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之歌(三)
窗帘微微抖动,一团灰色的影子渐渐现出人型,是个身材健硕的大妈。
大妈一身褶皱面料的衣裳,显然当鬼的时间并不久。
灰白黄黑红青,灰心鬼等级最低,死前怨气不重,是最适合投胎的。
何灵语伸手便去解马尾辫,大妈连忙摆手:“天师,我马上就走,您别动手。”
“我可以不动手,但是你要告诉我,这两天客栈里有什么特别的事。”何灵语松开手,长发散开,她的手里多了一枚刺魂针。
大妈看到刺魂针,身体便打起了摆子,不由自主跪了下去:“天师,我没有干过坏事啊,我就是等在这里看看热闹。”
“看热闹?说说看,什么热闹能让你跑来这里。”何灵语板起脸来,胶原蛋白满满的脸蛋瞬间笼罩了一层寒气。
大妈吸吸鼻子,有些委屈:“我这不是听说投胎以后就要忘记前世了吗,就有些舍不得,想着去看看家里人。可我儿子出国了,老头子去参加什么夕阳红旅行团,出国呢,我现在出不去,就只能看看老头子了,其实吧,我是真的不想他,我活着的时候,挺烦他的,可是我生病那会儿,他也对我挺好的,舍得给我花钱看病,我就想着到底是一辈子的夫妻,临走时还是来看看他吧,所以我就来了这里。”
原来是千里寻夫的。
何灵语问道;“小红帽还是小黄帽?”
“是小红帽,唉,早知道啊,我还不如不来呢。”大妈嘟哝。
“为什么这样说,你看到什么了?”何灵语不解。
“别提了,他,他,他有了新欢,而且还有好几个呢。”大妈跪在地上,还不忘啪啪啪地拍着大腿,显然是气得不轻。
何灵语......原本以为是梁山伯与那祝英台,却没想到竟是老年版的韦小宝。
“所以,你就把他们全都吓成精神病了?”何灵语问道。
“哪有啊,我没有”,大妈又拍了下大腿,“我呢,到213,想看看我家老头子,老头子和另一个老头住一个屋,我刚进去那会儿,屋里确实只有两个老头,我正想在我家老头子的老脸上找找他年轻时的模样,老头子的手机就亮了,我呢,就看了一眼,天师你猜怎么着,那手机上一拉溜啊,什么翠花小宝贝、性感小野猫,秀英大美比、大波波阿萍,给他发微信的,就是那什么秀英大美比,还是视频呢,我当是谁呢,就是王秀英那个老骚货,比我还老呢,我们一起跳了三年的广场舞!”
何灵语张大了嘴巴,这一波波的信息,让她有些难以消化。
大妈越说越气:“我家那死老头子,还和王秀英在手机上亲嘴呢,正亲着呢,又有人找他,他就说,他要去洗澡,先不聊了,然后就挂断了,和别人聊,你猜是谁?是我住院时候请的那个护工刘大妮,现在叫什么妮宝宝,我呸!”
大妈口沫横飞,总之就是她千里迢迢想见老伴最后一面,可是却看到老伴和好几位老太打情骂俏,这还不够,后来同屋的老头,和其中一个老太换了房间,于是可想而知,大妈亲眼看了一场大戏。
大妈生气啊,可是她不能有怨气,有了怨气不好投胎,投胎也投不到好胎,所以她就想把这口气发泄出来,所以她在老伴累极睡着之后,把老伴和那个老太的头发给剃光了。
何灵语给气乐了,这就是真实版的鬼剃头?
“还有呢,你就给他们剃了头,没做别的?”何灵语问道。
大妈摇头:“天师,我马上就要投胎了,我可不想为了那死老头子,坏了我投个好胎的大事,原本我能投胎做个独生女白富美的,万一因为他损了阴德,投胎成了三胎里的老大,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何灵语问道:“既然给他们剃了头,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大妈讪讪,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看看他们今天有多倒霉,我没啥法力,白天出不去,只能等着他们回来,晚上再看。”
被鬼剃头的人,会倒霉上一整年,大妈看不到整年的,看看当天的也是一件快乐事。
所以,这大妈还真是留下看热闹的。
何灵语问道:“你老伴叫什么,一起被你鬼剃头的老太又叫什么?”
“死老头子叫张红发,那个老妖精叫王瑞梅,就是我们小区里开小卖部的,以前也是和我一起跳广场舞的。”大妈说道。
何灵语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听说过一个叫闪光的人吗,三十多岁,看上去气质很好。”
“闪光?你说的是王瑞梅的大闺女吧,哎哟,我这辈子就见过那一家姓闪的,王瑞梅的老公就姓闪,以前是电工,都叫他闪师傅,他家大闺女上过大学,没错,就是她,她叫闪光,这名字错不了。”大妈说道。
何灵语的眼睛亮了起来,什么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就是啊。
闪光的母亲王瑞梅,也在小红帽的旅行团里,而且在昨天晚上,还有张红发上过床。
“对了,闪光的父亲,就是王瑞梅的丈夫,他还健在吗?”何灵语问道。
“当然活着呢,要不怎么说王瑞梅不要脸呢,闪师傅活得好好的,那可是个热心人,我们小区里谁家的灯坏了,找闪师傅比找物业还有用呢,你说我家那老头子多没良心啊,这些年闪师傅没少给我家干活。”大妈又在拍大腿。
何灵语斥责了大妈几句,让她见好就收,趁着现在心情愉快,快点去排队投胎。
“我看新闻,金融大佬的小娇妻临盆在即,还有十亿身家的影后好像也快生了,另外......”
何灵语的话还没有说完,大妈便化成一团灰影,原地消失了。
何灵语无奈极了,就她刚才说的这两个胎,哪里是排队就能投到的?不过,这位大妈没有怨气,虽然不能富贵天成,来生也能平安顺遂,和这一世一样,至少在活着的时候,她是幸福满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