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日过去了,梨田梨树花期渐过,不少梨花因禁不住风雨在某个夜晚谢了,一树繁华便落幕,如女子芳华已尽。

谁会去怜惜她们呢?

皓村梨树的花仍风华余韵,朵朵占枝头,不免有几朵莹白随风飘向河边,轻点绿波。

似娇女戏水,又如怨女丧魂,无从计起起。

日暮时分,春莺归巢,成双成对,过些时日也只叫它们夏鸟罢了。

茶鑫放下农具,农具与地面碰撞产生轻脆的声音,这是农人耳中最熟悉的声音之一。

此时空气变冷,带着特殊的浮尘味,天上云层渐厚,要下雨了。

茶鑫的奶奶背着一竹篓猪食草从外面回来,步履有些不稳,似乎风一吹就能倒下。

茶鑫赶忙跑过去将竹篓接下,把猪食草倒在猪圈旁的空地上,生怕奶奶累着。

那堆猪食草散发出难闻的苦涩味,茶鑫已经可惯了这种味道,毫无反感之意。

“村口有个紫衣男人,你注意到了吗?”茶鑫的奶奶问道,眼里有着一丝担忧。

茶鑫奶奶的担忧不是无中生有。

皓村村口常出现各色人物,大多是来此赏梨花作诗的,少部分是大户人家派来的下人,到村里去处理杂事。

紫衣男人只是在村口旁的梨树下闭目坐着,似乎在养神,准备去做什么事。村民询问来由,他不回答,也不睁眼。

显眼的是紫衣男人身旁的刀。

那刀的刀囗十分锋利,刀面上有磨痕,应该是刚磨过。若用来切割物体,必定一斩即断。

“看到了,奶奶。”

茶鑫将竹篓放下,继续说道:

“那人应该是官府的,他来皓村自有其要事,我们不必太在意。”

“我心里总感觉要出事。”茶鑫的奶奶看着家门前的大树说道。

此时已有几滴雨落下,打在茶鑫和奶奶的脸上,凉丝丝的。

“下雨了。奶奶,我们进屋吧。”

天渐渐黑了,就像生命流逝一样,终是结束,不会停止。

茶鑫和奶奶进屋时雨已经下得很大了,空气中不时迎面扑来一股土腥味,充盈着两人的口鼻。

梨落落把饭菜弄好后,笑着叫道:

“太夫人,少爷,吃饭了!”

“都是一家人,没有必要把茶宅的那一套摆出来。一起吃!”茶鑫的奶奶很认真地讲道。

“谢谢太夫人!”

梨落落行了待女礼,坐在茶鑫旁边,陪着一同吃饭,淑女一般。

茶鑫不只一次告诉梨落落让她丢掉下人的那一套礼束,但梨落落总是保持着那规范的侍女礼。

茶鑫没办法,只能由着梨落落自个儿来,只要梨落落不为难自己,随她。

屋外的雨声很大,一片哗哗声,屋内是谈家常的笑声,一片温馨。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情况似乎很紧急。

“怕是躲雨的路人,赶快让他进来,被淋湿了可不行。”茶鑫的奶奶放下碗筷站了起来,准备去开门。

“我去开门!”

茶鑫放下碗筷,迅速走向并打开屋门。

屋外是日暮时村口的那个紫衣男人,他全身湿透,头发有些凌乱,紫色的衣裳变成了深紫色,衣脚有一点一点的黄泥,脚上黄泥遍布,一看便知是从雨中狂奔而来。

“官人请进屋避一避雨。”

茶鑫忙把紫衣男人迎进屋内,生怕有所不周。

紫衣男人走进屋内,身后留下从衣脚和头发上滴落的雨水,也留下一个个黄泥脚印。

紫衣男人一直提着刀,茶鑫没有在意,认为这是官府的人正常的行为。

紫衣男人开口道:

“茶少爷,太夫人呢?”

“官人,贱妇就是。”

茶鑫的奶奶笑着迎上前,答道。

“知道了。”

紫衣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听似闷钟。

当茶鑫的奶奶站在紫衣男人的面前时,只见刀光闪烁,迅速,干脆。

茶鑫的奶奶随即倒地,紫衣男人快速将屋内的两盏油灯全部踢倒,屋内顿时漆黑一片,吞噬着一个老妇人的生命。

紫衣男人风一般地冲出屋外,消失在雨幕中,只剩下一片哗哗声。

屋内的茶鑫和梨落落还未反应过来,一切都已结束,迅速,干脆。

“奶奶!”

茶鑫大喊着,眼泪从他的脸上一颗颗落下,滚烫,苦涩,又略咸。

梨落落呆滞着,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屋里屋外一片漆黑,茶鑫哭着在地上摸着,移动了一小段距离后,一股带着血腥味的热气冲人而来。

茶鑫的手顺着热气冲来的方向伸过去,摸到了奶奶的尸体,他的手指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奶奶的尸体中喷涌而出,伴随着轻微的声音。

一片漆黑,茶鑫顾不得梨落落做了什么,他哭着。

打心底地哭着。

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了,夜仍黑着,像死神的眼睛,搜索着今夜离世的生命,不打算放过它们。

屋外一片喧嚷,邻居们带着火把走了过来,他们吓了一跳。

桌上碗筷一片混乱,有的已经碎了,深红色的血液和散乱的饭菜混着,像是死神的喜宴,他成功收割了一条生命。

茶鑫的奶奶躺在地上,脸色略紫,胸上的伤口血肉模糊,周围的血液已经凝固,泼像梨田街上卖的豆腐,只不过是深红色的。

茶鑫在旁边蹲着,两只手是深红色的,他哭着。

梨落落呢?

她在屋角蹲着,两眼呆滞。

邻居们议论纷纷,猜测着谁是凶手。有人认为是茶鑫,也有人认为是梨落落,但都被众人否认了。

大家把重点放在了日暮时村口的紫衣男人身上,大多数人认为他就是凶手。

但那只是猜测。

“少爷,”

众人让一位绿衣男子走进屋内,他是茶宅的范炽,茶严最信任的下人。

进屋后范炽缓缓蹲下,拍着茶鑫的后背说:

“节哀顺变。”

范炽站了起来,看了看屋角的梨落落,梨落落下意识的埋下了头,想藏住什么。

今夜的雨很大,不少梨花从树上落了下来,洁白的花瓣与黄泥混在一起,芳华落幕。

谁会去怜惜她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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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母难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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