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礼尚往来
容狰掐掉了烟,慢腾腾的站起来。
司机穿着特训服,四十多岁的大叔,头从车窗探出来,招呼她上车。
“你就是容狰吧?快上车,叔叔送你回家!”
容狰没说是但也没否认。
“你小外公因为你离家出走,都连夜从国外赶回来了。”
“你认识我小外公?”
容狰的眼神一直落在后座那道身影上。
大叔笑眯眯的回答:“当然!”
“你小外公叫穆澜,肃穆的穆,波澜壮阔的澜。”
“嗯。”
她还是没动。
“你可以喊我一声明叔。”
容狰攥紧了胸前的斜挎胸包的带子,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
司机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上车吧,不是坏人。”
容狰哦了一声,乖乖的上车了。
黑暗中她,她看不到男人神情紧绷,呼吸都变沉重了。
如鹰隼般犀利似看猎物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眸子中坐落着漫天星辰亮着耀眼夺目的神采。
空气中萦绕着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
后座很宽敞,容狰自觉的靠近车窗,用余光偷偷打量着他。
车子开的很平稳也很快,很快就抵达了容家老宅。
容家老宅门口,开门的是在容家做了很多年的阿姨。
她认得出车牌。
但是从上面先下来的是容狰,她稍愣了片刻,车上没有人再下来,旋即,她扯着嗓子极其夸张的向里面喊道:“老爷夫人,容小姐回来啦!”
司机大叔不自觉的拧了拧眉。
还没等他有动作,后座上的男人已经打开车门下车了。
他重重的甩上了车门。
驾驶座上的大叔心里一咯噔,察觉到事情不妙,他也赶紧下车。
阿姨被这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回头准备骂人却看见了秦西野绷着一张脸站在容狰身边,冷漠的眼神中裹挟着强烈的压迫感,令她讪讪的笑了笑。
双脚不自觉的顿在了原地,嚣张的气焰已经冒不出半点火星子。
容狰笑得意味深长。
抬腿向大厅走去。
秦西野也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
司机大叔摇摇头,没跟上去。
大厅里气氛十分紧张,穆澜作为长辈,神色不悦,铁血军人的气息本来就能让他不怒自威,何况是现在。
容衢和温娅也陪坐在大厅,刚吵了一架,晚饭谁也没心情吃。
温若溪垂着脑袋,窝在温母怀里。
容狰进来的时候,气氛还是剑拔弩张的,充斥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温母听到阿姨的大嗓门,自然是知道容狰回来了。
被一向从来温和不对晚辈说一句重话的长辈劈头盖脸的训了一顿,她心里窝着一股无名火。
容狰刚进大厅,就听见大厅里的阴阳怪气:“哟,还知道回来呢?”
就算再克制,容狰也能从中听出十二分的火气。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见她的小外公发火了。
穆澜摔了茶杯,就差拿枪抵在温母脑袋上给她来一枪了。
“当着我的面都敢这样对待阿狰,你还有点为人母的自知吗?”
“你不喜欢阿狰你大可以直截了当的跟我说,我会带她回家,而不是让你在我眼皮底下还对她阴阳怪气的!”
“在我面前都不知收敛,可想而知阿狰平时在你们这里受了多少委屈!”
“穆叔——”
容衢想开口解释。
却被穆澜打断了。
“还有你,我还没说你呢,你是怎么跟她外公跟我们保证的,你说你会好好补偿好好对待阿狰,把她这么多年缺失的爱都加倍给她的的,你们就是这么对她的?啊!”
“人丢了你不知道着急,她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放学了没回家你们做父母的都不知道着急,要不是我这次回来,你们是不是放任她在外面流浪不管不问不找了?”
“你们真是好样的!”
“顶顶好样的!”
容衢和温娅被怼的哑口无言。
“穆爷爷——”
穆澜直接打断温若溪的话。
“我可担不起你这一声爷爷!”
他活了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风浪见的不少了。
温若溪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眼就能看得透透的。
此女心机颇深。
他在来的路上已经找人调查过了容狰回来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温若溪,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恶毒。
偏容家没一个拎得清的,还把她当个宝,掌上明珠似的捧在手掌心里。
“温若溪,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摆清楚你的位置,知道你姓什么,身上流的是是谁的血液,别动不该动的心思,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若是你再动一下阿狰,别怪我跟你一个小辈计较,你对阿狰做过的事情,我会十倍还到你身上!”
温母已经忍不了了。
“穆叔,我敬您是长辈,因为容狰自己离家出走您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我们就算了,我们可以理解,毕竟容狰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您偏爱她我们也无话可说。但是现在您不仅因为容狰的事情迁怒了无辜的溪儿,还往溪儿身上泼脏水往她身上安莫须有的罪名,我无法忍受!”
容狰冷眼旁观着这一场闹剧。
只要是牵扯到温若溪等人的事情,温娅从来都是护犊子的状态,什么贵太太的颜面什么容氏夫人的姿态都是顾不上的。
上辈子也是。
孩子是她的底线。
她不容许任何人诋毁伤害她的孩子。
容狰噙着笑,但是眼神十分冷漠。
秦西野抿着唇一言不发,担心的看着她。
容狰想起来,上辈子的这个时候,穆澜并没有出现在容家。
他死在了容狰坐牢的那一年。
飞机失事,机毁人亡。
温若溪在电话里“不小心”说漏了嘴,穆澜急匆匆的从国外飞回来,却没想到出了意外。
温家和容家把一切都归在她身上,每个人都指责她,因为她害死了穆澜。
穆澜一生无儿无女,有个未婚妻,年轻时因病去世,自此不娶。
穆澜一直跟在温老爷子身边,从三十多岁一直到现在,两人情逾手足。
穆澜在温家的地位很高,说话也是很有份量的,哪怕他几乎从不插手温家的事情。
容衢适时的喊了她一句。
“阿狰,你回来了。”
温母也看见了她,还有她身后的秦西野。
穆澜常年不在国内,但对秦西野并不陌生。
秦西野的是个人物,但也是个危险人物。
若虚若实的势力,深不可测的手段。
穆澜很少在容狰面前跟别人生气和发火,也很少跟人红脸,不止因为容狰的身体原因,更因为他的的确确把容狰当做自己的亲孙女看待。
不得不说,他对容狰的影响是极大的。
“阿狰,过来。”
穆澜闭了闭眼睛,他也是个老人精了,真是没想到,自容狰进来的一举一动包括细微的神情变化都没躲过他的眼睛。
他后悔同意老温让容家夫妇把容狰接回来了。
他在心里下了个决定。
容狰走过去,站在穆澜面前。
穆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混浊的双眼老泪纵横:“怎么瘦了这么多?还受伤了,谁伤的你?跟小外公说,小外公给你出气!”
“穆叔,您在内涵谁呢?溪儿是哪里得罪您了——”
温母看不惯别人护着容狰。
“我说什么还需要你来置噱吗!”
“什么时候我说话做事都要你来插嘴了!”
“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尖酸刻薄!”
穆澜厉声打断她。
他怎么不知道温娅的意思。
秦西野不动声色的将这一切纳入眼底。
心里做了更多的打算。
温母自小也算是穆澜看着长大的,她被斥责的眼眶泛红,差点撑不住就哭了。
温若溪小声的哄着她。
容衢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吧,秦二少还在呢,别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既然阿狰平安回来了,那就开饭吧,都这个点了,估计阿狰也饿了。”
“二少若是不介意,便留下来吃顿饭吧!感谢今天二少送小女回家,改日容某再携小女上门道谢。”
秦西野淡淡的掀了下眼皮子:“不必。”
穆澜沉不住气,容衢的话落在他耳朵里就是狠狠的打了他的脸!
什么叫平安回来了?
容狰的手都受伤了,还缠了那么多圈绷带,身上一股子刺鼻的消毒水味儿,还跟他说什么平安回家?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容狰在这里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是老了,但不是瞎了也不是老得什么都做不了了!
容家现在当家做主的是容琛,他来之前明里暗里试探过了容琛的态度,容琛的态度也很明确。
他讨厌容狰。
他对容家很是失望。
父母不爱,亲哥也不护着。
就连容狰不见了,也没有人关心。
一个小小的下人都可以对她大呼小叫阴阳怪气的。
若是没有主家的放任和纵容,又怎么会猖狂成这样。
他真该庆幸,容狰回来了那么久,户口还没迁回容家。
她还是独立户口。
“不用了,我今天回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
容衢察觉到事情不对劲,想给容琛打电话让他回来。
“穆叔,有什么事等吃过晚饭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谈谈可以吗?”
穆澜没接他的话,他当然知道容衢是在拖延时间。
他看向他们,缓了口气,眼里十分坚决。
“今日回来,我要把阿狰带走。”
不止容衢愣住了,就连温母也不敢相信。
“穆叔,您这、这是什么意思?”
容衢的脸色很难看。
“穆叔,阿狰是我的女儿,您说带走就带走,我不同意!如果您是觉得我们对阿狰不好,您可以提出来。”
“不需要!”
穆澜说的铿锵有力。
“前面十六年,你们也没有抚养过她一时半刻,前段时间你们把她接回来了也没有好好对她。之前我不知道那也就算了,”
“既然我都知道了,我也回来了,我就不能放任不管。”
“趁着阿狰的户口还没迁回容家,事情也好办很多了,以后容狰的事情就不用你们管了,前十六年怎么做的,从今天起也继续怎么做吧。”
“您没有资格这么做,她是我的女儿!”
容衢第一个不同意。
“我当然有这个资格!就凭她是我从拍卖场买回来的!我管她吃管她喝,养她这么大,将她教育得这么好,不是为了让她回来被你们这些人欺负的!”
容狰默不作声。
她低着头站在穆澜身边,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容衢被呛的没声。
他是理亏的。
温母却不这么想。
“容狰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难道我会不爱她吗?您要带走她,我不同意,而且,您把她带走了,您让外人怎么看我们!”
穆澜冷笑了一声,混浊的双眼都是清明的目光。
“你也就只能拿怀胎十月来说事了。”
容衢已经给容琛发了消息,他现在只希望容琛能快点赶回来。
“温娅,你摸着你的良心,扪心自问,好好的问问你自己,你真的爱她这个女儿吗?”
“你们如果真的爱容狰,会给她取名一个狰字吗?”
容狰攥紧了手,任凭指甲掐进了掌心,渗出鲜红的血液。
她早就知道她名字的含义。
“寓意都不祥的名字,你还口口声声的说爱她,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就不信你们不知道狰是什么意思!”
温母被对的哑口无言。
脸上一阵青一阵紫一阵白的。
“如果只是为了所谓的面子,那更加没必要,你们也从未昭告天下阿狰是你们的亲生女儿。”
“不说了,再说也没有任何意义。”
“事已至此,都已成定局了,以后你们就当没有这个女儿吧。”
“那阿狰的意思呢?穆叔”
穆澜身躯一僵。
“您总要考虑阿狰的感受吧?”
容衢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容狰身上。
容狰缓缓抬头,露出了一抹邪笑。
她笑得妖冶,笑意却不达眼底。
“当然,我想跟小外公回家。”
“阿狰——”
容衢没想到,容狰会这么果断决绝。
“嘘——”
容狰手指轻轻放在嘴边,比了一个小声点的手势。
嘴角的笑容越扩越大。
“给你脸了就好好接着,别不识好歹啊,毕竟小外公好说话我可不是,别等撕破脸皮了对大家都不好。”
容狰笑得张狂。
“哦对了,以后对我小外公尊重点儿,不然我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连我都不能控制的事情。”
“不长眼的阿猫阿狗,就算只是吓到了我小外公,我也是要剥皮剔骨的。”
有些账,迟早都要算的。
容衢气得发抖。
温母眼里看到的容狰更是一个不正常的像是张着血盆大口跟他们索命的魔鬼形象。
容狰浑不在意的舔了舔嘴唇。
然后缓缓的走到温若溪面前。
阴影投下来,完全笼罩住了她。
温若溪强撑着身体,唇色发白。
温母用力拉开了容狰,容狰撞到了茶几上。
“你要做什么?要对你姐动手吗?”
容狰像是察觉不到痛一样,她倏地伸手从温母怀里拽出了温若溪,揪着她的领口将她提了起来,眼神凶狠得犹如吐着殷红的蛇信子的毒蛇,似是要将温若溪身上的肉一口一口的撕咬下来。
“容狰!”
温母惊恐的上前拽住她的手。
“你在干什么,快放开若溪!”
容衢和穆澜都没想到容狰会突然出手。
在容衢要上前的时候,一个身影忽的挡在他面前。
秦西野似笑非笑的挡在他面前。
强大的压迫感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容衢心里一沉。
“容先生。”
短短三个字却让人听出了威胁的意味。
容衢顿在原地。
“你放手,容狰,你快放开她!”
温若溪惊恐的看着容狰,她的力气太大了,居然能单手将她提起来脱离地面。
还是受伤的左手。
伤口崩开了,鲜血不仅浸湿了绷带,还顺着她的手腕一滴一滴往下淌,渗进了地毯里。
她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容狰笑了笑,下一秒,就狠狠的甩了她一个耳光。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将温母都镇住了。
温若溪也没想到容狰下手这么狠,鲜血从嘴角溢出来,温母发了疯似的上前拽着拍打着容狰的手,奋力捶打着容狰的手背。
“疯子!”
“你个疯子,快松手!”
穆澜看着容狰被打的手背通红通红的,血管喷张,鲜血还不停的往下淌,容狰的戾气这么大,是他从没有见过的。
他更听不得别人说容狰是疯子。
“阿狰!”
“容狰。”
“容狰!”
穆澜、秦西野和容琛三个人异口同声的喊出来。
只有秦西野发觉了她的不对劲。
她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很不对劲。
容琛也赶回来了。
容狰将她丢在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像是在看什么肮脏不堪的垃圾。
“礼尚往来。”
“这是对你不尊重我小外公的惩罚。”
容狰完全不加掩饰。
疯子?
疯子怎么了?
眼前的容狰陌生的让容琛心底发寒。
穆澜想要上前查看她的伤势,秦西野却比他更快一步。
他眉头皱的紧紧的。
秦西野眼底逐渐变得猩红。
他知道她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走,小外公带你去医院!”
“我没事,我的药都带着呢,不用去医院。”
容狰拍了拍胸前的挎包。
阿姨这会儿才敢进来,容琛回来了,主事的掌权人回来了,她当然得添油加醋的说一顿了。
都不用容琛主动问起。
话里话外都是指责容狰。
秦西野的脸色十分冷漠,下颌线绷的紧紧的,猩红的眼底如深渊般平静。
他动怒了。
今天的仇他记下了。
容狰挣脱他的手。
三两步就走到了阿姨的面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赏了她一巴掌。
阿姨被打的眼冒金星,跌坐在地。
“你看我像是脾气很好的软柿子吗,嗯?”
在容琛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用脚踩在她脸上,碾了碾,痛的她尖叫声连连。
“你往我枕头里上图钉,在我喝的牛奶里加盐,偷了我的狐狸耳钉,故意把水倒在我的平板上……这些我都没跟你计较,现在还当着我小外公的面摸黑我,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欺负啊?”
“嗯?”
她又加大了力气。
“我不是!我没有!”
“当真觉得有人给你撑腰你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穆澜的脸却愈发黑了。
“容狰,你放开她!”
容琛沉着脸。
“你算什么东西!”
容狰不屑的看向他。
“就你,还没资格命令我做事!”
气势上,容狰远远盖过了他。
他居然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和穆澜身上一样的铁血气息。
容琛内心被震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