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客轶事
在蒲公英酒的国度,大话与流言随醉气远扬。
在胡闹的醉鬼中间,那些夸张的传说总能流传到更远的地方,就像醺醉时的胡言,或七歪八斜的步态那般,虽笨拙却也有趣。
传说在过去的某个年代,蒙德曾有一位著名醉汉。像赶上休猎期的清泉镇猎人那样,他酒显不小,但每饮辄醉。不把口袋中的酒钱花光,绝不会离开酒馆的吧台一步。某夜,醉汉方畅饮完毕。正踉跄归家之际,头晕眼花的他误入了狼的林地。
今日的奔狼领是王狼的领土,有理智的外来客大多会被这片森林肃杀的气氛吓阻。据老猎人们说,那是因为北风的王狼聚集着群狼的魂灵,防止外来者闯入不属于他们的土地。
但在那个遥远的时代,群特的领主尚未随北风降临那片森林,为狼族带来秩序与安宁。那片森林曾是野狼自由争斗的场地,在人类所未知的树影间隐匿着它们血腥的游戏。
就这样,蒙德城的知名醉汉闯进了狼林。
黑暗的林影之中,醉汉不顾绊脚的草藤与恼人的树枝,蹒跚而行。很快,―双绿光闪烁的眼睛盯上了他。
那是—条孤狼,它静静地跟随在醉汉身后,一边心里暗暗嘀咕着:「怪哉,怪哉!」
数百年来,从未有人敢进入狼林,无论是全副武装的骑士,还是衣装褴褛的逃犯。即使恣肆的贵族也不愿将奴隶流放在这片森林,生怕此种冒犯会激知野蛮的狼群,为自己的领地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这家伙竟然敢独自—人跑到这里来,实是怪哉!」
孤狼嘀咕着,一边忍受着醉汉熏天的酒气,一边在他身后紧紧跟随。
众所周知,狼的嗅觉比人类更加敏锐,也更敏感千万倍。
在追踪猎物的同时,浓重的酒气也把孤狼熏得几乎窒息,绿色的双眼很快便眼泪汪汪了。「哼...」
生于原野,长于森林的孤狼从未接触过人类的文明,尽管曾隔着果酒湖偶然嗅到淡淡的酒香,但却并不能完全理解这气味所代表的东西对于人类有何意义。「这家伙或许和融鼠是同类,他早就发现了我,现在正放毒屁逃命呢!」
孤狼这样想着,忍着熏天的酒气,稍稍加快脚步,在醉汉身边的阴影中观察着他。狼是谨慎周全的野兽,但喝醉的人不是。
酒令人昏沉晕眩,有时却又会让人格外敏锐地察觉到风向的细微变化。
也不知怎么的,醉汉发现了—直跟随左右的孤狼。
或许是因为孤狼被醉汉的酒气熏得晕头转向,再也顾不得脚下松针断裂的声响,才会失态被猎物发现。「你是谁,你也在这里找厕所吗?」
醉汉揉揉惺忪的眼睛,问道。
「人类,你又是谁?身上如此臭烘烘的!」狼耸耸鼻子,吡着牙,威胁般地答道。
听到孤狼沙哑的嗓音,醉汉非但没有畏惧,反而来了兴趣:
「朋友,虽然我不知怎么惹到了你...不过我们蒙德人的老传统是喝酒最忌无聊,趁着今夜的月光,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了。j说罢,他打了个醉嗝。
孤狼本想不顾这些醉话,一口咬断醉汉的喉咙。
但闻到刺鼻的酒气,它便难以提起胃口,于是不情愿地答应了下来。「哼,转念—想,我也不是那么饿得慌...不如听你废话一番。」
醉汉伸个懒腰,惊动了几棵小小的蒲公英。
然后,他开始了今夜的故事。
相传在遥远的荒原上,有一条独狼游荡。
它曾是狼王,曾经率领自己的部族寻觅家园,捕猎与战斗...那时的生涯在它的身上增添了数不尽的伤疤。
它带领自己的种落越过原野,途经古老的宫阙废墟,穿越魔怪与仙灵的领地。荒原是残醋的,随着狼王日渐老去,群落随之渐渐流散。年长日久,整个种群只剩下了—条衰老的孤狼。
传说中的荒原是没有神的土地,这里只有古老的魔神留下的鬼魂残迹,与往日仙灵空空如也的宫廷。当孤独的老狼经过一座灰色宫殿时,一阵乐声吸引了它。「我从未听过如此悦耳的鸟鸣或虫叫,甚至忘记了腹内空空之苦。
于是,狼步入灰色的厅堂,踏过遍生的杂草,又途经破碎的石棺,其上旧主的肖像依然清晰可见。j走进—方内室,孤狼遇到了奏乐的少女。
她的肌肤如同灰烬一般苍白,眼眸低垂;纤细的手指抚弄着脆弱的鲁特琴弦,正在弹奏一首早被遗忘的哀歌曲调。狼坐在苍白的少女面前,一时间忘记了饥渴与孤独的滋味,静静倾听着少女无声的歌唱:
「往日秋夜的蝉鸣,是放逐者的吟唱,是人类最早的歌。
「他们失去了一切形与神寄宿的家乡,只剩下歌与回忆。
「最后的歌者,最初的仙灵,弹奏着终曲,坐在天使的厅堂。」森林中游戏的小小仙灵也被她的歌声吸引,纷纷向她致上敬意。「那是什么歌?」
狼不解发问,它听得懂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音符﹔但她的语言是它从未听过的,与任何生灵迥异。
「是仙灵的歌。」
苍白的少女轻轻答道,
「在久远的曾经,这是我们为蛮荒的人类作的歌,但如今却用来叹息我们自身的命运。j于是,狼跟随少女的旋律,笨拙地应和起来。
狼的声音苍凉破碎,充满了悲哀。
「你在唱什么?」苍白的少女问道。
「这是我们的歌。」
狼回答。
「真难听。」
撩拨着鲁特琴弦,少女不留情面地评价道,
「不过,你可以和我—起唱。」
就这样,狼与少女的合唱回响在旧日宫阙的厅堂之中。据说今日的冒险家们在经过此地时,依然能够听见特异而和谐的音律回荡。
「就这样?」
孤狼有些失望地舔舔嘴唇,
「不如我为你讲个故事。」
于是,孤狼清清嗓子,开始了自己的故事——
传说蒙德最初的酒,是在北风呼啸的年代酿成的。
在冰霜列王相争的年代,冰暴中飘摇的先民将野果粗酿成酒,为了躲避冻疮的痛苦,也为了增添直面冰霜的勇气。在那个时代,冰雪依然覆盖蒙德大地,蒲公英也尚未探出头来。
据说在蒙德,第一个发明酒的人是一位冒失鬼。
在冰雪围困的部落中,冒失鬼为艰难耕猎的部族看管粮食。
毕竟尽管冰天雪地之中人迹罕见,但还总有些而耐寒的小动物会打通隧道,从地下冒出来偷吃地窖中的粮食。因此,部族总是需要有人巡查存储粮食的洞穴、堵上鼠类打出的地洞,或把盗窃粮食的鼠辈抓个现行,为族人增加餐食。
在那个时代,阴湿的洞穴总需要格外细心看护,否则堆积其中的食粮便有可能变质腐朽。但也有些时候,潜藏的小小生灵会给人们施加一点小小的恶作剧。趁着冒失鬼又一次玩忽职守,风的精灵化成狐狸模样,潜入成堆的野果之中,令酵母孳生,将之催熟发酵。
而冒失鬼腹中空空,前来取食野果,正被发酵果子的醇厚感迷醉。于是用兽皮将之榨出浆来,所以为酒。雪原之中发明酿酒的冒失鬼也是最初的醉鬼。传说他是第一个因醉酒而迷失在梦中的人。
在他最初的醉梦中,他化成了一头孤狼。在很久以后、或者很久以前的某个时代,他与其他群落的同类拼死撕咬、与风雪中的人类竞夺食物,又与最初的仙灵相遇。群居的人与群居的狼,都是无法忍受孤独的生物。而新酿出的酒,令他们的梦互相连通。
但他们对待梦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只见过风雪的人向往孤狼驰骋的荒原,而孤狼却对于人类的欲望心生恐惧。它无法理解为何人类会迷醉在危险的幻觉里,从中寻找希望。而更令狼忌惮的是,在人类的梦中,他再也无法辨清自己究竟是那头孤狼,还是一个怀有狼灵的凡人。
于是,孤狼誓言远离人类的毒物,隔绝酒的诱惑。
因为狼并不是风的子民,它们的家乡并不属于酒和牧歌。因此,狼离开了人类的领地,转而在荒野与山林中的酒香罕至之地安家。「这就是你们称之为酒的东西,与狼的渊源。」
孤狼得意地对醉汉说道。
一转头,却发现醉汉在柔软的松针床上酣睡已久。
孤狼无奈地喷出鼻息,将这坨酒气熏天的家伙丢在一旁,自顾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