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我不稀罕
江南,自古便是人杰地灵,
其中又以姑苏城最为令人向往,而要论这姑苏何处风景最美?恐怕要当数林府。
林家,江南第一流的名门望族,
其府邸坐落于姑苏城西街,府中上百栋庭院坐落有序,又兼有假山河流,镜湖水月,花鸟虫鱼不计其数。
正可谓;夏赏荷花秋赏月,冬观雪梅春弄蝶。飞檐粘上琉璃瓦,好个朱门大户家。
那门前左右两个大石狮子拱卫,门额上书“靖安侯府”四个大字的,便是林家了。
原来当年高祖起兵讨伐祟阳王朝,争夺天下之时,这林家先祖曾倾资相助。
所以后来天下大统,高祖便赐下铁券功名,封其为靖安侯,享世袭罔替之权。
不过,只因这历代靖安侯都在野不在朝,所以虽有功名傍身,但其在庙堂之上的地位却是远远不如在江湖之中,
但凡江湖中人,提起姑苏林氏皆要礼让三分,只因这姑苏林家除了是侯门大户外,还曾出过一位享誉江湖的剑圣林潇潇。
然而,海阔必引怒涛,山陡多生落石。
如今偌大的林府虽然看起来仍旧一片繁荣景象,但却是步步杀机,暗潮汹涌。
具体因何缘故?一切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林府,原本朱红色的大门,如今已涂刷成白色,两座大石狮子身披白绫,头上的天也是有些阴郁郁的。
府内正堂中停放着一樽香木棺材,棺木前白压压跪倒一大片人儿。
有的默默啜泣,有的放声大哭,悲伤之情入目了然。
那到底是何人逝世,能让举府哀悼呢?
自然便是林家家主,这一代的靖安侯爷林天舒。
话说,这林天舒两月之前赴北海同剑仙柳千裳比武,被其所创,筋脉断去七八,本就已是重伤不治,一直以来强行用灵丹妙药续命,方才勉强撑了两月时光,
昨夜听闻女儿竟然练成祖传绝学“剑映雪红”,一时间激动过度,导致内力逆行,遂吐血三升而亡。
可林天舒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所以他一死,林氏一族族长之位便空了出来。
而林氏家族中有好些人,早已对族长之位内觊觎已久,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便各施手段,前来争夺。
只见那灵前有一中年***起身来,朗声道;“各位族人,且止伤悲,听我一言。族长去世,凡我林氏族人无不痛心疾首。但俗话说得好,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能一日无主。而今我们悲痛之余,更应该尽早推选一位有德之士出来主持大局,以保证我林府稳定。”
此人话音落下,灵前众人顿时一阵骚乱,纷纷议论。
又见一男子跳将起来,红着眼眶骂道;“林天啸,你未免也太心急了些,大哥尸骨未寒,你就忍不住要出来夺位了吗?”
原来刚才说话之人叫林天啸,乃是林府的二老爷,
也就是洛雪依的二叔,
他不是族长这一枝,平日里和林天舒也颇为不对付。
而此刻叫骂之人,唤作林天歌,在他这一辈中排行老四,所以林府上下尊称他一声四爷,
不过虽说他是四爷,但他其实是族长林天舒的亲二弟。
见林天歌出言污蔑自己,林天啸冷哼一声,说道;“我说过,我只是为了我家族前途着想,至于族长之位,就算我林天啸不坐,难道让你这废物来坐不成?”
“你!”
听到林天啸骂自己为废物,林天歌顿时气急,但却又无法反驳,
因为他只是一介书生,本就手无缚鸡之力,在尚武成风的林家人眼里,他这种书生自然是百无一用。
就在林天歌被兑得垭口无言之时,又有人出言道;“二爷说得对,既然族长已逝,我们就必须赶紧选出新的族长,不然咱们林家群龙无首,日久必然生乱。”
“说得对,我支持二爷继任族长之位。”
“我也支持二爷,凭二爷在江湖中的威望,以及这些年来为咱们林氏所做出的贡献,族长之位非二爷难以胜任。”
“我等族人皆支持二爷,请二爷继族长之位。”
林氏族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支持林天啸继承家族族长的位置。
林天啸一脉更是直接跪倒一片,异口同声地求着林天啸,生怕他不同意出任族长之位。
在场的唯有围在洛雪衣母子身边的几人没有说话,在默默地祭奠着林天舒。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本就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把戏,凭他们几人又怎么能够阻止?
见族人皆请求自己继承族长之位,林天啸抱拳道;“承蒙各位族辈看得起我林天啸,天啸无以为报,唯有日后多做贡献,以达族辈爱戴之情。但今日,天啸不能从命。”
“二爷,您若不继承族长之位,还有谁可担此重任呀,咱们林氏一族完矣。”
“二爷,族长一职,非你莫属啊。”
在场林氏族人听见林天啸如此说,纷纷捶胸顿足。
“是啊,若您不出来领袖咱们林氏一族,家族必定衰败,到时我等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啊,倒不如今日追随家主去了便罢。”
说到情重之处,更有甚者已是涕泗横流,若是不知情者,还以为他们是多么的大义凛然。
这般情景,林天歌是看在眼里,气在脸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指着林天啸道;“林天啸啊,林天啸,你可真是演得一手好戏,我原以为那司徒郎便已是当今天下第一恶徒,不曾想,你比之于他,犹有过之。”
司徒郎,别名;玉面小郎君,江湖人称天下第一厚颜无耻之恶棍。
弑兄夺嫂,杀师辱母,练邪功而损天道,采少阴而补炎阳,口渴则饮血,肚饥则食人……
他之罪行,罄竹难书,人神共愤。
因此曾一度被黑白两道中人追杀,但是此獠诡计多端,次次被他躲过,如今仍逍遥于世。
见林天歌拿自己同这等人渣相比,林天啸脸色显得有些难看,
不过他并没有发作,瞪了林天歌一眼,转而对林氏族人说道;“各位族辈,非是天啸不愿为族出力,只因上有大嫂芳尊,下有侄女长成,我林天啸又岂能做那不忠不义之人。我今意,由雪衣侄女继承族长之位,我和大嫂共同辅佐,不知诸位族辈以为如何?”
林天啸此话一出,尽皆哗然,就连洛雪衣母子也搞不懂,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只见一位白髯老者的站出来说道;“天啸,众族人荐你为主,乃是真心实意,你万不可推辞。况且雪衣年龄尚幼,怎担得起族长之职,再者,若是让她担任族长,我林家恐将失去侯爵之位。”
这老者一席话,说得在场之人无不点头称是,就连拥护林夫人母子的那些人,都无从反驳。
因为此话确实有理,若真的让洛雪衣担任族长,那么林家世代传承的侯爵勋位确有可能会保不住,因为天祚王朝至今为止,还未出现过女性侯爵。
然而,林天啸似乎并不作此想,对着白髯老者抱拳施礼道;“七叔,您之所言,天啸自知。只不过,一来天啸不想做不义之人,二来若是让雪衣继位,天啸有信心让她成为咱们大祚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女侯爵,到那时,还怕咱们林府不兴,家族不旺吗?”
大祚第一位女侯爵吗?
林天啸的话让在场所有人尽数吃惊不已,心下已是泛起了些憧憬,
若林氏一族真的出现大祚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女侯爵,那林氏一族必会青史留名,
届时林家便不只是在江湖上显赫了,庙堂之上亦会有林家的一席之地。
但若作此般想法,那将会何其艰难?一朝不慎,林氏一族必将倾覆。
当下那灵柩旁端坐的几位族老低声言语了一番,而后问道;“天啸,若是我等依你所言,你有何法能够让雪衣继承侯爵?”
闻言,林天啸只微微一笑,对着几位族老施了一礼,说道;“各位叔伯,请恕天啸无礼,我的方法暂且不便说明,待日后各位自会明白。不过各位叔伯可还记得咱们林氏传承剑谱《潇潇映雪剑》中的最后一式是什么吗?”
在场人有些不解林天啸这时候提剑谱做什么?
几位族老也甚是不解,彼此相看一眼,说道;“这何用问?自然是剑映雪红。”
林天啸道;“对,就是剑映雪红,但这一式除了当年的剑圣老祖,几百年来从无人练成过,就算是林天舒也只练到了第十二式天雪狂怒。
但雪衣却练成了第十三式,由此可见雪衣的天赋,所以我支持她继承族长之位。”
林天啸的所言让林氏族人又沸腾了起来,他们万万没想到,洛雪衣竟然练成了剑映雪红。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由她来接任族长,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的。
心中各有计较,于是纷纷都把目光投向正在烧纸钱的洛雪衣母子。
几位族老更是直接开口询问道;“雪衣,你二叔所言是否属实?”
然而,洛雪衣并不理睬,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自顾地烧着纸钱。
见洛雪衣并不答话,林天啸低声呵斥道;“雪衣,你几位族老问你话呢?”
可是,尽管如此,洛雪衣依旧沉默不语,直到将手里的最后一枚黄纸递进火盆,她方才从地上站起身来,峨眉蹙起,面若冰霜的看着在场的林氏族人,冷冰冰地说道;“我不稀罕什么族长之位,谁若想要,拿去便罢。不过你们记住,待我父下葬过后,我母女二人同林家形同陌路,再无瓜葛。”
今日她的心中已是气愤到了极点,父亲为林氏一族奉献了一生,今朝逝去,但凡有一点良心者,皆该沉痛哀悼。
然而如今尸骨未寒,这些个族人就把他的灵堂变成了争权夺利之地,此般行为着实可恨,令人心寒。
这样的族人,要来何用?
早些时间一直强忍着没有发作,是因为她不想父亲魂归九泉了还不得安宁,
然而如今这些族人却愈发过分起来,一言一语间似乎便要将她的命运决定。
自始至终无人问过她一句,在这群族人的眼中,她不过就是他们荣华富贵的保障而已,随时说弃就弃,说取就取。
此等家族,留之何益?
听到洛雪衣非但不继承族长之位,反而要脱离家族,灵堂中那几位族老顿时面生怒意,火冒三丈。
见几位族老怒容满面,林天啸连忙上前解释道;“各位叔伯还请息怒,雪衣年龄尚小,还不懂得其中利害,且容她几日,让她回去慢慢思考,我想届时她定然能够理解的。
既然林天啸为其求情,碍于他的情面,几位族老也不便再发火,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