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未知的离别
大多数小孩子都是可爱的,因为他们还未入世,自然也就没经历过世间的各种苦楚。所以当他们开始面对的时候,难免会显得茫然失措。
吃过早饭,林淼按照昨天的约定来到了贺中泽家门口,打小就羞涩的他连敲门都要做一番心里建设。
就在他抬手准备敲门的时候,贺中泽从屋里推开了门,“刚才就看你过来了,站门口半天也不进来,咋的,外边比屋里凉快啊?快进来。”
林淼也没多说话,进屋就坐到了炕上。“你爸妈这么早就出去上班了啊?”看见家里没有大人只有他们两个小朋友,他自然也就放开了。
“这不下雪了吗,我妈早早就出去扫雪了,我爸怕我妈自己干得累,说帮她扫一会直接去上班了。”贺中泽说着打开了那个有些年头的小霸王游戏机,拿出手柄递给了林淼一个。
贺中泽母亲是名环卫工人,父亲在一家书店做收银,家里收入不算高,但孩子懂事夫妻恩爱,确实算得上幸福的家庭。但林淼不懂这些,他唯一羡慕的就是贺家里的这台游戏机。他和父亲提过无数次也想买一台,无论他承诺自己的成绩达到什么高度,父亲就是不同意,甚至家里连无线电视也不给装,从小到大几乎只看过源江市本地的电视台,而他父亲的理由永远只有一个,就是怕影响学习。
“还是魂斗罗开始?”贺中泽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来,命死光了不许借啊!”林淼说的自信满满,可他那对大眼睛里没有了平日里那股对游戏的渴望,因为他今天来是有事要和这个童年玩伴说,只是迟迟不知道怎么开口。贺中泽似乎也感觉出了这个“战友”的不对劲,他也没有发问,两人就这样像往常一样按着手柄,时不时嘲讽一下彼此的操作。
上午十点左右,林淼父亲拿着前些天刚刚交付新楼钥匙来到了将是自己未来几十年的家的房子。
买的是顶楼七楼,楼层虽高但白送一个阁楼,这对于住了太久小房子的人家是断然无法拒绝的。上来的时候发现楼道里已经堆了好多水泥口袋,这意味着有不少住户开始装修了。他这次来也就是为了测量一些尺寸,为自家的装修做最后的准备了。
拿着卷尺量了好一会,来电话了,不巧起身时带着地上的土进了眼睛,他摸出了手机按下了接听键,“喂”
手机那头,一个低沉带着严厉的声音传来,“你准备什么时候搬上去?”
“哎呀!爸呀,刚才眯眼睛了没看来电显示,那什么我在楼上量尺寸呢,过几天就装修了,快了快了,马上就搬上来了,嘿嘿。”林淼父亲似乎有点紧张。
“你自己抓紧吧,还想让你儿子住那小平房里住多久,干啥别那么磨叽了。”说罢就挂了电话。打电话的老人是林淼的爷爷林建军,源江市政府的一名退休干部,六年他因为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林淼的父亲林正峰下岗在家浑浑噩噩不工作而一气之下把他逐出家门。可这老头到底是疼自己唯一的小孙子,看自己儿子实在是能力有限,这么多年也还是给别人卖手腕,开出租,实在无奈拿出攒了多年的老底,给孩子全款买了这套楼。这事只有林淼爷爷奶奶和父亲母亲四个人知道,连他的姑姑都以为是林正峰自己攒的首付。
“这老头,比我都着急。”林正峰笑着又带点无奈的嘀咕。量完最后一个窗户长宽,收起了米尺准备回家。
说起来,外面朋友给林正峰的评价相对单一,几乎每个评价都带着“老实人”这个称呼。也确实如此,三十好几的他好像早就没了拼劲,正常作息是每天下午接车开到午夜,睡到黎明交班,得过且过的生活。挣不来大钱,但能维持温饱。自己已经看到了人生的尽头,所以总是拿自己之上的标准要求孩子达到自己未曾企及的高度,貌似这是那个时代父母认为理所应当的事。林淼也正是从小被灌输父母虽平庸,仍望子成龙的思想,所以无论学业还是社交都如履薄冰。一个十岁的男孩子,正是童言无忌,竹马青梅的年纪,却寡言的厉害。
时间已经中午,两个打游戏的孩子也玩的累了,放下了手柄。
贺中泽起身去倒了杯水,拿了个橘子递给林淼,“先吃个橘子吧,我妈一会就回来整饭了。”
腼腆内向的林淼虽然可以和贺中泽敞开心扉,但和叔叔阿姨辈的人毕竟无话可说,他觉得是时候告诉这个多年的玩伴他憋了一晌午的事了。
他坐在那里低着头,两只小手攥着拳头放在膝盖上,小脸憋的通红,酝酿了半分钟,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一句,“哎,我听家里说我们要搬走了。”
语气平静,没有称呼,没有原因,只有结果。
外面封窗户的塑料布马上就要被风刮碎了,屋里电视屏幕循环播放着超级玛丽的结束动画,红的救走了公主,绿的在后面看着。
贺中泽眼神中先是不敢相信,接着轻微怀疑,最后接受了事实,“远不远啊?说了具体哪天走吗?”
“我啥都不知道,但看我爸说话那感觉应该是快了。”林淼说着眼睛已经开始泛红,“没事,我能找到这,就算搬走了,等放假我也能回来。”
这安慰的话从红着眼眶的孩子嘴里说出来确实很让人触动,但瞬间的煽情过后马上衔接的是现实的冷水。
两个孩子心里都是不愿意接受这一即将发生的事实,尤其是贺中泽。相比之下,林淼的离开是因为有更好的选择,而他则是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不知道还要在这个出租屋里住上几年。心细的他无意识间想到了这点,但一个十岁的孩子又能做什么呢?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面对眼前的告别。
那时候通讯技术没有今天这么普及,孩子间更是没有互相联系的手段。所以儿时离别的人即使相逢,大多也是此去经年,物是人非。
“不是还没定下来具体哪天走吗,咱还是像往常一样该怎么玩怎么玩呗,想那么多干啥!对不对!”
“对!这叫今朝有酒今朝醉!”林淼搓了一下眼睛,本来都没有眼泪硬是被他搓出了两滴。
“你形容的不恰当,应该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哈哈。”
“那你是和尚,我不是!”
说着说着两人又拿起了手柄,有开始了和“敌人”的战斗。
就这样两人玩到了晚上,中间贺中泽母亲回来给他俩做了顿饭就又走了。
东北的冬天大概下午四点天就黑了,林淼也就在这时回了家。打了一天的游戏确实冲淡了他的烦恼,也可能是因为孩子在大脑发育阶段对悲伤事物的敏感度低,回到家后的林淼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一点伤感。
因为不知道哪天就会别离,所以林淼和贺中泽这个寒假每天都会一起玩耍,就这样接连着大概一个月,转眼就到了年根底下。
这天一早,林淼就被父亲送到了爷爷家,这是想让小孙子提前陪陪爷爷奶奶,先让二老保持个愉悦的心情,准备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