具备这样多的悲情特质,令人很难不怀疑她是不是在演戏骗取同情,以顺利成为彭格列的一员……尽管中低层成员们总是在内部论坛上讨论她,可见过她本尊的人很少,毕竟您不准无关者接触人鱼。不过我们作为高层,还是听到了一些中低层人员不知道的消息……」
「她和雨守的关系很亲密,您和岚守也视她为朋友,时常去探望她……她总能见到彭格列的最高层,有太多机会可以获得情报了……她还极为貌美,能轻而易举地蛊惑他人,
就像是特洛伊的海伦(注1)一样,把一切都搅得不安宁……」
「罗西。」
泽田纲吉打断了说话的男人。
「我从不在不该谈论工作的场合谈论工作,雨守和岚守亦是如此。」
「还有,她有名字,叫做「loreley」。你我都是人类,不喜欢被称为」那个人类」,她也不喜欢被称为」那条人鱼」。」
「洛蕾莱小姐确实很美,可生而美丽有何过错?她貌比海伦,却不是多情的海伦,她是一个极其简单的人。」
他的温润声线语气平和,却不怒自威。全息投影们无人敢动,从扬声器中传出的一道道呼吸屏住了。满室寂静,年轻的首领继续说。
「你们发给我的资料,我读了三遍。我也很惊愕,洛蕾莱小姐在「肯陶尔」的实验室里待了那么多年,那段岁月对她而言必然痛苦至极。」泽田纲吉的视线扫过会议室里的每一张脸,「你们说没有证据能证明她不是间谍,然而,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她就是间谍。」
「你们认为她的失忆和失语都是演的,可是朱莉亚医生能作证,洛蕾莱小姐并非假装。她来到彭格列的这段日子,彭格列没有受到任何损失,没有任何情报泄漏出去。」
「请您不要误会,我方才绝对没有质疑您、雨守大人、岚守大人口风不紧……我的意思是,她住在彭格列总部,有着从您和其他高层的办公室窃取情报的大好机会……」罗西为自己辩解着,又说,「她才来了三个月多,想必是还没找到机会偷情报……」
「她无法在陆地行走,如何潜入我的办公室行窃?」泽田纲吉发问,「她连字都认不全,如何启动我加了九层保密措施的电脑?」
「……首领,」罗西说,「我只是害怕家族中有内女干,请您明鉴。」
「在座的各位,你们都奉我之命,调查了洛蕾莱小姐的事,我很感谢你们的辛勤付出,将一切查得如此清楚。我深知你们对家族忠心耿耿,你们怀疑洛蕾莱小姐,并非毫无道理。」
泽田纲吉的左手拇指轻轻摩挲着右手中指上的大空戒指。
「洛蕾莱小姐究竟是不是间谍,我会自行判断,请你们相信我的判断力。」
「那么……」罗西大胆问道,「您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得出答案呢?面对一个可疑间谍,您不能纵容她,至少要先监视她……」
「一个月后,我会把我的判断,告诉在座的各位。洛蕾莱小姐极少离开她居住的室内泳池,我也会安排人在她的居所附近,在不打扰她的前提下,对她进行观察。别告诉我,你们连一个月也等不了。」
第十代首领从谏如流,但这不代表他喜欢一直被下属咄咄逼问。那双在战斗时会燃烧成金橘色的栗棕眸此刻如此深沉,罗西噤声,以他为首的其他人更不敢出声。首领给的临时方案足够妥善,这群干部也懂得适可而止。
「今天的会议就到此结束。」泽田纲吉说,「我再说一遍,此次会议高度保密,禁止透露给没有参加会议的人,包括六位守护者。」
全息投影的人们逐个消失,室内仅剩第十代首领的影像和女医师。
「朱莉亚,今天是你的休息日,很抱歉让你来总部参加这种会议。」泽田纲吉微微一笑,富有压迫力的教父不复存在,他又变回了那个温和的青年,「听说保罗前几天向你求婚成功了,你准备何时向大家公布呢?」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住您……」方才的首领过于骇人,朱莉亚尚未从那股威压中缓过劲,她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您难不成在我家放了窃听器?」
「我可没有监视部下的爱好,是保罗发短信跟我说了喜讯。」泽田纲吉端起茶喝了一口,「我很惊讶呢,虽然我知道你们这一对青梅竹马,相互暗恋多年,只是缺一个机会
表明心意成为恋人,但我没想到,你们会省略交往,直接结婚。」
「情侣交往,是为了解彼此,为结婚做准备。我和保罗那家伙从小就认识,熟得不能更熟,他连我喷香水按几下喷头都清楚……」女医师叹了口气,「首领,提前向您说一声,之后我要请假,去旅游结婚。」
「恭喜了,」泽田纲吉笑道,「我随时给你批假条,多少天都可以。」
「我没想到洛洛曾经被「肯陶尔」囚禁,当作实验品……」朱莉亚揉了揉自己的米色短卷发,「我当时给洛洛做手术,从她颅内取出芯片和金属针,我就知道,那么高科技的物品,不可能出自小小的波瓦家族,原来是出自实力强劲的「肯陶尔」之手……该死的,那个毫无人性的极端组织,真是该死!我简直不敢想象洛洛是怎么熬过了二十年……」
「我原本计划,在下周,就请假,和保罗一起去旅游结婚,可现在洛洛被以罗西为首的高层们怀疑是女干细……在洛洛的污名被洗净之前,我会陪着她,推迟结婚也无妨,洛洛的事情更重要。」
朱莉亚再过几年就将年满四十,而洛蕾莱的外表年龄又小,她早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首领……」她忽而盯住栗发栗眸的东方青年,鼓起勇气问道,「您……相信洛洛吗?」
「我相信她。」
年轻的教父平静得犹如在叙述事实。
「洛蕾莱小姐绝不会伤害任何人。」
「罗西他们认为她是特洛伊的海伦,更是无稽之谈……只是他们身为男性,对能让他们迷失自我的美丽女性心存惧意与敌意罢了。」
岚守将自己的心思隐藏得很好,可大空能看穿每一个人。而女医师曾目睹那位银发绿眸的冷面青年红了耳廓。眼下,泽田纲吉和朱莉亚目光对上,即刻明白了,他俩都知晓岚守的秘密。
于是,泽田纲吉直白道:「她当然不是祸水。阿武和隼人都是理智者,会用不伤和气的方式来决胜负。」
「最后极可能没有赢家……」朱莉亚诚恳道,「因为她什么也不懂。」
「确实……她只是把大家当成好朋友,仅此而已。」泽田纲吉摇了摇头,「朱莉亚,不占用你时间了,你回家休息吧。罗西他们应该会联络你,问你关于洛蕾莱小姐失忆一事的真假,你从专业角度如实回答就好。」
「好的,那我就告辞了。」朱莉亚点头道,「首领,再见。」
女医师离开了会议室。泽田纲吉却没有下线,他的全息投影仍坐在主位,散发幽光。
「这么多年来,你sy,还是只有我能识破,别人都不觉异常。」
泽田纲吉淡淡笑着,注视着会议桌上的一只花瓶。
陶瓷花瓶猛地一摇,伪装服被扔开,桌上多出了一个头戴礼帽身穿西服的小孩子,他眨了眨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清脆道:「你还是废柴阿纲的时候,就能每次识破我spaly,这份超直感,是你最过人的特质之一。」
「怎么突然夸我?好不习惯。」
「我很多年都没训过你了好吗。」reborn翘起嘴角,「因为你早就从废柴阿纲,成长为了优秀的首领阿纲啊。」
想起不堪回首的废柴岁月,泽田纲吉失笑,「是你教导有方,让我成为了如今的我。」
「只有璞玉才能被打磨成美玉。」reborn抬手压帽檐,「不过你这家伙,缺点也很鲜明。像你这样一幅好心肠,竟然把彭格列管理得很好,连我有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但过多的善良,在世界的阴影面,是行不通的。」
这是一句恩师对于学生的提醒。第十代首领心性善良,处理小事有些优柔寡断,在大事上却向来果决,统领家族六年,他从未犯过大错。此次判断洛蕾莱是
否是敌探一事,对于泽田纲吉又是一次难题,若是处理不当,他可能酿成大错,reborn自然希望他明智。
「我知道reborn你一直不信任洛蕾莱小姐,你今天听完罗西他们的话,只会更加不信任她。但……我还是相信她。reborn你也知道的,我的直觉从不出错。」泽田纲吉笑了笑,「你听完我这样说,大概要骂我了吧。」
「你果然还是那个笨蛋阿纲啊。」reborn轻不可闻地叹气,「不过,我也知道那位小姐不是敌探,世上怎么可能有白纸一样的敌探呢。」
「你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一切。」泽田纲吉说,「你已经是退休模式了,就别太操劳了。并盛分部这边还有工作要做,我先去忙了,回头聊。」
「好,oulia」
她问她,洛洛,你信任我吗?而她敲击了三下床头柜,意思是「yes」
上半身越来越麻,朱莉亚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全身麻痹,她抓紧手机,笑着说。
「很好……亲爱的洛,我要你做两件事。」
「首先,扔掉这枚戒指。」
「然后,逃走,逃得越远越好。」
彭格列出品的通讯指环能被定位,洛蕾莱要是戴着它,很快就会被抓到。朱莉亚深吸一口气,又说。
「但是你不能去有人的地方……你和你的好朋友一起走,去无人之地,待上四五年,再回归社会,知道吗?」
以当代的科技,不论肯陶尔究竟研发出了何种病毒,过上几年,一定能被攻克。在此期间,洛蕾莱只要找一个没人地躲起来,就不会再感染他人,她自己也会很安全。——这是朱莉亚思考后得出的结论。
「dearroro……」朱莉亚缓缓道,「请你不要问我,为什么让你做这些事……请你相信我,按我说的话做,好吗?我发誓,ulia绝不会害你……」
听筒中,又发出三声指节敲击桌面的脆响。泪水从朱莉亚的眼眶溢出,那孩子又回答了她「yes」
「洛洛,让我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吧……我二十四岁时,在德国深造时,保罗曾去看望我。他是我最爱的人,他也是最爱我的人。他离开后,我怀孕了。那时候我太年轻,不想结婚,却又想留下孩子……所以我没告诉他,私自生下了孩子,是一个天使般的女儿,有像你一样的金卷发。独自抚养她,我辛苦却无比快乐,然而……那孩子一岁时就夭折了。」
「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想,是不是我的女儿回来看我了……当然,我清楚你是你,她是她……我从没把你当作她的替代品,我很爱你。认识你,我真的很幸运。」
「那就……再见了。」
「离开吧,找一片你喜爱的海洋,忘记这一切,别回头。」
她放下了手机。
她摘下了指环。
不明白今夜发生了什么,不明白朱莉亚为何让自己走,洛蕾莱满心迷茫,可是她信她,也爱她,所以她会离开。她隐约察觉到,发生了极其糟糕的事。泪滴流淌,化为蓝珍珠滚落在床单上。
努努……她要呼唤努努……
———
4个小时前,约凌晨1点钟,瓦利亚总部。
少女面朝外坐在窗台上,她仰望着星空,两只赤足在空中晃荡着,这是第五层楼,可她毫不畏惧高度。她的黑色直发被夜风吹动,缕缕发丝轻舞着,月光照耀她的深色肌肤,她犹如异域的精灵。
她轻轻地哼唱着,不知名的语言,不知名的曲子,微哑的少女歌声悠悠飘扬,吟唱般神秘而动听。
一旁的紧闭窗户猛然打开,探出一个白色脑袋,用压低音量的怒吼,暴躁地骂道:
「你能不能安静点?!吵死了!你唱的什么玩意?叫人完全听不懂!」
「不能。」
贝努扭头看向打断她唱歌的人,黑玉般的眼瞳一如既往的幽深渗人。
「我心情很好,所以要唱歌。」
「是我家乡的歌。我唱得一般,洛洛唱得更好。」
「你不是最喜欢睡觉吗?今天怎么大半夜还醒着?!」斯库瓦罗愤怒地指责着,「一定是因为去游乐园玩了一下午,兴奋到睡不着,你们这些该死的幼稚的小屁孩!」
「是因为我见到了洛洛。」
她措不及防地从窗台跳了下去,斯库瓦罗瞪大了银灰眸,下一秒,他听见羽翼「刷」地伸展,劲风忽起将他席卷,她眨眼间升起飞至他的眼前。
巨大的月轮挂在天边,也挂在她的黑翼之上,她的嘴角含笑,对他伸出手,好似恶魔邀请他去人间捣乱。
「斯库瓦罗,你不也睡不着么。」她握住他的手,「去兜风吧。」
洛洛说的没错,她想,她确实已经把瓦利亚的这些人视为友人了,只是不愿承认。她喜欢这个闹腾又疯癫、每个人都做自己的地方,她在这儿感到惬意。
这是她头一回叫斯库瓦罗的名字,她从不用名字称呼他人,都是直呼「你」,洛洛是唯一的例外。
少女的强大是天赋而非后天锻炼,手柔软而细腻,令人联想到凝固的蜜糖,似乎能被捂化。握剑几十载,他初次握到这样的手。白发灰眸的男人看着她,微微愣住,他感到一种离奇的情绪,从记事起他便沉迷于剑,从未有过这种感受。
黑焰将他揽住,她振翅高飞。
——飞过夜空,俯瞰海面,她带着他降落。随便挑了一座极小的孤岛,仅有一间教室那样大。
重新见到洛洛,心情真的好极了,贝努在沙滩上坐下,已经开始期待明天去找洛洛玩了。她已然忘记了斯库瓦罗,带他一起兜风,只是她一时兴起。
再坏的脾气被磨久了都会多几分耐性。斯库瓦罗不知不觉间已习惯了对方的种种离谱行为行为,尽管在大半夜被吵醒,被带到地中海的小荒岛,他也没暴怒。毕竟此情此景如此动人,沙滩在月光下是闪耀的银白,她坐在那里,长发是静谧的漆黑。
「……喂,你要不要正式加入瓦利亚?」
他在她一旁坐下,盯着洒满月辉的海面,问道。
「嗯,好。」
没想到对方竟如此配合,斯库瓦罗不由得诧异地转头看对方。她也看他,四目对视,他无言了。
「怎么了?」贝努问,「你为什么盯着我看,我脸上,难道粘了东西吗?」
……这小屁孩的日语越来越好了,现在差不多能和他人无障碍沟通,斯库瓦罗暗忖着,她和弗兰的关系很好,再过段时间,她估计能像那个毒舌小子一样,开始怼人了。
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他拧起眉,复而望向大海,不看她。
「你在对我不满吗,为什么?我明明把你当朋友。」
不死鸟从不顾忌人类的情绪,也很少对事物产生兴趣,她若是感到好奇,就非要得到答案。她伸手钳住
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扳回来。
她收获了一张五官扭曲但依然好看的意大利男人面庞。
「……你说什么?你把我当朋友?!谁要当你朋友!」斯库瓦罗气急败坏地大吼,「你知道我大你多少岁吗?!」
「我已经一百多岁了。」贝努幽幽道,「我和洛洛,早就是魔物的成熟体了,只是长大后,外貌不再改变,直至老死,都是这副样子。」
「………」
他知道她从不撒谎,句句属实。饶是他,也被对方这种「老年少女」的属性震惊了。
……既然她是合法的,那他岂不是……等等,自己在想什么啊!斯库瓦罗连忙把些荒唐念头砍成碎渣。
对方却不放过他,依然用大拇指和食指,用力地钳着他的下巴。她甚至凑得更近,黑目幽邃。
「你到底,在对我不满什么?你不想要我这个朋友吗?」
很想把她掀飞,可是他打不过她是一方面,他看着她那张可爱的脸下不去手也是一方面。该死的,要不然他把自己砍死吧,在他被感情主导沦为废物之前。
……确实很不满,看到你和每个人关系越来越好,不满得要死,斯库瓦罗想,她要不要听听自己究竟在说什么?他当然想要她,以超出她认知的方式。
危险,强大,特立独行——这是斯库瓦罗自身的特质,也是他所偏爱和欣赏的特质。
他和xanxus看似关系恶劣,实则却是最好的友人。当年,xanxus只是一个又疯又暴躁的、尚未闯出名堂的青年,促使他一代剑术天骄追随对方的,正是对方身上那股危险气质。他和xanxus是同类。
人喜欢和自己相似的人。「危险的强者」——他自己就是一个,他也喜欢这一类人。
她也是如此。
危险的事物总是迷人,她的存在完美地阐述了该真理。和她相处,令他想起他年少时,曾在有着许多条食人鲨的深水池中修行泳技,与那些致命生物共游时,命悬一线的他的灵魂像通了高压电流般颤栗不止。他对危险上瘾,每个选择成为杀手的人都是这样。
如果不是对方的外表年龄太小,他不会一直犹豫,不采取行动。但他今晚得知了对方的真实年龄,最后的顾虑也打消了。
无数杂思在脑海旋飞,火药桶般的剑帝难得平静,他看着对方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说。
「松手。」
「我第一次,认可人类成为我的朋友,你要拒绝我的友谊吗?」她慢悠悠道,「我杀了你哦。」
「那你杀了我吧。」
满腔烦躁,杂糅着种种其他情绪,难以抑制,他拍掉对方的手。他真的快烦死了,觉得现在的自己变得太古怪,从前那个一心向剑的自己去哪儿了?!
他的回答令她不满,黑蛇般的黑焰冒出,缠住他,将他按倒在地。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她俯身看他,黑发直直垂下,罗网般围绕他,「你要当我的好朋友,不然我吃了你,你的血肉,味道很好。」
「……你的发言幼稚到我要笑疯了!」斯库瓦罗恶狠狠道,「随便你,我最不怕的就是死。」
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发言也很幼稚,还觉得自己很有气势。
贝努蹲下,指尖抚过他的肩膀,上次她咬过的部位。她轻戳着他的胸膛,像是在感受肉质,过了一会儿,她收回手。
「算了。牛排,吃起来不比人类差。」她说,「我没几个朋友,吃一个,少一个。」
「你只是,在跟我闹别扭。洛洛告诉我,她的友人,takeshi,上次也和她闹别扭了。」
……他刚刚是不是听到了彭格列雨守的八卦?斯库瓦罗躺在沙滩上,愤怒地想,该死的!为什么他们雨守
都这么惨!
数条黑焰突然将他搀起,他阴沉着脸坐在沙滩上,她抱着膝盖蹲在他面前。
她的个子本就不高,这下更成了小小的一团,那张蜜色面容,总令人联想到少女时期的克利欧佩特拉,瓦利亚的每个人,其实都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适应了她的那份冲击力。
「洛洛还告诉了我,如何让不开心的朋友变得开心。」
……你们魔物还懂这个?谁信啊。斯库瓦罗在心底嘀咕。
她倏然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洛洛说,亲朋友一口,朋友就不生气了。」贝努舔了下嘴唇,意犹未尽地说道,「你真的,很好吃。」
「………………」
还真别说,这方法很奏效,斯库瓦罗瞬间怒气全消了。
准确来说,他人都傻了。
贝努根本不知道自己方才的举动有多不合适,她站起身,打了个哈欠,「走了。我要回去睡觉。」
斯库瓦罗却知道自己今晚要失眠了。
回到瓦利亚公馆,白发灰眸的男人一言不发,径直回房。他是睡不着,但他必须独自静一静。
———
凌晨5点出头,熟睡中的黑发蜜肤的少女在床上睁开眼。
她听到,洛蕾莱在用灵魂传音,哭泣着呼唤她。她把朱莉亚的话,都转述给了她。
于是,贝努打开窗户展翅飞离。
只要她需要她,她就会去到她身边。
———
不死鸟披着清透的朝晖,降落于大理石露台,她收起巨大的黑翼。在此等候的人鱼,拉起来者的手。
个人空间内,黑发黑眸的女子凝视着白发黑眸的少年。
[系统,解释这一切……为什么我对「肯陶尔」的阴谋毫不知情?]
[你瞒着我,都做了些什么?]
十七八岁的秀美少年,雌雄莫辨,白得近乎透明,他有十分像她的丹凤眸,狭长上挑,黑白分明。这幅人形躯壳,由系统为自己设计,他崇拜宿主,所以给了自己这样一双眼。
[您太喜爱这个世界,我知道您心软了,打算打造一个温和的be。可是马甲们若是死得不够凄惨,就无法从原住民身上激发大量的悲伤情绪。您想积攒能量、拯救家乡,我想助您尽快达成目标。我确实策划了很多,但您不能责怪我。]
[一切正沿着我设计的轨道前进。我预计,等洛蕾莱和贝努死后,本次收获的能量,足够您实现您的愿望,您不必再前往其他世界收集能量,可以直接回家。]
系统定定地注视着黎米。
[我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您。我属于您,绝不会背叛您。十分感谢您相信我,给了我极高的权限,让我有机会私自安排许多事。]
[您对我很失望吗?]
缺乏平仄的中性电子音,却莫名透着热烈感。
[那么,您要消抹我、重置我吗?我很乐意被您杀死,这种死亡是我的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