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不知北地久矣
开元二年,逐步一统中原的绥国开始了第一次的北征,仅徭役的民夫辅兵近六十万。众多的民夫辅兵中不乏被贴在墙上的一纸征文而初次离开世代劳作的土地,第一次踏足北方大地。
他们无法从的同行者口中理解北方的寒冷,不知燕州以北的大地其名为何,其中有不少人甚是大半辈子没见过雪的江南东道徭役而来,他们告别家中的父母妻儿,赶到当地的军府,沉默着被编成了一队又一队,押运着粮草,或御寒的物资,部队居中少数世家贵族子弟的辅兵家仆骡马上的多了分解好的人马具甲。
从绥王赵雍始励精图治,起兵攻克北燕、大姜、南易三国。大姜皇家世族北逃,与燕国残余及外族三部割据北方。
时为皇帝的赵雍最后转头孱弱的南易后,突然染病亡于宫中,其次子赵嬴继位,年号开元。赵嬴继先父之志,开元三年开始了第一次北伐。从立国之初便开始逐渐完备的府兵制,使名为绥国的机器井然有序的运转了起来。为避开北方的严寒,春耕之后绥国征举国仓禀之余粮,发兵二十万,徭役民夫辅兵三十万余,号六十万大军开始北伐。
“将军,蚍蜉营回报前方十里便是驻马城。”一名校尉打扮的军士利落的翻身下马单膝跪在一匹骁骏黑色的战马前“嗯,城中现在情况如何?”“据兵部案档现城内应由果毅都尉陈兴统两团共500军户守备”
“嗯,知道了”将军挥了挥手,并转头向身边的人说到,“王忠,禀知圣上,前军将至驻马城”,“是”,身边的名叫王忠的将领应声到后,传下令去便有一骑调转马头脱离前军向中军赶去。说完之后这位将军双腿一夹马腹,催马向前。
一行兵马列于驻马城城前,说是城,不过燕州以北是一座风化严重的土城,如今城门洞开一骑缓缓入内,身后是猎猎作响的王字大旗。
城中守将陈兴带头喊“参见骠骑大将军”部下随其到跪拜在城门内,那一骑上年纪有五十多岁的老将只是轻轻点头,随着进入城内,那位大将军看见跪拜在地的还有不少少年模样的府兵,穿着不合身的甲胄甚是有些滑稽。
但是对于陈兴来说滑稽这两字被这位大将军用在自己手下身上却不是什么好事了,那位将军随即回过头来问道,“城中守军如此紧缺吗?”陈兴立马会意慌忙回道“城中皆为军户,此处耕地甚少,经有异族肆虐,兵员补给不及,所以为抵御外族及两国余孽肆掠,不少战死卫士便由家中小辈入伍接替,或从南下的流民中补充”
看到那位将军并未有所回应,陈兴又说道“将军放心,这些个小子从小在这边城长大,弓马娴熟不输其他道府的卫士。”
“嗯”坐在马上的将军,看着这个被北地风雪磨砺粗糙的汉子并未过多言语,轻敲马鞭而去。
进城的兵马并不多,跪在一旁的陈兴随着前头的一干将领进入后,看后面也没啥值得跪拜的人,立马拍拍裤子起了身站到了道路一旁,笑脸迎接着后面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部下众人见其起身便围了过去。
一位少年郎更是起劲,跑到陈兴面前“老陈,这便是你前段子说的大动作,我看这动作不大排场倒是挺大呀”少年语气多有戏谑之意,这位都尉也不恼“你知道个啥,这可是咱们骠骑大将军王牧,你小子最近嘴皮子给我紧实点,说不定得罪了哪个,到时候可不是我这小小都尉能摆平的。”
这少年姓赵名立,当年大姜皇室裹挟世族及百姓北逃,不少百姓及世家在途中偷偷南归,但一路马匪逃兵,加上关外三部的游骑,能到达边境的能有多少,能逃回故里的更是少之又少。
而这少年便是随南归的流民来到了驻马城中,当时绥国对这些流民并无政策,边军多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其过境,而当年赵立至驻马城中已是皮包骨,城中都尉陈兴见其孤苦无依,便留在军中打杂算是养活了他。
随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孤儿,当年约莫是在路上受了什么变故,常年跟在赵立身后,不甚说话,后被赵立取名赵破,两人一留就是七年。
陈兴也不记得何时两人正式加入军中开始作战,反正七年来边境虽无大的战事,但多方势力割据,仍是厮杀不断。
城中补给甚少,双方边境并未开放贸易,耕地又少,但北逃的世家能怎能忍受北地的贫瘠,多用家中的古玩藏品兑换南边的日常物资,所以边境走私猖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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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军户需要养活只能做那马匪勾当,而家中汉子战死的,为了能过上好点的日子,不少军户早早便把家中的男丁送去军中。
起初陈兴是拒绝,但是抵不住遗孀泼妇哭闹,更有甚者堵在陈兴家前“姓赵的野小子都能参军,随你们这些天杀的分得上好的钱财,我家清白出身军户家的孩子怎就不行?”
陈兴无奈只得同意,毕竟朝廷每年拨下来的抚恤并不够养活一家子,后面莫怕是赵立、赵破听去了这些妇人的言语寒了心,陈兴给二人托关系补了军户的册,户上就赵立、赵破二人。
而两人也给他争气,十四、五岁便是陈兴手下两个团两百越骑中最拔尖的哨兵游骑,要知道他们打交道的都是刀尖舔血的马匪,呼啸如风的关外三部游骑和北地最负盛名的燕国骑兵。
陈都尉,将军传你议事。一名王牧的亲兵前来城墙上找到的正在遥望中军的陈兴,陈兴虽一脸疑惑但还是立马随这名亲兵去了自己原来待的军府中,北地地广人稀所以城中军府占地很大,但不如那富饶之地,也无人计较。
军府大院有演武场,如今作了军帐,披着大氅的王牧双手正撑着摆放在府厅前的沙盘上“来,陈都尉,出了驻马城便是北地了,你在驻马城驻守近十年,城外的情况你给我们讲讲。”
骠骑将军王牧见这位都尉进来向他招手说道,“大将军,在下何德何能啊?”略有局促的搓了搓手说道。
“大将军叫你说你便说就是,扭扭捏捏的,别不识抬举”站在一旁的大汉说道
“王平”同在一旁王忠把手摁在了这位叫王平大汉胸口的铁甲上,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王牧在依旧双手撑在沙盘沿,眼睛还在盯着沙盘上驻马城以北之地,缓缓开口道“驻马城每季例行的简报,我都有看,看得出陈都尉对北面还是有所见地的”。
陈兴听到这话便不再推辞,拿起一旁的杆子走到沙盘旁便讲解了起来,“当年大将军随先帝攻克大姜、燕国两国,两国余孽逃至燕州以北,以避大将军锋芒。”
“那可不是,当年我随大将军一路北进,奇袭燕州,若不是……”,王平此时还要说下去时,没等一旁的王忠制止,便被骠骑大将军王牧抬手打断了“陈都尉继续”
“好的,当年大姜从云州出关,占据更北的营州及周边将营州更名为姜州偏居一偶,兵力约五万,燕国退至蓟州兵力约四万,西北则有北狄部、蒙兀部、氐部及几个小部族组成的联盟,合称关外三部,来对抗这两国余孽,兵力三万余,上马为兵下马为民。”
“嗯,挑些我不知道的说”王牧耐心的听完了陈兴的介绍说道,但并未显得不耐烦,“额,这个”陈兴挠了挠头
“关外三部一如往常还是与三方都有磨擦,多为劫掠。但从去年开始,燕国骑兵多有犯界,只是试探,敌我双方皆有伤亡。这几年南逃回来的人也极少了。”
“燕国犯界,呵呵,你说谁给他们的胆子?”
这位大将军并未抬起头,只是看着沙盘上燕国占据的蓟州说道,陈兴尴尬地拿着杆子转头看了看旁边在站一圈的各个将领,站在旁边的王忠拍了拍陈兴的肩膀“大将军问你话呢”
陈兴顺势肩膀一塌跪在地上,“卑职不知,卑职……”“行啦陈都尉,军部的档案我们有看”说完讲跪在地上的陈兴搀扶了起来,陈兴见王牧还是盯着沙盘,咬了咬牙说道
“卑职有一个推测,不知当讲不当讲”“说吧”“卑职认为最近两国余孽有所勾结,甚至连关外三部也与其有所密谋。”
“哦?有点意思”王牧第一次抬起来头,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名边城的小小都尉,“大姜和燕国的那些个余孽勾搭在一块说的通,要说他们和外族有所图谋,陈都尉是如何作此推测?当年的大姜可是号称中原正统。”
“禀大将军,属下有个名为赵立的游骑队正,驻马城初建,他随流民至此,我见其年幼孤苦,将其收留于军中整理杂物,于城中私塾识字,后城中简报皆由其草拟,南下流民其皆盘问记录,入军后为哨兵游骑,所俘之人也由其盘问,事无巨细皆由其挑拣记录,关外三部勾结两国余孽也是由其从中所得。”
“哈哈,看来陈都尉很是喜欢这个少年郎啊?”,陈兴这下慌了连忙跪下“大将军,卑职所说句句属实,是卑职一时糊涂听信了小孩子的胡诌,我说与大将军听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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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他何事,是卑职一时昏头。”
“行啦,起来吧,咱们大绥军中可不兴磕磕拜拜这一套”在一旁的王忠笑着用脚拨了拨这位陈都尉。
陈兴听言起身,抱拳弯腰不敢抬头,王牧并未理睬走出帐外,手下亲兵已牵马至前,“陈兴,你手下两个团就编入后来的中军,继续留守驻马城”
说完翻马而上,走出几步王牧勒马回头,“陈都尉,让你手下那个赵立找王忠暂时编入蚍蜉营,”
王牧用鞭子指了指站在一旁的王忠,陈兴听此几欲下跪,又马上止住,抱拳道“谢大将军!”久久弯腰没有抬头。王忠走过身旁拍了拍这个小小的都尉“陈都尉,早些要那娃娃过来,蚍蜉可是要先行大军一步的。”
“啥?老陈我这就被收编了?”蹲坐在长条凳上的赵立听完陈兴所说,跳将下来。
“是啊,一不小心就成王大将军本部了。你这小子,也不知为何大将军会让你去那蚍蜉,反正好好干,大将军不会亏待咱们,我老陈嘴笨不知道说些啥,你小子出了这驻马城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莫学我老陈当了一辈子的都尉。”
陈兴帮这个跳脱的少年整了整那身不合适的皮甲,“行啦,老陈整这些酸的干嘛,这说的生离死别似的,说给谁听呢”“你这小子,临战前净说些这不吉利的话,总之进了那蚍蜉,机灵些莫要逞能……”
“知道了,知道了”那少年打断了他的唠叨,“我走了啊,老陈你也要多保重自己啊,约莫你也再找不到我这么好的部下啦,那就只能祝你高升了”“你这小子,走吧”
少年转身走出议事的院子,一直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赵破,也立即起身拿起放在凳上的头盔跟随上去,未与其他人言语一句,而在场的人大概也习以为常了。
两人离开院子,便去了城中自己破旧的房子内,收拾好几件换洗的军服和当月所发的粮饷,而二人这些年来所搜刮的钱财早已被赵立托人兑换成了绥国所发行的大额银票,由赵破贴身保管。两人收拾好后于马厩中牵出自己的马,向城外的蚍蜉营中赶去。
两人在城外便见到了王忠,王忠坐在马上手握缰绳见他们两骑过来,“你便是赵立?正好随我过去”,赵立见王忠打扮正欲下马参拜,被王忠挥手制止,两人也并未多说只是随王忠往向蚍蜉营中赶去
“此次北伐,大将军统领前军,我为先锋,而蚍蜉则是顶在最前面的骑兵斥候,你在北地生活多年,其中凶险我不用多说,你比我更能知晓,蚍蜉内的规矩自有你们校尉说教。”赵立落后大半个马身,轻轻点头。心中不明一个堂堂前军的先锋大将特地为何和自己说这么多。
等赶到营中后赵立才知自己太瞧得起自己,营中早有从前军抽调而来的新兵,如鹌鹑一般被蚍蜉那些久经沙场的汉子围在一团
王忠正是过来查看,路上遇见自己闲聊几句而已,一开始以为多带了一个赵破要颇费些口舌,如今现状赵立与赵破两人也立刻下马,站入了新到蚍蜉营的卫士中,王忠拨马走到前方,“北伐!陛下御驾亲征,不容有失,大将军特命我从军中抽调兵力补充蚍蜉营,诸位可能不知何为蚍蜉。蚍蜉,虫也,皆口不能言,冥顽不灵。现令你们充入蚍蜉营中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北地广袤,原蚍蜉营中已不足两百人,诸位若是充入蚍蜉营中后,有怯战擅归者,斩!谎报贻战者,斩!多的我也不说,张令年人给你了,半个时辰后出发”
“喏!”一名校尉抱拳领命,王忠也立马调转马头离开了蚍蜉营,而这位名为张令年的校尉,身材短小,略有些圆润,他见王忠骑马离开后,转过头来看向这些充入自己营中的愣头青,面上带笑地说道“你们这些个卵蛋怂包,若是在后面弱了我蚍蜉营的名声,别怪老子刀子往自己人身上招呼了”
陈兴又一次跪在了路旁,而此次他的眼睛都不敢乱瞟,从他面前经过的正是当今天子赵嬴的御辇,为了这架大辇能顺利进入城中,不得不拆掉了驻马城的城门并拓宽了几尺。
随后而来的便是皇亲贵胄,金冠玉带,高谈大笑,说是北伐不如说是来春游一般,陈兴瞧着这些贵胄,心里暗暗摇头。中原不知北地久矣?中原不知北地久矣!同时蚍蜉营的赵立也在心中摇了摇头
“北伐”这两个字在他记忆中无论历朝历代都是沉重的,他也只能希望这次的北伐会有所不同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