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轻与重，人与人
经一夜，柳小六出奇的精神，而颜百草显然比不得，他脸上的褶子似乎加深了不少。
“我去休息一会儿，你们不要乱跑，出了百草堂，整个青阳城都是你们的敌人。”
颜百草显得很疲倦，像是秋天的黄叶，微风一拂便会离枝归寂。
对于这番话语，柳小六觉得其中少了些警告，多了些担心。
也许是还没有试上几副药，不希望我死那么早。
他这般想着，而颜百草已经迈着步子离开了。
秦望舒一早就醒了，试问谁又能在别人的屋檐下久睡呢？
本来关于颜百草此人，她已经有些怀疑那些传闻了，但在见到他与柳小六一夜的“残忍”后，便将怀疑转到了柳小六身上。
到底需要多大的心眼才能接受“囚困”自己的人在面前刀俎鱼肉？
柳小六显然没有介怀秦望舒的诧异表情，本着是患难之交，向她说着先前的生死经历，至于百毒不侵，二人都选择了怀疑。
但无论是颜百草的药不起作用，或者是相互作用过多，对于柳小六来说，已经是万幸了。
“此时颜百草困倦了，或许我们有可乘之机了。昨夜他教了你许多东西，让你冒充一下他的徒弟，应该不难。”
秦望舒表明了自己的想法，今日她也没了迷药的影响，正是离开的时候。
柳小六知晓这办法是极好的，可他却沉默了，心中问着自己，是否对不住了那尸骨未寒的便宜师父？
见此状，秦望舒直言：“昨晚，我本有意杀了颜百草，再利用他的尸体，趁着夜色掩护独自离去，只不过被察觉到了。
而你，就算当时没有被体内的毒素杀死，也会被灵草门的人折磨毙命。”
“你？”柳小六哑然，一时间没太明白她此话的意思，是告诉自己随时可以被放弃么？
“不要忘了我为了什么才来到这里。话虽然难听，但若是牺牲你一人换取万人甚至更多，孰轻孰重，你应当明白。”
不知秦望舒是在给柳小六解释，还是给自己解释，她的情绪显得十分反常。
柳小六苦笑一声，说道：“的确，我不过是一介草夫，识字不过半斗，又怎及你深明大义呢？
我同意你的办法，只是出了这青阳城，你去寻你的天下人，至于我？与他们何干？”
秦望舒愣了一下，眨眼便恢复正常，转身丢下一句：“无尘剑在我那里，我去拿给你。”
不知是何原因，颜百草睡得极深，饶是前厅传来的敲门声亦无反应，而正好简单收拾完毕的秦柳二人却被惊了一下。
这不速之客来得真是时候。
“颜老，在么？我是小紫苏。”门外的人语气十分亲切，如同走亲探门一般。
秦柳二人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开门。
吱呀一声，柳小六第二次打开了百草堂的大门，上次见到一个老头儿，这次还是一样，又是个老头儿。
不同的是，今次这人一身绫罗锦缎，且面有桃花如春至，眼具星瀚似夏深；其眉有三分白，发有五成银，一丝不苟地梳成一个髻，无不透露着富贵之气。
这般不同凡响之人，竟对颜百草称小，这让秦柳二人深为震撼。
来人见开门的是两个陌生面孔，略一思索，便自以为是颜老已然收服了二人。
旋即不待二人反应便进了屋，虽然此间颜老未有作声，也未见其人，但其药人已来开门，
那便是同意了。
待来人进了屋，柳小六脸色突地一变，朝着秦望舒向门外使了使眼色。
后者会意，却见这并不繁华甚至凄凉的街道上，不知何时变得车水马龙，这才仅仅一天而已。
街上的行人商贾却都有意无意向这边投来目光，此时，秦柳二人才真正明白颜百草的话并未夸大。
柳小六合上大门，回看来人，对方自顾自寻了个位置坐下，随意提起一壶隔夜茶，为自己斟了一杯，独自品鉴起来。
“这里的主人似乎不在，你们这样不辞而别真的好吗？”显然来人已经发现了异常。
秦望舒瞧见他胸口的灵芝图绣，心中便有了推断，上前相对而坐。
“杜门主大驾倒是给足了面子，不知灵草门是否坚定了自己的立场？”
来人没有否认，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现灵草门门主：杜如苏，其古井无波，继续品着茶，缓缓说道：
“灵草不过浮萍一朵，大势所趋之下，只是随波逐流罢了。”
“大势所趋？泱泱南玄，所俯首十有余半，生民亿兆之数，即使勾连北靖，你们又真能有所作为？”秦望舒言辞凿凿，但话中尽是试探之意。
杜如苏依旧淡然，不动声色：“姑娘倒是聪颖，你可知这百草堂为何像个客栈？”
“且说。”知晓对方心思深沉，秦望舒也没有咄咄逼人。
“曾经有这样一个故事，说是有一北靖流人，一身医术悬壶济世，所到之处，无不叩首言谢。
机缘巧合之下，他来到了南玄，与一女子相爱，但迫于其流人的身份，一直被女父所嫌弃。无奈之下，二人私定终身，流离至此，为了不暴露行踪，流人放弃医术，做了个厨子。
也许医厨相通，流人的手艺为他们的客栈带来了极广的客源，就这样他们安稳了数年，也育了一子。
有一天，女父找了过来，带着数不尽的军马，排满了青阳城好几条街道，结果显而易见，客栈独留下了一流人。”
流人这个称谓，秦望舒曾在军中之时，便有所耳闻，有军士为其吵得面红耳赤，更甚者大打出手。
好在秦望舒的威严足够，总是能轻松压下去，其父曾告诉她：边境的子民不应受到内境子民的歧视与嘲笑，若没有他们在前方，何来鼓腹击壤人人乐，东风入律字字新？
“你是说颜百草就是那流人？”柳小六问道。
杜如苏打量着他：“颜老选中的人，血气倒是充沛，这么一会儿，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对方仅仅看了两眼，便知柳小六的身体状况，这让他有些惊讶。
却不待他开口，杜如苏又说道：“我的人虽然进不去院子，但你和颜老一起的作为，却都被看见了。”
柳小六恍然大悟，原来是没有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