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余樵

第一章 余樵

“不有废也,君何以兴?欲加之罪,其无辞乎……”

油灯并不算大亮,好在灶火很旺。“噼啪”的一声,木柴炸开,溅起火星,映得少年手中的左传和脖颈一般的通红,紧皱的眉头却显得更黑了。

寂静的雪夜,只有沸腾的水做伴。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少年右手自然向后,把书别在了腰带上。抬头一看,心中莫名一紧,心想莫不是自己偷书的事被发现了,老梁头不是说偷书不算偷?

门口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一脸的惶急之色,隐隐记得应该是陈家的三老爷陈囷。少年起身行礼:

“三老爷,你怎么到这开水房来了?”

陈囷定定地盯着少年平静的脸,重重呼出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拜倒在眼下这专门为他们这房人烧热水的灶房门口:

“请先生救我!”

原来是这样,少年反而轻松了很多,还未问出这位东郡陈氏长房的三老爷为何找上他时,那陈老爷紧接着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道:

“陈某有眼不识泰山,只请先生看在这几个月同在一片屋檐下的情分上……”

“三老爷快起来。”

被打断了话,陈囷竭力保持着镇定,心底燃起一丝希望,却并未起身,只听少年又说道:

“这是发生了什么,能让三老爷如此失态的事,在下一无所长,只怕力有不逮,爱莫能助。”

边说边拨了拨灶眼里的柴,火势大起,一如陈囷焦急的心绪。

“我陈家人心不足,罪有应得,合族覆灭就在眼前,在下不敢问先生为何潜居陈府鄙室,但求先生大发慈悲,庇护小女一次,我愿以陈氏秘宝奉上。”

说罢又是额头触地,少年心下一惊,他平日尽在这屋里烧水,陈氏为富不仁欺压良善倒是听得多了,可是这灭族的变故却是毫无察觉。以陈府之力尚也不能拒,自己岂不是差点遭了池鱼之殃,随即扶起了陈囷老爷:

“我该如何帮你?”

陈囷大喜,拉起少年就走。

“事不宜迟,先生请随我来。”

少年目不斜视,紧随其进了内院,一路上彼此心照不宣,不解释祸事,也不问如何搭救。看着这府中也并无异常,遇到的下人看着他们步履匆匆也极力装作视而不见。少年把心中越来越深的疑窦掩饰得很好,陈囷却丝毫未露松懈,穿过几个回廊,到了一处假山下,毫不迟疑打开了一处机关。

一阵倒牙的石头摩擦声过后,一峰石山慢慢移开。陈囷几乎是半推着把少年请至跟前,不出意外是一条幽暗的密道。

突然,少年警觉向后退了两步,慢慢转身。早先他就知道左侧藏了人,只是没往那边看上一眼。只见一个佝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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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从黑暗中走出,看不清脸庞,把怀中抱着的孩子递给陈囷后便缓缓退了回去,又隐于黑暗之中。

陈囷没有对孩子有任何留恋,直接递给了少年。

“小女就拜托先生了。”言语已经带了颤音。

少年也感到了事情的紧迫和氛围的凝重,看着怀中约莫九岁十岁的女孩,呼出一口气,无论是暗影中的老者,裹着薄衾的孩子,还是黑暗幽深的密道,若这些都是针对自己设的局,也总归是要闯一闯的。

有了决断,遂解下腰带,将女童绑在身前,接过陈囷郑重递过来的包袱挂上,应该就是他所说的陈氏秘宝。走到密道口,只见陈囷又奉上了两颗夜明珠,看着他幽光下焦急又不敢催促过甚的脸,少年忽然问了一句:

“三老爷,为何不亲自带令爱避祸?”

陈囷听完,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摇了摇头,做了个请的手势便长揖不起。

少年也觉得没趣,举着珠子借着微弱的光亮摸进了狭窄的通道。随着一阵刺骨的冷风吹入,腐败的潮气也消散了一些。没有人向他出手,也没有陷阱刀斧,走了一段,只听得一声声巨响,应当是入口处的断龙石都永久地落了下来。少年觉得自己好像多心了,但也不敢松懈,一挥手,一道明显比先前亮了许多的光芒向前飞去,照亮了通道和方向,少年脚尖轻点,跟着急速掠了过去。

密道比想象中要长太多,不知过去多久,待从一破庙中爬出时,早已身在城外。风雪愈发大了,看不清星月,可少年分明看到了远方城中的火光,又好似有喊杀声断断续续传来。

一股无名的怒火伴随着后怕升起,挥拳砸向了身边的巨树,不等积雪簌簌落下,便察觉有一道目光从火光上方落到此处,吓得少年屏息凝神,打消了回去看看能不能救同在灶房烧水的老梁头出来的念头。慢慢地那道目光瞟向了别处,少年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

“小师弟啊,同门相处当仁善友爱,和睦互助,不要老是去跟别峰的师弟们打架。你一个人打不过他们,师兄我又不好向稚童出手,只好来背你回去。”

“师弟啊,你这修为进境让四师兄我很难做啊,要不稍微怠懒一下,来随我酿酒。”

“小师弟,不要整日忙着修炼,跟师姐下山看看,买些吃的玩的,好拿去哄药峰的甘棠师妹呀,哈哈哈…”

“师父,小师弟不能有事!”

“对,师父,小师弟必须活着!”

“忘了这一切,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

“啊!”余樵猛然从地上做起,汗水淋漓,顾六和谢缜对视一眼,松了口气。

“公子你怎么了,适才怕是梦魇了,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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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喊不醒。”

“没事了,做了个噩梦,你俩好生练习,我走了。”

余樵起身拍了拍衣服,提起一头半大的野猪挂在柴担上,挑着向山下走去。谢缜欲言又止,想要叫住他却被拉住,顾六摇了摇头。两人一起目送余樵下山,他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任谁都看得出来。

一处破败的村落,夕阳下几个孩童正在玩耍,晚霞为每个人的身影镶上了一道金边,不知让谁回忆起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小婵姐,我昨天闻到你家又吃肉了。”

一个衣着单薄的男童把手放到嘴里,身边几个孩子也露出羡慕的眼神。

“小婵姐,我爹说你家去年才到我们村,只靠着那个余樵砍柴,衣食却要比全村都好,原来是不是很有钱?”

“不对,我爹说你家砍柴公子敢进深山,能猎虎狼!”

“砍柴的人也能叫公子吗?”

众人七嘴八舌,中间稍微大一点的漂亮女孩左右为难只称不知道。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在一个男孩额头弹了一下:

“那是我家公子,你不要乱说啊。”

“你家公子回来了!”

顺着手指看去,路上少年腰间插着一把柴刀,手中拎着一条猪腿,正望着他们。小婵却吓了一大跳,因为在余樵身后,太阳已经落山了一半。不管伙伴们滴答的口水,急急忙忙跑回家里就要淘米。

“今天的字可写了?”

背后声音响起,小婵吓得手脚冰凉,也不敢停下手中动作,不敢转身,急声道:

“写了,写了”

余樵看着她的样子,叹了口气:

“以后不要忘了时辰,回来这么晚。”

等到余樵挂好肉,洗手进了屋子,小婵才舒了口气,打转的眼泪也收住了。已经记不清他背着自己走过多少路,可还是一如既往的惧他。刚见时怕,跟着流民逃窜时怕,到这里快一年了还怕。公子从未打骂过她,衣食不曾短缺,除了偶尔烧火做饭,只是每天要描摹一些不太好认的字。

可是怕就是怕,只因两人每天也说不上几句话,倒是流民中先后跟随他们的六子哥和谢缜哥对她十分和善,只又不知道他俩去了何处,也不敢问,当然问了也是白问。

且余樵公子好像什么都知道,小婵每每看到她新交的伙伴都十分心疼,想着他们的苦,有一次鼓起勇气偷了一些腊肉出去与他们分食。晚饭时,心中忐忑得都不敢夹菜,可余樵淡淡说了句肉做熟了再分给他们,吓得小婵直接打翻了饭碗。声音还是不冷不热,就像不是在与她说话一般,就不能好好说吗,就不能多说几句吗。

想到此处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手上的动作愈发麻利起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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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逝的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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