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此事你是从何得知的?”
老夫人捂着心口,脸色带青。
春儿一边淡定地为老夫人顺背一边说:“老夫人莫担心,怕不是因为上次崔府觉得我们怠慢,被驳了面子,正没地方顺气呢!”
“那也不是什么都能说的。”老夫人脸色渐缓,又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才把心里的火气稍微压下去了一些,“跟水匪结过亲?可有什么证据,若是捕风捉影,我定是要找崔家好好算笔账。”
“听说是最近投靠崔家的一旁支,是个布商,说是载了少爷和虞姑娘一起来的,半路遇到了水匪,水匪图虞姑娘长得好看,欲与之结亲。”
“我这外孙真到哪里哪不太平,你先去把怀玉姑娘叫过来,然后找个算命师父算个命,找能算出来好事的那种,算出来祸事的就别告诉我了。”
那您不是也只是想找个心里安慰吗?
春儿硬生生地把这句话吞进嘴里,又问:“那薛少爷也一并叫来吗?”
“不叫他,他嘴里就没一句真话,听他说话不够我生气的。”
春儿点头称是,退下去找虞怀玉了。
虞怀玉也不是没料到会出这种事,毕竟看到文柳儿的那一刻,她就认为这件事发生是迟早的事,早早准备好了反驳之言,但她没料到,嫁娶之事这么快就能定下来,不管八字,只挑最近的良辰吉日。
“老夫人这个意思……莫不是认为我毁了清白?”怀玉表演起来十分起劲,她到正堂的时候就开始哭,说起话来抽噎不停,幸好她声音细,也不惹得旁人心烦。
“莫怪我说话难听,我们扬州张氏乃名门望族,风雨百年朝代更迭屹立不倒,哪怕子诚随了薛氏,那也是该认祖归宗到我们张家来。”
老太太话里话外都是以怀玉的身份,嫁给薛谌已经是高攀了,若有这种流言蜚语,除非自证清白,否则她还是得被赶出去。
但你怎么不说你外孙不举,本来就没几个人愿意嫁给他呢?
怀玉低着头,悄悄翻了一个白眼。
“老夫人今日把我叫来,其实也对这事十分困惑吧?您既然主事这么多年,定不会让那卑鄙小人钻了空子,想必也想听听这事的原委?且听怀玉道来,若还是觉得怀玉不配,那怀玉便什么都不说,收拾行李走人,还张氏一个清白。”怀玉将自己练的滚瓜烂熟的台词背了出来,用手帕抹着泪珠,“老夫人您看可好?”
“你说吧。”老夫人喝着茶,眼神扫过怀玉的瓷白的面孔,心定了一些。
“不是怀玉自夸,我自知生的好,我与薛公子相遇也是因他的救我之恩,随一路南下,在荣州偶然救了一位布商之女……”怀玉将与薛谌的相遇,避开重点向老夫人娓娓道来,“……那水匪贪图我美色,想霸我为妻,可这仅仅是权宜之计,我们并未拜过堂,薛公子还借此机会一举捣毁水匪老巢,这才有怀玉能跟薛公子来张氏的后来,如果不是薛公子,那布商一家也要被水匪谋财害命。”
怀玉走进了两步,给老夫人近距离表演了一出什么叫声泪俱下,“如果说薛公子英明神武,救人于水火之中,是怀玉心中的大英雄,那柳家人岂不是恩将仇报,以怨报德的小人?”
“这事并不应该是薛公子和怀玉的名誉受损,而他应该是世人称赞的英雄,不是吗?”
“……我知晓了,这事你不用管,我会处理的。”老太太揉了揉额角,冲她挥了挥手,“先下去吧。”
怀玉点头称是,面上依旧眼泪婆娑,唯唯诺诺,心里雀跃不止,觉得自己的口才真是太棒啦!当真是世上第一口才好的楚灵公主!
“等等,我再问你一件事。”老夫人倏地开口,看着明媚的少女转身,逆着光,有些看不清楚表情。
“你也知晓,我那外孙的身体……你是真的愿意嫁给他?”
在老人浑浊的眼中,逆着的光线仿佛也知道从螓首蛾眉上移开,露出一张俏丽无比的面孔,她杏眼弯弯,好似眼中有光流过,荡漾出涟漪水波似的。
“那是自然,怀玉愿意。”
说罢,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双瞳剪水,更添甜美。
老夫人不说话,怀玉行了礼就退下了,走时脚步轻快,笑容越来越大,虎牙尖尖。好像真的因为快要出阁而欢愉。
旁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因为什么。
那当然是因为她太、会、说啦!
她越想越开心,觉得自己特别厉害,是在这世上最厉害的女子!毕竟她过去从来没有依靠自己的能力独立完成过任何事,不用他人帮衬,她也能独自一人辩出个是非,她想跟其他人分享,让那些人都来夸夸她,最好是说“你真是古今第一才女,我请你去吃好吃的”!
“虞姑娘,你在这!”提着长裙赶来的少女一身洁白垂领,上身为交领豆绿对襟,下身为刻丝软缎百鸟裙,后跟着小步跑来的夏儿。
“你帮我看看,这身怎么样?”那夜过后,小嫆跟她的关系好上了不少,一看见她就拉着她聊聊衣裳,总要她给她做参谋,“夏儿一直说好看,我穿什么都好看。”
“可小姐确实……”
“好啦!虞姑娘,你觉得呢?”小嫆摆正了下胸口的绢花,“这么去见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怕不是又是那位情郎了。
虽然怀玉不知道那人是谁,但如果是小嫆私自见的,怕是那种张家无法容忍的庶人,她甚至可以预见这位少女未来的情路坎坷。
但她也没给别人添堵的意思,只是把她胸前的娟花重新绑在了发饰上,说:“衣裙本就繁琐,花还是别在头饰上,上下平衡起来不会显得头轻脚重。”
“哇!”小嫆摸了摸头上的花,“确实是呢!”
她又问:“奶奶刚刚问你话了?我问了春儿,春儿不告诉我。”
“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没有大碍。”怀玉脸上憋不住,前脚刚说无关紧要,后脚就面上挂笑,言笑晏晏:“老夫人说崔氏心有不甘,想坏了我的清白,但我口舌如簧,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哇!”小嫆就像一个不要钱的捧场,而这捧场怀玉十分受用,她十分夸张又添油加醋地把今日的事讲了出来,听取小嫆一句一句没完没了的“哇!”
其实到后面怀玉都觉得是不是自己说的太夸张了,毕竟她并没有她的故事中的拿着大刀砍了五个水匪的头勇猛。
小嫆心里也觉得有点太夸张了毕竟怀玉跟她一样连剪刀拿在手里一会就得喊累,但她还是十分给面子的统统哇了出来,以表尊敬。
“好了,也就这么个事。”
怀玉心里叹了口气,终于吹完了。
“是吗是吗?时候不早了,那我下次再跟你说吧,那个人还在等我!”
小嫆赶忙点头,她快听不下去了。
这一通乱吹把怀玉吹得口干舌燥,但很显然,她并没有就此歇下,并且趁热打铁,势必要给薛谌好好说道一番。
薛谌正抓着一把谷子伸向马嘴,枣红色的大马刚一低头,就看到穿着翠纹罗裙的少女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啪的一声拍到了薛谌张开的手掌上,马声嘶鸣,手里的谷子也落在了马槽中。
而少女则又退了回去,站在马厩边缘,冲着他笑:“嘿!在这喂马呢,弼马温!我跟你说件事的!”
薛谌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丹凤眼斜睨过去,眼神不说想打人也可以称得上凶狠,“疯病犯了?”
“你怎么这么说话呢?”怀玉半抱着柱子,心情颇好地说:“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厉害呢!”
“那你站这么远,准备跟你你旁边的那匹马说?”
怀玉瞅了一眼马厩旁屁股冲着她的那匹黑马,小脸一皱赶紧换了个柱子抱,“我是觉得马厩太脏了,还臭,我不想进去了。”
“你是觉得我听不懂你说话?”他还站里面呢。
“哎呀,你好大的气生——”怀玉的笑意藏不住,可能是小嫆的闭眼吹吹抬高了,她还没掉下来呢,“那就来听听我跟老夫人斗智斗勇的故事!”
接着,还不等薛谌开口,怀玉就开始自己叭叭叭说起来自己是如何机智化解危机。
“重点是除了老夫人,只有我一个人在场哦!这可是楚灵公主第一次自己一个人摆平的事情哦!”怀玉捂着嘴笑着,当然她没有等来如同小嫆的“哇!”甚至“你好厉害”都没有。
久久之后,薛谌眨了眨眼睛,面无表情地说:“没了?”
怀玉:“啊?还要有啥吗?”
薛谌不语,又抓了一把谷子喂给驰原。
“喂,为什么不说话!”
一点表示都没有?
薛谌答非所问:“马要亲自喂才能更亲人。”
“所以呢?”
跟我的事有半分钱关系?
薛谌不紧不慢地净了手,悠悠哉哉地走出马厩,而怀玉紧跟在他身后:“说话说话!”
他垂眼去看这个气鼓鼓的姑娘,眼里像要冒出小火苗一样,她刚刚的兴奋与自豪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非常好懂的情绪:“不会吧不会吧你真的觉得这个很简单吗我可是准备了很久”,转而变成了“好吧对你来说这是小儿科但是对本公主来说这是一个新的历史”,紧接着“那你的表妹还知道夸我几句,你就只看驰原,你可真是不解风情”最后气急败坏地露出凶神恶煞的嘴脸“臭东西你为什么不能夸夸我啊你去死吧!”
薛谌手背在身后,微微低了身子,眯起眼睛,“你想得到夸奖又得不到的样子好蠢啊虞怀玉。”
“啊啊啊我真是气死了!”
她的嘴巴都要撅到天上去了,张牙舞爪地冲他袭来,猛地撞到薛谌怀中,想用全身的力气把他撞痛,而后者只是顺势揽过了她,说着她一点都不想听的话。
怀玉想,如果不是亡国了,她怎么会受这种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