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重逢
容不得容礼深想,经纪人的一通电话打来,打断了他的思考。
他也要走了。
目光落在情深如亲母女的俩人身上,他的眼神深幽又耐人寻味。
温若溪对上那幽沉的目光,心里不自觉的发虚。
好在容礼的目光并没有多做停留,他拽过西服外套搭在小臂上,大长腿就往外走。
容礼比容琛还要冷漠。
他似乎天生情感淡漠,无论是对容父容母,还是容琛容轩,亦或是温老爷子等人,他一直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相较于大屏幕上那个塑造出的每一个角色都能让人共情沉沦的新晋影帝容礼,现实中的他脸上几乎没有什么情绪。
他从不关心别人,冷漠得犹如极地的寒冰。
就连容母也曾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有情感缺失人格障碍。
作为容家二儿子,容氏集团的二公子,他也不曾隐匿在容琛的光环之下。
从十二岁开始,容礼就搬出了容家老宅。
她能见到容礼的次数屈指可数。
哪怕从小在容家长大,她和容礼的相处时间也不多,因此和容礼的关系还不如容琛。
容琛忙着打造一个强大的商业帝国,跟她的关系也算不得亲近。
家族的人根本不忌惮容礼,因为他没有继承权,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影帝,构不成什么威胁。
容礼和容琛的关系也是一般般。
主要是容琛,还有容父容母。
她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了。
虽然不知道那个蠢货又偷偷的跑去哪里躲起来难过了,但并不妨碍她计划的执行。
相反,还取得了更好的效果。
有血缘关系又怎么样?
她才是容家正牌的千金大小姐,容母不待见她,容父对她又没有多少感情,愧疚居多罢了,容琛容轩更不用说了。
她就是要让容狰一点点的消耗掉容父对她的愧疚。
她努力了那么多年,可不是为了让容狰回来之后拿走她的一切。
容琛三人都走了,容衢思考再三,最后还是歇了心思。
“她都十六了,不是六岁,动不动就耍性子搞离家出走,也不知道爸是怎么教育她的。”
“小小年纪,不学无术、目无尊长、心眼小、自私、满嘴谎言、善妒……这些也就算了,主要是心眼多,心机深沉又歹毒,还算计到自己的亲哥哥亲姐姐身上,之前搞砸了若溪的生日宴,若溪这孩子你可是亲眼看着长大的,你之前也是将她捧在手心里的,在容狰那儿受了多少委屈都不肯跟我们说,要不是我偶然发现——”
容衢觉得也是。
容衢尴尬的咳了一下,眼神示意容母。
容母找了个借口让若溪回房休息了。
“还有轩儿,虽说我反对他玩赛车,但是容狰居然在轩儿的在车上动手脚,原因就是因为轩儿去参加顾家的晚宴带了若溪不带她,她就记恨轩儿和若溪,幸好轩儿及时发现不对劲。”
容母愤愤不平。
容衢只觉得头疼。
“自容狰回来,闹出了多少事,大大小小的,就是爸将她宠坏了,也不知道礼义廉耻,一点教养都没有。”
“你这是作为一个母亲应该说的话吗?”
“这种话我不想再从你嘴里听到!”
容母脸上十分难看,嘴巴却依旧不依不饶。
“我说的话有错吗?她做错事还不让人说了?何况,她要是有若溪的万分之一懂事,我至于这样吗?”
容衢没接她的话,两人是商业联姻,本就没什么感情。
加上这几年,两人之间的矛盾已经越发尖锐起来,除了必要的事情,两人也没有什么话题。
他按了按太阳穴,半天才重新睁开眼。
“她之前不是说卧室的风格她住得不习惯吗,我明天找人给过来重新装修,我先上去休息了。”
他站起来,将外套搭在臂弯处,吩咐助理继续查,自己自顾自的上楼去了。
容母气的脸色铁青。
容狰在马路上晃了很久,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身体很难受,她也不想去看医生。
她全身上下一分钱都没有了,凉风吹得她全身发软,五脏六肺都要被咳出来了。
她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行走,她也不想的,但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她只知道远离那个地方就好。
路上行人来去匆匆,也没什么人注意到她。
她不想停下来,因为一停下来她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上辈子她活的有多窝囊。
失去记忆的她什么用都没有。
她已经很努力了,但是所有人都要把她推向地狱。
她的一生都在被人算计。
走到双腿毫无知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宽松的校服已经被空气中的水汽浸湿,碎发凌乱的贴在脸上。
终于走累了,她也不知道走到哪了,随便找了块干净的地方躺下。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溺水似的,眼泪像决堤的河流不断涌出,那种难过的心情一旦出现,她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
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
周围静悄悄的,路灯也不是很亮,雨后的空气十分清新,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天空也是暗沉沉的,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星星。
压抑又绝望。
她讨厌所有人,讨厌这个世界。
她最讨厌自己。
没有人会比她更讨厌自己。
天边露出鱼肚白,她重新收拾好了情绪,思绪渐渐从回忆中回拢。
崩溃过后的她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不堪。
上辈子的时候,每一次情绪崩溃过后,她都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这辈子,她想把那些人送进地狱。
不,她要为他们打造一个专属于他们的炼狱。
这么想着,她慢慢的站起来,浑身酸软不得劲,身体里面好像燃着火炉一般,体表特别烫。
望着手心里已经干涸的血迹,她自嘲的笑了笑。
头重脚轻的,两眼还发黑。
容狰只能找了个支撑点缓缓。
就着微光,她这才发现她在哪。
她昨晚躺的地方是墓旁的草地上。
她刚才扶着的是墓碑。
墓碑上只有四个字,没有名字。
墓前安安静静的放着一束被风雨打落花瓣的鲜花,未掉落的花瓣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
她环顾四周,发现每个墓都是一样的。
她误闯了烈士陵园。
她摸了摸书包,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她站在墓前,深深的鞠了三个躬。
……
幸亏新手机还有电,她不久前刚换的。
她按照导航找到了一家网吧。
看到手机信息提示她的银行账户多了一笔钱,她看看时间点也差不多了,打开了一个软件,挑挑选选,在一家花店下了单。
她又在网吧休息了半个小时,待手机的电量充的差不多后才缓缓起身离开。
她去医院挂了急诊。
40.2℃,挨了一顿臭骂。
医生一边骂一边给她开药。
看着她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医生更生气了。
她一声不吭,输完液,交完钱,出来的时候随手将书包丢进了门口的垃圾桶。
拎着一大袋药离开了。
手心的伤口已经重新上药包扎过了。
她订了间房,换了身衣服,吃完药,躺床上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她摸了摸额头,已经不烫了。
温度已经降下去了,但是还是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
脸色苍白,眼神蔫蔫的。
她抿了抿嘴唇,就着冷水又吃了一份药。
酒店门口,她却碰到了容礼。
身边的是他的经纪人和助理,还有保镖。
她认出了容礼,容礼却没认出她。
她戴着黑色的口罩,眼神犀利冰冷,眼刀子嗖嗖的,吓得小助理不自觉的往容礼身后靠,被经纪人骂了。
小助理瑟缩着上前蹲下去帮她捡起了洒在地上的药,连连表示歉意。
容狰一声不发,将药品接过来放回袋子里,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容狰不矮,一米七八的身高,她气场很强大。
不说话就冷冷的看着你的时候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经纪人愣住了。
他敢保证,他在娱乐圈中从没见过身材比例这么好的人。
瞧瞧这标准的九头身啊,身上还自带一股浑然天成的帝王气场。
容礼也多看了几眼。
眼前的人很熟悉的感觉,他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容狰的目光停在他左耳精致的火红色狐狸耳钉上,目露讥讽。
狐狸的大尾巴沿着对轮耳一直延伸到三角窝处展开。
增添了几分妖孽的气息。
“让开。”
她冷冷的开口,还带着点鼻音。
小助理赶紧给她让路。
小助理讷讷的站在一旁,盯着她远去的背影,重重的松了口气。
压迫感好强。
她的目光太可怕了,侵略性好强,像是张开血盆大口的狼。
经纪人回过神来,冷汗都浸湿了后背。
他居然会盯着一个陌生人出神这么久。
幸好对方没有恶意。
容礼可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在娱乐圈不靠家里摸爬滚打五年走到现在。
他得查查对方是什么人。
可不能掉以轻心,万一是死对头找来的就不好了。
容礼的心却沉了沉,她毫不掩饰的露出对他的轻蔑、嘲讽和厌恶的神色,刺到他了。
那是一种直击心灵的恨之入骨。
他浸淫娱乐圈的时间也不短,黑粉也不少,天天叫嚣着让他滚出娱乐圈、诅咒他怎么样的黑粉他不是没碰到过。
生活中想要他死的人也不少,但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容礼僵在原地,还是经纪人反应过来催促他赶紧往前走。
她为什么这么恨他?
……
容狰从兜里摸出烟,咔哒一声点燃。
汽修店的老板轻笑一声,粗糙的大掌接过她递来的香烟。
尼古丁的气息在幽幽的蔓延开来。
听完她的话,他神色也认真了几分。
“认真的?”
容狰“嗯”了一声。
“看你的样子,不太适合这里。”
汽修店的老板呼出一口烟,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真心实意的说道。
“我是什么样子?”
容狰嗤笑了一声。
“有能力的人在哪都适合。”
老板愣了下,旋即又笑眯眯的吸了口烟。
“说得好!”
“但是,有没有能力可不是动动嘴皮子说说就行,你得拿出点真本事来让我瞧瞧!”
“没问题。”
容狰丢掉烟头,用脚碾了碾。
老板招呼了一个在店里的伙计过来。
“阿文,昨天那位客人送来的那辆兰博基尼还没修吧?”
阿文擦擦手,“还没呢,陈师傅说不好修,先放着先。”
“这样,你把她带过去看看。”
闻言,阿文才注意到她。
“不是吧老板?人家一白白净净的小姑娘,来干这个?”
“多大了?家里人同意吗?”
“废什么话?让你去你就去,别在这查户口!”
老板瞪了他一眼。
“行吧。”
这脏兮兮的活儿,一小姑娘真的受得住吗?
“跟我来!”
阿文先行走在前面。
容狰不紧不慢的跟在他后面。
说是汽修店,还不如说是一个汽修铺。
大归大,但是又脏又乱。
兰博基尼就停放在侧旁的大车库里。
“就是这辆,损伤很大,你看看,能修就修,不能修就算了。”
一个小姑娘而已,看起来像未成年的,不好好读书来做这么累的活儿。
“能修。”
容狰简单看了几眼,对他说道。
“你能修?”
阿文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能,给我三个小时。”
三、三个小时?
不会是在吹牛吧?
陈师傅都说最少都要修上一天,这小姑娘口出狂言?
“有问题吗?”
容狰看向他。
阿文连忙说道:“没有没有!”
“那我去给你拿工具?”
“嗯。”
阿文拎着一大堆工具很快就回来了。
“东西都在这外边儿的架子上,有啥需要的你自己拿,没有的话仓库也有,你可以自己去拿或者叫我都行。”
“嗯。”
阿文看她接过工具之后就要开始了,不由的开口的说道:“工作服没有了,我给你找个围裙先系一下吧,等下弄脏你衣服就不好了。”
“不用。”
容狰头也不抬,开始蹲下来找工具。
阿文给她打开了灯,看她的样子十分老练。
他看了几分钟,容狰用眼神询问他还有事吗?
他讪讪的笑了笑:“没事没事,我这就走。”
阿文回来刚好看见老板,老板拍拍他的肩膀:“怎么样?”
“她说三小时能修好。”
“三小时?你没开玩笑?”
“我过去看看!”
阿文拉住他。
“先别过去,小心她连您一起修理了!”
“你说啥?”
阿文环顾四周,确认她不在,这才小声的说道。
“这小姑娘可不简单呢,手法十分老道熟练,主要是她修起来就像您修理您儿子一样儿一样儿的。”
老板不太相信。
“真的,我在她身上好像看见我老子小时候揍我时的影子了。”
老板半信半疑。
“老板您小时候应该也没少挨揍吧?”
老板瞪他一眼:“滚你丫的!”
“忙你的去!”
老板想了想,感觉到屁股隐隐作痛,他赶忙甩了甩头。
这个阿文,没事儿提他老子做什么!
三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阿文正想过去看看怎么样,就看到容狰过来了。
脸上还是白白净净的,但是衣服上脏兮兮的,手上也黑乎乎的。
白色的纱布都变黑了。
“修好了?”
“修好了。”
“那我去看看!”
“嗯。”
等容狰回头的时候,发现阿文已经不见了。
她低下头,仔仔细细的洗干净手。
阿文看着眼前锃亮如新的兰博基尼跑车,不由的脱口而出:“我操!”
真让她修好了。
而且才三个小时。
牛逼。
陈师傅都做不到。
他赶紧去通知了老板和陈师傅。
陈师傅检查了一遍,眼里的惊叹都要溢出来了。
他已经五十多岁了,修车也快四十年了,看得这孩子很有天赋,而且经验十足。
没个五年八年的,都做不到这种程度。
这辆车的受损程度有多严重他是一清二楚的。
“怎么样?”
老板问道。
陈师傅点点头:“不错不错!”
阿文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闻言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太厉害了!”
“小意思。”
阿文以为她会谦虚一下,谁知她大大方方的接受了。
这是小意思吗?
“容狰是吧,你有啥要求都可以说说,只要是在合理的范围内的话都可以满足你!”
“不过,咱们这儿只包午餐的,不包住宿。”
容狰表示了解。
“周一到周五中午十二点到两点,晚上七点到十点半,周六一整天,其它时间都不来,工资一万八。”
阿文:“……”
有要求你是真敢提。
“有特殊情况不来的话你看着扣钱就行。”
“不行的话就算了。”
“行!”
“怎么不行?”
老板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那你什么时候可以正式上班?”
“明天。”
“留个联系方式吧,方便联系。”
容狰和他们互换了电话号码和微信,走出汽修店的时候才九点。
她蹲在路旁抽了跟烟。
一大片阴影投下来,她警惕的抬眼一看,是一辆军用悍马。
车门打开了,就着路灯的灯光,她看清楚了后座上的人。
是秦西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