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时空定位(上)
牧风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草垛上,夜幕上点缀着无数颗星球,发出微弱的亮光,它们变得那么小,几乎看不清,和空间指挥站看见的庞然大物完全不像一回事。
黑夜里的雾水聚集在草垛上,沾湿了牧风的衣裳,一阵寒意袭来,恒温系统似乎出现了故障。
牧风还没有忘记寒冷的感觉,是因为在不执行任务的时候,他偶尔会把恒温系统给关闭,特意去感受那些“不适”的温度,甚至有些陶醉于此,比起炎热,他更喜欢寒冷,或者说他更喜欢身体回暖的过程。
他试图联系禾眠,但对方没有应答,估计是还在调试传输路线。
现在这种没有任何数据联系的时刻让他觉得十分陌生,好像一个孩子被投入了原始森林,而他现在对这个森林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干什么。
草垛的另一边似乎有些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声音不是很大,但在整个寂夜里已经足够清晰。还好语言存储系统并没有损坏,牧风大致能明白他们的谈话内容。
“昨天来的那个采诗官好像就住在这个酒馆里,我们明天去见见他,讨几贯酒钱去。”一个声音说。
“啥酒钱啊,你可别忘了那酒馆的老板娘,肚子里除了酒就是诗,恐怕方圆百里的打油诗都被他包了。”第二个声音说。
“是啊,那个采诗官恐怕也是慕名而来,否则他干嘛不住在里长家里,舒舒服服的,偏偏来这破酒馆受罪。”
这是第三个声音,牧风估摸着也就三个人。
第一个声音又说话了。
“我有一首诗,那个老板娘肯定不知道,是我祖上传下来的。”
“真没想到,你祖上还传诗啊,就你那神神叨叨的爷爷,别是他做梦瞎编的。”第二个声音说完哈哈笑了起来,穿破黑夜,有些刺耳。
“哎,你管他是不是瞎编的,只要能换钱,哪来的都行。”第三个声音说。
“也是,行了行了,都散了吧,这都几更了。”
两个人从草垛边经过,牧风往里缩了缩,尽量不发出声音,另一个人往相反的位置走了,估计家在另一处。
“这家伙,这么着急走,估计是怕他家里那婆娘和他发疯呢,哈哈!”经过草垛的两个中的一个说。
“呵,你还没婆娘呢,要怕也没地怕。”另一个说。
“哎呀,瞧你这话说的……”他还想说下去,却只说了句:“哎,算了,算了,回家了,明天再来吃酒啊。”
“得咧!”
两个人甩着宽大的袖子消失在夜色中。
世界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蛙声彻响,酒楼里零星传出几点朦胧的黄色亮光。
牧风依旧躺在草垛上,等着禾眠的联系,他想好了,要是这家伙没法子联系上自己,他就自个逍遥去了,这个时空估摸着还不错,不是什么茹毛饮血的时代,他把手臂枕在脑后,看着天上的星星,眼前逐渐模糊,随后进入梦乡。
“牧风!牧风!”
牧风被吵醒了,他揉了揉眼,半撑着身子,从草堆上起来。数光年外的那颗恒星染红了所有,从天幕到天幕下笼罩的一切生命和非生命,一只长着红冠的雉科动物踏出雄伟的步伐,找寻维持能量的谷粒,那些谷粒混杂在尘土里,需得用尖锐的喙挑起后再进肚子。
禾眠似乎已经成功地调试了传输路线,这让牧风有些失望,本来他已经开始构想抛除时空远行人身份的生活碎片了。
“禾眠,这里就是你说的那个时空?看上去也没什么异常,怎么会让那么多时空远行人都消失无踪呢?”
“当然不是这里了,为了避免有差错,我找了另外的渠道进入那个时空,咱们得转个站,绕个路,找到其他入口。不知道为什么,遗迹日志上的记载显示这里和那片时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没想到,你想得还挺周到的。”
“那是自然,我可是我们组织里的中坚力量。”
如果禾眠看得见牧风的话,会发现他脸上尴尬的微笑。
牧风玩笑着想:“估计是哄孩子的话,要真是这样的话,这个组织怕不是早就给灭得渣都没了。”
“那你把我传到这里,就是个中转站喽?这里也没什么特别的。”牧风说。
“不,肯定有,但我也不知道,你刚刚来这里的时候是最关键的,发生了什么?”禾眠问。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几个人在说话。”
牧风把昨晚听到的话转述给了禾眠,然后问:“诗是什么?拼字游戏吗?”
“这里好像是你的归属地,你怎么会不知道?”
“你是说这里是地球?怪不得那个恒星这么眼熟。”牧风又抬头望了望天幕上的那颗星球,估计是太阳没错了。
牧风又辩解道:“那又如何,就算是同一个空间,时间也不同,我们星球智人的发展是呈指数上升的,我恰好出生在指数后面的位置,当然不怎么熟悉这个比较蒙昧的时代,再说了,了解文明是你们时空技师的事,我只负责找资源,又不和智慧生命打交道。”
“好吧,反正道理都是你的,我不反驳,想要赢得一个良好的合作关系,总得有人是让步的一方,反正我一直都是那一方,所以无所谓。”
禾眠理所当然的语气,让牧风皱了皱眉。
“好吧,我承认自己很懒,不过要是别人欺负你,你就得还回去,懂不?这可是宇宙法则,适用于大部分生命。”
牧风作势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好像那些欺压弱小的强权生灵就在眼前似的。
“好了,你到底要不要知道诗是什么?”禾眠问。
“你说啊,我听着呢!”
牧风无谓地捻起草垛上的一根草把玩着,水分已经从草叶中蒸发,叶片呈现出枯黄的颜色,质地松脆。
“你听着,根据资料记载,诗是一种使用高度凝练的语言,集中反映社会生活,并附有韵律的文学体裁。”禾眠以空间为横截面,以时间为纵截面,找到了他脑中文明库存里关于诗的定义。
“你跟我说实话,你知道自己说的是啥吗?”牧风问。
禾眠沉默了一会,说:“不知道。”
“哈哈哈!”牧风捂住嘴,以免自己笑出声来,想象着自己一个“半斤”和对面“八两”的诙谐对话,真是一场十足的幽默剧。
“管它是什么东西,反正我们到时候想办法搞到就行了,那个空间的线索肯定和那首诗有关。”牧风懒散地分析着,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他都有点喜欢上这个时空了,-竟然有些舍不得,至于什么炽精,他从来就不想当救世主,没什么意思。
“也是,到时候调整一下频波,就能接收到那些人的诗了,你好好在草垛上待着,别被人发现就行了。”禾眠说。
“行行行,我再睡会,要是有人来了你就叫我,我可好久没睡过这么好的觉了,以前每次执行任务,都要使用好几次睡眠浓缩,搞得我神经都不好了。”牧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就倒头睡去,也不管禾眠的回应。
“哎!”禾眠叹了一口气,他想着,要是有选择,我也不至于选这么个人跟我合作,这抛尸状态怎么就被他给碰上了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牧风再一次被同样的声音吵醒,只是这次比上次更为急切。
“怎么了?”牧风晃晃悠悠地摇摆着起来,草垛上不少草叶子都飞到了地上。
“快点醒醒,他们要说诗了!”
“什么?我才睡了这么会?这酒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让那些人这么拼命,连睡觉都顾不上了?”牧风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起来。
禾眠和牧风在手忙脚乱中,调整了频波,千钧一发之际,没有错过整首诗的开头那个字。
“落涧千洄兮,群龙飞升;
凌空踏飒兮,振破虚空;
不独一昆兮,寰宇双生;
繁雪遮月兮,烈日灼心。”
禾眠和牧风愣愣地回想着记忆储存器里的那首诗,两头雾水。
“你知道啥意思吗?”牧风问。
“不是,那啥……你等我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