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抉择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张明墨有些猝不及防。
张明墨并不怕黑,小时候在农村夜路也是常走的,在同学家玩太晚后经常在没有星星月亮的夜晚独自回家。一路上便一边踢着碎石子,一边提着微微发光的手电照向路边枯死的张牙舞爪的树木。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很少再一个人走在漆黑的夜晚。张明墨感觉失去了光亮后自己像是陷入泥沼的困兽,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无比。
周围的黑暗既厚重无比却又非常飘渺,他感觉黑暗像固体一样挤压着身体四周,可除了手中的把手以外什么也感知不到。无光的环境之中,就连面前这扇门都似乎不存在一样,手中握的把手也好似浮在半空中,一时间张明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怎么办。”张明墨感受到自己的手心中渗满了汗,这样的黑暗让他难受无比。
“要不先退回去等天亮了再来?”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心中仍旧闹腾的爪子。
可怎么这个时候自己还想进去看看?张明墨为自己这种奇怪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议。
张明墨决意还是回去睡觉了。
人处在没有无法感知的空间中时,方向感也会丢失。
张明墨把手机揣进口袋,他只能大概知道来时的门在背后,只好用手扶着墙,摸索着后退。
很快,张明墨在大概开门进来的位置摸到一个门框的缝隙,嗓子眼里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下来,正欲开门溜之大吉,但是就像是触电一样,张明墨开门的手又迅速缩了回来。
“妈的,这怎么也有个门把手,进来的铁门除了门口的挂锁以外明明什么把手都没有的。”张明墨感觉自己的头皮蹭地一下炸了起来,一个激灵鸡皮疙瘩从头起到脚。
难道自己摸了一圈又回到那个房间门口了?还是说……
张明墨自打小就不太相信鬼神,或者说即使有鬼神,自己也对其莫名憎恶,为什么憎恶,张明墨自己也说不清楚。
可这次张明墨真的心悸万分,自己明明是一直在后退,不可能是绕了一个小圈子回到原地。张明墨忽然想起了以前村里老人常说的鬼打墙,也是不知不觉在原地转圈,往往要到天亮或被人寻得才可脱身,说是被小鬼遮了眼,看不清路。莫非现在这里面也有个鬼趴在自己脑门子上遮了自己的眼睛?
一阵头皮发麻。
张明墨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摇了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根本就不存在这种东西。”张明墨稳了稳心神,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假设这不是鬼打墙,自己没有绕了一圈,那么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还有一个没有被发现的门,自己过来时没有注意。但是自己进来时照向四周明明什么都没有哇。还有第二种,那就是原本出去的门突然有了把手,或者说原本出去的门变成了其他的一扇门。
“我靠,突然换了一个门更离谱吧”张明墨心中暗骂。“难不成得在这等几个小时,等天亮了再出去?奈奈的,我才不干。”
张明墨似乎有点愤慨,准备直接推门进去,心想要是真的有鬼害我,我做了鬼你也别想好过。但是当他准备好破门而入大干一场时,惊讶地发现这扇门推不动,张明墨又拨动把手,发现是锁死的。
又是一阵鸡皮疙瘩。
“我靠,玩我呢。”但他又忽然发现这个门把手摸起来的形状是扁平的,之前的木漆门的把手是柱状的,莫非自己第二种猜想是正确的?原本的进屋铁门变成了另一扇门?
这好像和撞鬼没什么区别,
而且这下更是死活都出不去了。
张明墨一时间有些懵,他很想狂喊几句救命,说不定就有几个老头子带着几把铁锹破门而入。
但是忽然间张明墨又隐隐约约闻到了那种让他神迷的气味,还好自己并没有先前那种剧烈的反应。那气味就微弱萦绕,似乎在轻声告诉他如果自己离开了某些事物就永远寻求不得了。
气味仿佛就从空间某处散发出来,又是在仔细分辨之余消失不见。
如鲠在喉。
那个包裹张明墨身体四周的白雾颜色愈发惨白。
现在好像就剩下那个半掩着门的房间,张明墨心想。
就是非常奇怪,张明墨隐隐感觉到了自己的想法好像在被那种气味悄悄改变,从进楼开始,那种味道就一直在牵引着他,但自己却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反感。
张明墨想到,希腊神话里有个女妖塞壬,会用自己的歌声引诱水手让他们葬身海底,那这气味是否来自不知名的鬼怪,在不断控制着自己往黑暗深处前行。
张明墨其实猜得大差不差,但不完全是控制,更像是唤醒心中最渴求的东西。把最渴求的东西从心里最深处挖出来,再一刀一刀剥开坚硬的外壳,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告诉他气味的尽头有你内心所渴求的真相。
若是张明墨此刻真要下定决心离开这里,包裹在他身体的烟雾也会自行散去,不再阻拦。
张明墨吞了吞口水,粘稠的口水卡在干涩的喉咙里,他感觉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又在隐隐作痛。
张明墨向很多人,甚至是自己都隐藏了一种东西,那是一种极致的孤独,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孤独。普通人的孤独或许源于不被理解,不被接受,不被信赖。但是张明墨不同,他大大咧咧的性子并不讨人嫌,他的孤独更像是来自于灵魂深处。有时与他人谈到正欢,尽管脸上堆着热情的笑脸,嘴上乐呵着称是,可心中却会忽然产生“我为何会坐在这里?我为什么会笑?这有什么好笑的?”诸如此类的想法。
就像是肉体和灵魂相互剥离,自己的灵魂明显不能理解肉体的所作所为。张明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有时候甚至会丧失对生活的兴趣。即使站在崩流不息的大街上,也感觉自己如石子坠湖,孤独下坠。
但是张明墨只能强压这种感觉,让自己看上去和正常人一样。
破碎的梦境似乎与这种孤独挂钩,那个模糊身影也好像无时不刻地将这种孤独刻往更深处。
现在的张明墨就像是旷野中一棵孤独的树,已经荒芜了枝叶,连同心枯萎得快失去了生命的气息。明明,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就像是遭遇了一场巨大的劫难,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就再也无法打开心扉。
幼年时的幻梦,少年人的轻狂,都被这场劫难尽皆埋葬。
究竟……是什么?
剩下的就是一个张明墨说服自己的理由了。
张明墨突然想自己要是死在了这里,会不会有人发现?会不会真的等到腐烂发臭才会被人找出来丢进炉里变成粉末。如果自己真的死了,或许也就只有妈妈会难过吧。
但是,与其一直徘徊下去,倒不如去探寻一番。万一真的能找寻到内心孤寂的源头呢?
希腊神话里塞壬的歌声也仅仅是诱惑,她不会伤人分毫,英雄奥德修斯,为了能够亲耳倾听一次塞壬的歌声,在自己的船只经过塞壬出没的海域时,把自己紧紧地捆绑在桅杆上,听到世间最凄美的歌声时也躲过了甜美的厄运。自己只是想找找气味的源头,真要是再像之前一般直接捂住鼻子憋气跑出来不就可以了?
张明墨感觉很扯,但是终究是说服了自己,转身摸索回去。
楼外也没有一丝光亮,厚重的云如同铁幕一样罩在天空,整个世界只有连绵无际的黑暗,和在黑暗里行走的人。
“吟尘?止。”楼顶上那个浮在半空中的人像是意会到什么,轻声说罢,包裹在张明墨身上的白色烟雾犹如群蛇退却,从一个整个模糊的人形慢慢变成一条一条的烟柱,逐渐湮灭,消失。
又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楼顶瞬间出现,此人一身白色道袍,佝偻着腰柱着拐仗,是个老者,同样半浮在空中。
“走吧,张白清,你也只能做到这么多了。”老者声音沙哑,低头望着脚下,目光仿佛可以看见楼中张明墨的一举一动。
“嗯。”没有过多的言语,两人身形微颤,瞬间消失在空中。
当然,这些张明墨一丝都没有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