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终点
林叟在流放城盘桓已经数十载,以致旁人早已忘记了或者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平日就与南方诸山的各族做一些草药、灵丹、晶石和珍宝的生意。如今雨季将至,蛮族难以出山,便每日在柜台上拨弄自己那三瓜俩枣,偶尔怀念一下前年那个比蛮族还容易哄骗的少年。
余樵二人进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发现他们确是向着自己走来,便起身迎候。而那少年的声音落在耳中就如仙乐一般,待他摘下斗笠,林叟盯着看了两息,不觉喜出望外,隔着台柜就要去拉余樵的手。
“果然是小道友你啊,真是好久不见了,林某万分想念啊。当日和少侠一见如故,老夫就觉得少侠天资英奇,束发之年便修为精深,他日一定有所作为,这不知今日又得了什么宝物呀?”说罢转头对着小婵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二人平静地看着这位不修边幅的老头,小婵觉得公子愈发神秘了。余樵摘下斗笠,冷冷说道:
“你是想不到我还活着吧,上次欺我年少…”
“啪”一声,林叟拍案而起做愤怒状:
“少侠这是说哪里话!老夫在这流放城经营多年,买卖公平童叟无欺,那是有口皆碑,你说是五百金就给你五百金,难不成是老夫强买强卖不成!”
少与人交流,果真不善言辞,余樵在心里叹了口气,在小婵好奇地注视下,不理会林叟须发皆张的模样,伸手打开了包袱。对面那张老脸一下堆起了笑,搓了搓手,直勾勾盯着余樵拿出的一个玉盒。
仔细地打开一个缝隙,“嘶”吸了口气迅速盖上,左右望一眼,又郑重揭开认真地端详起来,收起了玩世不恭,平静问道:
“小道友,这次想要何物?”
“在下余樵,我欲用此物换两柄兽阳铁所铸长刀,如何?”说罢伸手比了几下,应是刀的长宽尺寸。
“这恐怕…”林叟重新打量两人,像在臆想他俩佩刀的风姿。
“还有灵晶百斤。”
“这不可能!”林叟拂袖,嘴上说着,眼却未离开玉匣。
“林老慧眼如炬,你我皆知这是真正能延年益寿的东西,可遇不可求,想必有很多老人正垂涎三尺翘首以盼,而老人嘛,总是有很多体己钱的。”余樵戏谑看了林叟一眼。
“余樵道友许久未见,长了很多见识啊。也罢,林某愿交你这个朋友,这买卖,老夫赔本做了。”林叟像是做了一个痛苦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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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艰难的决定。
说完也不给他们续水,径直往里走了,紧接着一个皂衣少年目不斜视跑了出去。只留下余樵面带悲戚望向小婵,看得小婵浑身不自在。就算再不谙世事他也知道,今日自己又亏大发了。
两人干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余樵原本打算在数月后才能取到的长刀便送到了。林叟也适时吃力地拖出一个宝箱。箱子不大,约莫两尺见方,打开时,小婵顿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再看箱中,静静躺着一块玲珑剔透晶莹如玉的灵石,烛火照耀下竟然似有水光流转。小婵在陈氏也是见过一些珍玩首饰珠钗宝物的,但无论从质地到尺寸都没有能与之相提并论者,不禁眼都看直了。
余樵只瞟了一眼,就将注意力放在刀上,握在手里试了试,又屈指弹了一下,还算比较满意。遂将身前玉匣推了过去,双方就算做了交割。林叟一脸肉痛模样,却紧紧攥住了玉盒,像怜惜新婚的媳妇一般轻轻摩挲,爱不释手。余樵极力不去想那些,还是忍不住说:
“如此神兵,不消半个时辰便准备停当,这流放城果真是卧虎藏龙。”
林叟面不改色,也不看他们,悠悠说道:
“你不问我过往,我不探你底细,这便是流放城的生存之道。多少人在外头刀口舔血,杀人越货,到了此地也能心安神定,放浪形骸。若非走投无路的可怜人,又怎会在此扎根。你我各取所需,公买公卖,你情我愿,管那些作甚,你说呢。”
余樵沉默片刻,拱手道:
“多谢提醒。”
两方告辞时,林叟不忘热情地拉着余樵的手嘱咐:
“待得了宝物,不要忘了来找老夫啊。”
百斤重的宝箱,余樵就单手拎着,背上两把刀,右手牵着小婵出了石寨,走的并不是来时的路。小婵隐隐感到,一向波澜不惊的公子好似有些不安,悄悄转头瞥了一眼,并未发现有人跟踪啊。
两人就这样不疾不徐地走着,几经转角后,已经离流放城很远。视野不再开阔,荒凉的小道,诡异的安静,脚步声清晰可闻,偶尔有林鸟飞起都让小婵心里莫名一紧。忽然,余樵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刚刚踏过的古道,将小婵拉到身后,清冷的声音向前传开:
“诸位,就送到这里吧。”
小婵紧张地左顾右盼,上下林中窸窸窣窣穿梭的声音不绝于耳,忽远忽近,每每要到他们跟前时又拐向了别处。这时,余樵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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屑地冷笑一声,右手轻轻一挥,不见任何征兆,一柄黑色长剑静静地悬在身前。
小婵张大嘴巴,震惊不已,在余樵握住剑柄的瞬间,一道青光自剑身亮起,如银瓶乍破,又仿佛一头嗜血的巨兽自沉睡中悠悠醒来,向着天地发出快意的嘶吼!
余樵眼神幽冷,举剑斩向前方,凌厉的剑气如狂风骤雨般不可一世地向四方漫延,一时间飞沙走石,荒草拂动,落叶纷舞,群鸟惊飞,百兽逃窜。
就连身边的小婵也感到了刺骨的冰冷,汗毛倒竖,正抬手护住面庞时,突觉腰间一紧,“啊”的一声就原地消失,不见了踪迹,狂风刮在脸上暗暗生疼,只得把脸埋进了熟悉的胸膛。
等到风静身止,再次睁开眼睛时,不禁发出“哇”的赞叹。只见太阳静静悬在天边,目之所及,是一片宁静的云海,乳白的云朵似毯子望不到边,偶有风动,起伏的地方未被阳光穿透如羊脂般流动,不觉竟看得痴了。
略一低头,突然发现自己踩在一柄剑上,而余樵的宝箱和两柄长刀已不在身上,她是走田埂都左摔右倒的人,此时却如立平地,若不是身后余樵揽得紧,只怕要跌了下去,心中稍一紧张,就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呼吸不畅。
耳旁风声又起,两人向斜下飞了出去,似缓实疾,但还能勉强睁开眼睛,穿过云层时小婵还在想要不要伸手摘下一朵。到了云层下方,才知道自己竟是真的在天上飞,隐约看清山川,河流,林莽的模样,如画卷一般迅速流过。
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心中生过无数的赞叹,闪过无数的念头,小婵感觉生平从未如此畅快。可渐渐的,由于长时间没敢挪动,只感觉脖颈肩膀和双腿隐隐酸疼,且越来越疲累难支,只得暗自咬牙坚持。不知过了多久,看着地面的景致已经逐渐模糊,更心惊的是,她察觉身后公子心跳快了许多,呼吸也渐渐沉重,甚至身体也有了一些颤抖。
终于在小婵胆战心惊紧紧抓住余樵手臂,两人都有些摇摇欲坠时,余樵慢慢御剑落了下去,山岳逐渐变大,林木逐渐清朗,长剑冲进一团云雾中,在一处崖壁前停下,两人身体一晃都摔了下去。
费力翻过身来,顿觉手脚僵硬,浑身酸痛,胸腔不停剧烈起伏,想着要是能喝口水就美了。可两人都不想挪动一下,只躺着慢慢调息恢复,黑色长剑插在身边,静静守着他们,小婵知道,这里便是此行的终点,也是今后的安身之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