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这日,朱颜午睡刚起,宫婢便来通报金嫔前来问安,朱颜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朱颜对内宫里的那些妃嫔们没有什么喜恶,既说不上同病相怜,也说不上厌恶,说白了就是从未放在眼里,从前是因了她以为青洛眼中只有自己,后来是因了那些个妃嫔在她面前个个乖顺,低眉顺眼,可独独这个金嫔却是个例外。
金嫔金碧娇乃是武官之首大将军金吾令的独女,而大将军金吾令早已是齐彦朗一党,为了避嫌,金碧娇进宫只是先封了个嫔位,可是那派头摆的,却是连贵妃都及不上。朱颜本是顾忌大将军金吾令对父亲的作用,即使她再飞扬跋扈,也是留了她几分面子,可谁知她竟是丝毫不知悔改,甚至在朱颜面前也是不加收敛。
金嫔也知道自己风头再盛,也压不过父亲上司的爱女,如今的帝后,平日里没事绝不来齐朱颜面前找不自在,可今日里她来了凤鸣宫后,却是一直东拉西扯,一直说些有的没的。
朱颜揉着太阳穴,忍耐再三,终是没了耐心,正要出言逐客,突然一个自己宫里的小宫女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进来之后,她先是瞥了一眼金嫔,然后竟是连礼都顾不上行,直接开口道:“娘娘,朱砂主子被花嫔娘娘推入湖中了!”
凤鸣宫。
朱颜坐在椅子上,怀里抱了朱砂湿漉漉的尸体,冷冷地盯着下面跪着的人。此时正是初春,天气尚未回暖,朱砂的尸体已经冰冷僵硬,毛发里残留的水将朱砂的衣袍下摆濡湿了一大片,朱颜却似丝毫没有察觉。
一旁坐着的金嫔在朱颜阴沉的气压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而下首那人却放佛没有受到影响,虽是跪着的,却将腰杆挺得笔直,平静地目视着前方。
这人正是将朱砂推入湖中的花嫔,她的身上也是从头到脚被阴冷的湖水打了个透,湿沉的长发和衣服紧紧地裹在身上,她却好像感觉不到寒冷。
“说,怎么回事?”朱颜开口了,那声音没有丝毫温度,金嫔不由得紧了紧披肩。
“娘娘,我在湖边散步,不知为何朱砂主子撞向我,把我撞到了湖里,它也落入了湖中。”被包裹在朱颜冰冷的视线中,花嫔的声音却仍算冷静。
“花嫔,我劝你还是不要狡辩,实话实说吧,”金嫔叹了口气,像是在劝慰花嫔,“这娘娘宫里的小宫女都亲眼看见你将朱砂主子推入湖中了,还能有假不成?娘娘宽厚,会体谅你的。”
花嫔像是才注意到侧首的金嫔,转过头去看向金嫔,金嫔却在视线交错的瞬间移开了视线。
“我的猫年老体弱,平日里跑都跑不动,怎能有力气将你这大活人撞入湖中,你叫我如何相信?”朱颜虽说悲伤气愤至极,却也保留了一丝理智,这花嫔来自书香门第,素来恭敬知礼,按说不会做出此等事。
“臣妾也觉着蹊跷,当时朱砂主子像是疯了一样,全然和平素里不同,它跑向我的速度非常快,臣妾根本来不及闪躲。”
“妹妹你还是说实话吧,朱砂主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气力,况且归根结底它不过是一只猫,你老实地认了,娘娘不会为难你的。”金嫔满脸关切,倒是一副好言相劝的模样。
可谁知金嫔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屋子里的气温像是又低了许多,朱颜将视线从花嫔身上移向了金嫔,狠狠地瞪着她,“杀我朱砂者,我要她偿命!”
金嫔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下首的花嫔却猛然抬起了头,眼里多了分决绝,她扬头望向朱颜道,“帝后娘娘,你难道真要为了只猫杀我不成?”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内都安静了下来,朱颜又将视线移向了花嫔,金嫔松了口气,嘴角隐隐噙了丝满意的笑,靠回了椅子中。
“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怎么不敢,”花嫔像是完全豁了出去,竟放声冷笑了出来,“帝后你还有什么不敢,你们齐家连君上都敢挟制,朝堂都敢掌控,齐朱颜你还有什么不敢?在你们眼里,这内宫,这帝都,这天下不早就在你们手里了吗?这内宫里里外外死了那么多人,你想我死,还用得着找只猫做借口吗?只是可怜了君上,竟一直被你蒙在鼓里,没有发现你的蛇蝎心肠。”
蒙在鼓里吗?朱颜舔了舔嘴角,垂下了眼睑,像往常一样轻轻抚摸着朱砂,“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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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个月,内宫角落的一个小祠堂突然走水,烧死了正在里面祈福的清妃和她的一个随身小太监,消息传到朱颜耳里,她很是回想了一阵也没想起这清妃到底是谁。
“娘娘,清妃是那翰林李悟的远方表妹,暨城城主的女儿。”
“哦,”朱颜随口应了一声,原来是那个连帝君的面都没见过的小丫头,抬头却见那小太监还没有离开的意思,“还有什么事吗?”
“娘娘,只是……那间小祠堂是归您管的,半年多前清妃和您请了借了去用,而且……那个死了的小太监也是我们这里过去的。”
“呵呵,”朱颜竟是笑了出来,“看来这笔帐是要算到我的头上了,”她舔了舔嘴唇,像是想起了什么,眼里多了丝惋惜,“只是可惜了那个小太监,长得着实好看,叫赵大宝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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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洛寻上门的时候,朱颜正在吃茶,太监通禀的声音还未落,青洛便走了进来。朱颜抬起头,却见他那平日里一直挂着笑的脸上竟是隐隐约约有了丝怒容,哦?变了吗?
“君上坐吧。”朱颜抿了口茶,并未起身相迎。
青洛走到了朱颜的对面,却并没有坐下,隔着桌子居高临下地望着朱颜,“帝后,有的事是不是有些过了。”
“哦?君上您说的是什么?”朱颜却似一点都不在意,低头又抿了口茶。
“最近内宫的妃嫔很不太平……”
“是吗?”朱颜抬起了头,笑盈盈地望向青洛,“你说的是失足落水而亡的花嫔,意外走火而死的清妃,还是患病卧床的金嫔呢?”
究竟是谁呢?是谁能够让你脱下了一直以来的伪装,变得气急败坏,是谁是你心中那个特殊的存在呢?朱颜此时的心里竟有了些兴奋,但更多的却是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难过。
青洛叹了口气,看向朱颜的眼神缓和了些,“我知道花嫔落水是个意外,祠堂走水也与你无关,只是娇儿她从小跟着大将军练了些把式,身体素来强健,现在突然患病卧床不起却是怎么也说不通的。”
你心里的那个人原来是她吗?朱颜望着青洛笑得更甜了,但眸子里的温度却是逐渐冷了下来,“帝君是怀疑我吗?你想如何呢?是也让我躺在床上,还是干脆杀了我呢?”
青洛望着朱颜许久,终是略带妥协而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帝后近来辛苦,就在这凤鸣宫里修养一阵吧。”说罢,便干脆地转身离去了,从头到尾竟没对朱颜笑过一次。
朱颜仍未起身,她低头用指肚缓缓摩挲着杯沿,眼里涌上了一股杀意,原来是她。
出了凤鸣宫,帝君将那一直藏于袖下攥在手里的纸条揉了揉。这纸条是从齐朱颜的贴身侍女身上找到的,上面写着“清妃凌晨与帝君在御花园里私会”。他抬手将纸条扔进了一旁立着的灯烛里,平日里柔和的眼睛里面一片冰冷,我会为你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