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这一年金陵的春姗姗来迟。四月应开的西府海棠硬是拖到五月中旬才绽放,故而诸多富贵人家请匠人另栽时花。至海棠欲放时城中多是梨花,风吹梨花落如雪。雪色中独存一抹桃粉。是金陵宁家的西府海棠。满园西府独宁未裁。
漫树雅致下,黄杉少女靠着树干津津有味地读着话本。
“姜秀!姜秀!”
远处有人在呼喊。
姜秀啪地阖上话本,先翻个白眼以表不爽,再将话本收入怀中,起身寻往声音。她找声音,声音找她,甫一照面又是责问,“你跑哪儿去了?身为本公子的贴身丫鬟,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信不信本公子发卖了你?”
姜秀挖挖耳朵,“公子,我三岁被卖到府上,伺候你十三年。你这些话我至少听了八千遍,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咱能不能换个说法?”
宁疏狂冷哼,“比如?”
姜秀照搬隔壁府小姐妹被主子恐吓的话,“嫁给西市杀猪的。”
宁疏狂脸色骤变,“想得美!杀猪的何等威风凛凛,岂是你这条好吃懒做、不学无术的咸鱼配得上的?”
“那私塾的教书先生。”
“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乃国家栋梁,教的更是一个个小栋梁,岂是你这条好吃懒做、不学无术的咸鱼配得上的?”
“那、那咱们府里后院负责喂马的小厮,总够格吧。”
宁疏狂眉头紧锁,由上至下打量姜秀良久,“你恨嫁?”
“公子,我年方二八,再不许亲明年就是老姑娘了。”姜秀心里犯嘀咕。金陵城豪户家自小买来的奴婢都是十六岁许亲,过两年便出府嫁人。与主情深义厚的便再逗留两年。女子青春宝贵,鲜少过二十不嫁的。他宁疏狂怎么说也是读书人,会不懂这个道理?
宁疏狂觑得她襟内一角,“胸口藏的什么?”
姜秀大方掏出双手奉上。
宁疏狂看看封皮,“你又不识字,看得懂?”絮絮叨叨起来,“都说了跟本公子学写字读书,你看,你大字不识几个,教书先生怎会看得上你?更别论就算真的看上了,本、本公子也不能放你去祸害人家,整日鸡同鸭讲,他说风花雪月你论鸡鸭鱼肉,长久如此必定夫妇离心两相埋怨……”
“你今天怎么这么会叭叭?”姜秀翻开话本,“你看。”
看似话本,实是小人书。
姜秀:“公子,我知道你很想获得一个有文化的丫鬟,但我寻思我学识字也没用,又不是会读书写字了就能吃香的喝辣的。有这识字的闲工夫,我不如多学点刺绣、务农、下厨……”她扳着手指头数。
宁疏狂:“那你会刺绣、务农、下厨吗?”
“一般般吧。”姜秀耸肩,“我学这个是我乐意,要真有人逼着我刺绣、务农、下厨,我反而会弄得一团糟。”
“你你你。”宁疏狂拿手指戳她眉心。
真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干嘛啊。”姜秀躲开,“公子,你不能因为自己不受金陵千金们的欢迎就这么折磨你的丫鬟吧。你知道我们丫鬟之间有沟通的,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告诉她们。等我走了之后就没有人愿意当你的丫鬟了,像你这样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人,哎,很难说啦。”
宁疏狂:“天底下再也没有一个你这样的丫鬟,口出狂言,处心积虑地咒东家。”
“我哪里是咒你,我是担心你的终身大事。”姜秀嘟囔。
宁疏狂把话本放进怀里。姜秀哎呀一声,“干嘛啊,你想看你自己去买嘛。”
“这是你把本公子卖了的惩罚。”
姜秀心虚,“我,我几时卖了你。”
“那我爹娘怎知我今日休沐?”
宁疏狂今年二十一。十八岁考得榜眼后便入翰林院为官,宁父自他十六岁起就着手他的婚事,金陵城各家千金都问过了。有一位无论是年纪、相貌、品行亦或八字都极佳,宁母亲见后嚷着这便是她未来儿媳。可惜宁疏狂不买账,得知此事后夜不归家,在翰林院藏书阁中打地铺。还让姜秀偷偷给他买西市有名的王家酥酪。不过她也不亏啦,花主子的钱买两份,一份他的,一份自己的。
这些年宁疏狂和父母就婚事斗智斗勇。姜秀作为自小跟他到大的丫鬟,夹在其中很难做人。好在她天生聪明,面对宁疏狂是能怼就怼,能帮就帮。对老爷夫人是能哄就哄,能装就装。但也因此她迫切感到压力。本以为公子娶妻后自己就能解契回老家,嫁个老实人生个娃娃,种地耕田看夕阳。未曾想宁疏狂硬生生拖了六年,拖得她这条咸鱼都开始紧张。
姜秀:“老爷夫人可能问了你的同僚,嗯,肯定是这样。”
“我与同僚交好,他们个个守口如瓶。”宁疏狂眯眸,已看穿她,“也只有你这胆大包天、口无遮拦的丫鬟才敢出卖我的行踪。”
“公子,休沐是朝廷放你回家洗澡,你要是真的不想听老爷的,你可以泡在浴房一整天不出来。”姜秀给宁疏狂出馊主意,“亦或者,洒点水在台阶上,这个一个不小心摔倒了,然后就可以躺好多天嘛。”
“呵。”宁疏狂肩膀耸动,“你是想我在床上躺多少天?”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
“别人家的丫鬟有像你这样没良心的吗?指着主子找罪受。亏我们还算青梅竹马。”
她良心大大的有好吧,不然怎么会帮他想辙。等等,青梅竹马?
“公子,青梅竹马这个词用得不对。”
“怎么不对?”
“如果因为我打小进府就算青梅竹马,那公子你的青梅竹马未免太多了。后院洒扫的小五很早就入府了,他是你青梅竹马;厨房的小芳爹娘是宁府的厨子,她打出生起就在府里,和你更是青梅竹马了。你五岁那年养的乌龟,虽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但乌龟活得久,一定还在,它也算青梅竹马。还有还有,你小时候老爷给你的竹木马,那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姜秀说得口干舌燥。宁疏狂听得波澜不惊,见她停下还扬眉,“继续举例啊。照你这么说,我爹娘都算我青梅竹马了。”
姜秀破罐子破摔,“是啊。”
宁疏狂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姜秀,若有一日本公子早逝,一定是被你气的。”宁疏狂恶狠狠地说,“本公子死不瞑目,定要拉你殉葬。”
姜秀眨眼,“公子,你我非亲非故,不好不好。”
“青梅竹马,沾亲带故。”宁疏狂咬牙切齿。
“这么好的事应当留给公子的夫人。”
“你不是恨嫁么?”宁疏狂忍无可忍,“本公子娶你就是了。”
姜秀:“……”
明知她就不爱提这事,宁疏狂非要提。他不但要提,还要步步紧逼,“明媒正娶,八抬大轿。你放心,棺材里挤,多半个都容不下,必只你我之位。”
“公子别开玩笑了。”姜秀讷讷,她可不是开得起玩笑的人,“其实前几日我舅舅来过了。他这些年做生意赚了点钱,说要帮我赎契。而且他跟我说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被许给村口杀猪陈的儿子了。他如今也十八岁了,等我回乡便与他成亲。”
“盲婚哑嫁不可取!”宁疏狂脸颊涨红,“你宁愿嫁素未谋面的人,也不愿意嫁青梅竹马?”
“你我身份有别。”
“你整日出口成狂的时候觉得你我身份有别吗?”
简直就是连环箭捅在她心上。姜秀痛心疾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少怼他两句怎么了,“反正我是不可能嫁给你,你也必不可能娶我的。与其说这些,不如想想今天躲哪里。夫人为了你的婚事要办赏花会,金陵未出阁的贵女都请来了。”
“是不可能还是不能?”
他这刨根问底的性子几时能改,世间可没几个女子受得了他的固执,“是不可能也是不能。”
“倘若可能?可能?”
烦人,“能能为能能,不能为不能……”
宁疏狂笑了,“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看,我教你的东西你还是记得住的。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什么?”
“心烦意乱,口不择言。”
他一副看穿她的神情。
啧。姜秀不爽起来了。自她入府,哪次宁疏狂逃课不是她帮着掩护,哪次他做坏事不是她帮忙放风,哪次他挨手板不是她帮忙上药……其实仔细想想,他们真的是青梅竹马。记忆里的彼此太多了,多到这辈子都去不掉。像墙上的狗皮膏药。
然愈是如此她愈烦躁。因为有缘无分,有因无果。
姜秀要为难他,死了他这条心,“公子,我呢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
“你想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还不随便么?”
“那是因为我和他有婚约,你我有吗?”
姜秀拿下一城,宁疏狂无话可说。嗫嚅许久,不甘心地斜看地下,可怜兮兮的,“十数年相处,比不过一纸婚约?”
“这样吧,反正你今日也不会待在府里,那、你若是能在日落前,找出金陵除宁府以外的第二棵西府海棠。取得最上面的一朵,我就考虑考虑。”
“只是考虑考虑?”
“公子,我让步很大啦。”
宁疏狂看着她,良久摇头叹气。好似占了他多大便宜。别装了,她都看到他转身偷笑了。
姜秀故意刁难他,她知道整个金陵只余宁家栽有西府海棠。再说了宁疏狂常年卧案读书,身子骨可弱了,掰手腕都比不过她。让他一天之内跑遍全城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姜秀本想留在府里看她的小人书,但她必须和宁疏狂一起出去。否则夫人找不见他就来找她了。
才出了后门宁疏狂就找不着路了,姜秀噗嗤笑出声。他哪里走过后门,又几时穿过阡陌后巷。
宁疏狂不愿掉面子,强撑读书人的傲气,板着脸问,“往哪儿走?”
姜秀指了指后头。宁疏狂挺直腰板,领路在前,不忘添一句“跟上”,俨然是小丫鬟的领路人。
……没走多远他又迷路了。
姜秀掏出袖里偷藏的桃子咬了一口,汁水饱满,鲜嫩多汁。她正倚墙等公子琢磨出路,宁疏狂来算账,“谁家丫鬟吃独食?”
姜秀一脸无辜,“我只带了这一个。”说罢摇摇头,边叹气边扬手,“公子啊,你知道城东李家近来发生了多可怕的事吗?李公子欺负他的丫鬟,结果大晚上被几个丫鬟联手勒死啦!死得特别可怕,那个舌头吐得这么长……”
宁疏狂见她又扬手又吐舌头,摆明了吓唬他,“你也要杀本公子?好啊。若本公子死了,就捉你来冥婚。记住,本公子死了都要缠着你。”
掌风落下。姜秀将桃子劈作两半,把不带核的那半给他,“那您还是长命百岁、万寿无疆吧。”
“你。”宁疏狂劈手夺过带核的那半,愤愤地咬了口,“少给本公子吃你啃过的。”
“公子,你拿的就是我啃过的。”
“呸呸呸。”他是半点没吐出来,全吞进去了。
宁疏狂屡次走错了路,幸得姜秀及时将他拉回来。他一边走一边看看哪家墙内有海棠探头。海棠没瞧见,红杏倒很多。他们俩还亲眼看见一个裹着被单的男子翻墙而出,让他俩不要告知家丁自己的去向。
不多时几个拿着棍棒的家丁夺门而出,问道:“二位可见墙内翻出一贼人?!”
“往那边跑了。”
姜秀指东,宁疏狂指西。
两人对视一眼。
家丁:“究竟是哪边?”
姜秀指西,宁疏狂指东。
家丁冷笑:“二位莫不是他的同伙吧!”
姜秀按下宁疏狂手臂,“就是往那边去了,我家公子这里有病,就爱和我唱反调,你们快去吧,人都跑了。”
待家丁走了,宁疏狂积羞成怒,“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唱反调的丫鬟?你说谁这里有病?这里是哪里?那汉子偷香窃玉该死,你又为何指错方向?”
姜秀牵他往右边走两步,指着围墙。
赫然是一个衣衫不整、金钗凌乱的女子,羞怯道:“多谢二位救我情郎。”
宁疏狂只消一瞥便别过眼看墙角,嘲弄道,“哼,姑娘该让你的情郎上门提亲,而非越墙窜逃。”
女子羞愧难当,缩回去了。
宁疏狂向姜秀发难,“你与她相熟?你知她底细?你什么都不知道帮什么帮?”
“公子,你不觉得这是爱情的力量吗?若是她的情郎被抓住了,轻则一顿毒打,重则送官坐牢,保不齐命都没了。你看这墙这么高,明明有门,她却出不来。可怜可叹啊。”
姜秀摇头叹气。
宁疏狂敲她脑瓜崩,“那你为何不越墙而出,与本公子喜结连理?”
姜秀捂着脑袋,嘟囔,“这是两码事。”
“是一码事。困住她的是礼教,困住你的也是。但你与她不同,你被本公子宠得无法无天。世间没你不敢做的事,只看你想不想做。”
姜秀:“公子,您真的很会往脸上贴金。”
宁疏狂:“不然怎么挡你的刀枪剑戟?”
姜秀:“我又不是洪水猛兽。”
宁疏狂:“你是天灾人祸。”
姜秀:“公子,你这样真的很伤我一个花季少女的心。”
宁疏狂:“那你倒是拿出点花季少女的样子来。”
姜秀:“怎么拿?”
宁疏狂:“别做我的天灾人祸,做我的温香软玉。”
看吧,读书人告白就是这么文绉绉的,总要多想一会儿才明白。
所以她才想嫁一个和她一样大字不识的,以免离别后想起他。
姜秀跟着宁疏狂走街串巷,天边露出一点昏黄时他还没找到西府海棠。腿酸了、气喘了,靠在一旁歇息。
“不行。”宁疏狂抬袖擦汗。
他要放弃了。
“日落前干不了,金陵城太大了。”宁疏狂煞有其事地说,“再给本公子一点时间,天黑,天黑前。”
姜秀眨眨眼,“公子,你这讨价还价的劲要是用在和金陵千金身上该多好啊。”
宁疏狂:“怎么不能用在你身上?”
姜秀:“你可不就是用在我身上了嘛。”
宁疏狂:“姜秀,女儿家家的说什么荤话。”
宁疏狂又胡乱擦了擦艳红的脸。
“什么荤话素话,我就喜欢吃荤。”姜秀瞧他可怜,“行吧行吧,那就天黑前。可不能再讨价还价了,我这是看在咱们十几年主仆情谊上才让步的。你可得好好珍惜,小五用三吊钱求我帮他当值我都不肯,今个儿陪您浪费时间,您大发慈悲,待我还乡嫁人时可得多给些遣散银。”
宁疏狂脸黑如锅底,“少气我一会儿不行?”
姜秀:“我怎么气你了?”
宁疏狂:“当着我的面说嫁另一个男人,你说我是杀了他还是杀了你好?”
姜秀:“都杀了吧。”
宁疏狂:“好,杀了他,埋了。杀了你,配阴婚。”
姜秀:“公子,你可是翰林院学士,国之栋梁。”
宁疏狂:“我也是宁府公子。”
姜秀:“所以?”
宁疏狂:“所以是你这个没良心的青梅竹马。”
姜秀摇摇头,青梅竹马这个坎过不去了,“公子,天要黑了哦。”
宁疏狂拔腿就跑。姜秀愣了愣才跟上,跟没几步吧就看他慢下来气喘吁吁。
哦,我娇弱的公子啊。
宁疏狂跑到城外去了。他也不笨,慢慢就不像无头苍蝇般在巷里撞来撞去。他去了金陵最高的酒楼,一眼望去宅邸尽收眼底。只有宁家的西府海棠郁郁葱葱。万里梨花一点红,这城里没他的姻缘花。
偏他不肯放弃,出了城,到城郊。那边还有几处宅子。姜秀点灯跟在他身后,穿竹林过小径,见流水潺潺。天将晚,姜秀看着那即将落入西山的一抹橙红,“公子,回去了。”
宁疏狂执拗地沿着河前行,姜秀只好跟上。
“看!”他激动地指着远处。
一树西府海棠探出墙来。
姜秀没想到,城郊的宅子多是金陵富户买来清闲的,大多时候闲置。也因此院内花草不像城中常做打理、时时换景以讨主子喜欢。
最后一点日落灭了。
姜秀垂首看灯,“公子,这里已经在金陵了,你输了,我们回去吧。”
“是啊。”宁疏狂忽然蔫了,“这已经不在金陵城内了。姜秀,你算计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金陵城只有我们家有西府海棠?你就这么讨厌我,铁了心不嫁?”
她不是讨厌他。
恰恰是喜欢他,才会为他仕途着想。彼此之间家世悬殊,终究是不配的。
这些事不必他知道。
她会把这番心事藏到白发里。
“回去吧。”
宁疏狂不肯走,“好,算我输了,但我要去摘最顶上的西府海棠。本公子不服输!”
说罢笨拙地踩着墙石,攀上墙头。他扑通一声掉了下去,发出好大一声。
姜秀赶紧跑过去,放下灯笼,站在墙石上往里看,“没事吧?”
宁疏狂嘴犟,“本公子铜墙铁壁。”
姜秀笑了笑。轻松便跃了进来,开门去取灯笼。
宁疏狂:“你平时就是这么偷溜出去的。”
姜秀:“公子要和我算账吗?”
宁疏狂:“不算,你欠我的越多越好。欠的越多,留的越久。”
姜秀:“公子,人和四时的花一样,留是留不住的。”
宁疏狂:“我偏要强留。”
他脱去碍事的外袍,卯着劲爬上树,不依不饶地去够最顶上一朵。
姜秀在下面看着,很危险呐,“公子,下来吧。”
“不嫁我就别喊我!”
姜秀闭上嘴。
“你。”宁疏狂气得要厥过去了。
姜秀觉得他要摔下来。果然下一刻他真的摔了,屁股墩儿着地。
她走过去,弯下腰来,“疼不疼啊。”
一朵海棠花抵住她鼻尖。
姜秀怔了怔。
宁疏狂忍着疼,装出一副“本公子很好”的模样,故作潇洒,“你不是想要最顶上的海棠花么?给你。”
“可是你输了。”
“输了就输了。”宁疏狂这一整天的烦躁泻了出来,满脑子都是强取豪夺、强抢民女,“你喜欢,本公子就给你弄来。”
姜秀接过海棠花,指腹捻动,“你明知我是在为难你。”
“知道。那能怎么样,本公子就你一个青梅竹马。”宁疏狂还想潇洒,潇洒不下去了,他屁股疼,“扶本公子起来!”
姜秀哈哈大笑,“公子,也只有金陵养得起你这样孱弱的读书人。”
“本公子文武双全。”
“你若是肯随我回乡,嫁给你也不是不可以。”
“本公子能屈能……你说什么?”
姜秀把海棠花插入他发际,“可是公子是朵娇花,乡下的水土不养人。这样吧,你自己想办法。要真和你说的,棺材里只有你我的位置,我就留下了。”
宁疏狂呆了很久。
似乎不敢相信他居然成功了。
许久,捂住满面通红,“本公子说到做到,你等着。”
好,我等着。
姜秀笑盈盈地看着他。
……
许多年后,当朝宰辅宁疏狂发妻仙逝,停棺三日后他亦追随而去。这对夫妻是金陵城难得的佳话。幼年相识,身份悬殊。与礼教抗争,与陈俗抗争,举案齐眉五十余年,恩爱如初,至死不渝。
所有人都知道他许过一个诺言,后来也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