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出国

十二出国

三十四

初雪飘起来的时候,佟蕊和周教授一起去了美国,周教授作为访问学者,佟蕊去读博士。

转眼,佟蕊走了两年。飞飞也要大学毕业了。

飞飞的求职信无一例外没有回音。她想进的是古典文学研究所,她的理想是在古典文学的神秘领域中翱翔,虽然她的成绩优秀,可与众多求职者比,身有残疾的她没有希望。

新一任班主任对飞飞说,如果服从分配,有个国企统计岗位。飞飞回绝了。想到还要回到从前的生活中去,她不寒而栗。

班主任推荐了一家市文物保护单位曾来要人,说,那单位收入低微,办公条件也很差,问飞飞是否愿意去,飞飞觉得这多少还和中文有些关系,便答应去面试。

当她走进面试办公室时,一位中年女人事干部剑一般的目光,立即射向她的腿,提了几个问题后,就直言不讳地说,姑娘,你虽然非常优秀,可你可能不能适应这儿的工作。

飞飞明白老师并没告诉人家她是个残疾人。

她忍住那揪心的耻辱,走出了文保所。

要再浪费时间去面试了,直接考研生。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飞飞迅速地做了决定。

有一天,她接到佟蕊的来信,佟蕊说自己已和周教授已经成婚,都被聘为大学教授,他们已买了套二手房安顿下来。

佟蕊写道,飞飞,如果你愿意出国读研究生,我可以为你担保,你考虑一下吧。

飞飞惊喜交加。她立即给佟蕊写信,同意出国读研究生。

接下来的日子,她便按照佟蕊的指引,给美国几所大学寄出了报考材料。

她报了英国文学专业。

三十五

一个春天的下午,飞飞接到美国大学的录取书。沐浴着华美的夕阳,飞飞迈进了大院的门。

饭桌上,她向父母宣布要出国读书。于婶立即沉了脸儿,一个走了还不够,你也要走,我不是白养了你们!

妈,难道我还去街道厂去计算考勤?飞飞说。

闺女,是你飞的时候啦。老佟说,眼睛里也含了泪花,佟蕊走的时候,他并没有怎么难过,可是飞飞要离去,他的心里却是万般不舍,可又觉得这或许是飞飞最好的出路。

老婆子,让飞飞走吧,留在身边以后她得怨你。老佟对老伴儿说。

飞飞的腿这样,在外边行吗?于婶说

我都长这么大啦,哪一点儿又比别人差呢?飞飞说。

于婶瞧着飞飞,似乎才发现,飞飞早不是那个可怜的小丫头,她乌发披肩,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芒。

于婶擦了泪水,三丫头,你走也可以,不过你得应我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你得先在国内定个对象。像你大姐一样,以后让他跟你一起走,去美国好照顾你。

飞飞呆住了。谁能要我?

三十六

接到于婶的命令,佟蕊和盈盈都很忙乎一阵,不久佟蕊就给飞飞寻找到一个相亲对象。是周教授从前一个学生。几个越洋电话打过来后,定了相亲的日期。

相亲前夜,25岁的飞飞,又一次失眠了。

凭什么非得有一个家,有一个丈夫?天下多少亲情,却是以恨的形式来表达,亲人爱得太深,不知不觉就彼此伤害起来。不对,我错怪了妈妈,她和爸爸,相亲相爱一辈子,当然认为女人非得有个另一半,人生才完整。难道,我不是从小从玩洋娃娃开始,期待有一个家,一个疼爱我的人吗?难道,我的内心深处,不是一直有个意中人吗,他英俊潇洒,充满了丈夫气概,他呵护我,像是小文和周教授疼爱佟蕊那样,可是这个人在哪儿,谁能喜欢一个走路拐子?

飞飞走进茶馆时,一个瘦小的年轻人已在那等了一会儿,按照于婶的意思,相亲还是安排在外边的茶馆,都自在一些。

见飞飞走过来,年轻人便站起身来,你是佟飞飞吧?

是的。飞飞说,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和陌生的年轻人约会,心中咚咚直跳。

我是江平,周教授曾经的学生。年轻人自我介绍毕,便招手要了一壶茶,和一小盘蛋糕。给自己和飞飞都倒了一杯茶,客客气气地说,请喝茶。

谢谢,飞飞说,她早把年轻人扫过几眼,见他虽然瘦小,却是容貌清秀,举止文雅,心下便不太反感,可想到要与此人共度一生,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听说你正要出国读研,不知为何还要勿忙解决个人问题呢?

“个人问题”,这个词的含意,是飞飞最近才知道的,专指婚姻大事。

是我母亲的意思。

老人总是把人生大事想在前边,我母亲也是一样。

她老人家怎么想这件事?飞飞问

她愿我有一个知书达理的妻子,未来对后代有好处。

你自己怎么想?

我是研究生毕业,当然想找个知识女性,能有共同的生活情趣,这点儿奢望不高,可太难了。女士们都想找高个子,我这样的就被称为三等残疾。

飞飞的脸刷地白了,江平知道自己失言,赶紧转了话题,听周教授说,你除了学业好,还兴趣广泛,能诗会词。

周老师过奖了,我只是个平凡的小角色。飞飞说,她想,为了把我推销出去,周老师真费心了。

你出国学有所成后,以后有何打算呢?江平说。

没有想那么远。

我一直想出国深造,总在寻找适当的时机,只是条件总是不凑手。可如果我们能结合,我出国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不过,关于我们的事儿,我还要向家母禀报。江平彬彬有礼地说。

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江平便立起身来买了单,说有要紧的事告辞了。

飞飞一个人沿着茶店外的小街慢慢走着,心如一口枯井,这分明是一桩生意。罢罢,这对象不谈也罢。不过怎么应付妈妈?

思量之下,飞飞决定再等等。只要顺利出国,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当然如果自己承诺了什么,也是要履行的。

又不咸不淡地交往了几次。飞飞觉得,如果以朋友论也还算凑和,天下很多事儿,如果不凑和,日子一天也过不下去。

一个周末,飞飞正在家中读书,江平的电话过来了,他客客气气地说,飞飞,我个人对你印象是很好的,可是我妈妈坚决不同意我们继续交往,希望彼此都留下些美好的印象吧。

好的,飞飞淡淡地说。心下如释重负。

满怀希望的于婶,却是哭得泪人儿似的,飞飞心下好笑起来,妈,我好好的,您老人家哭得哪门子呢?

哪天你剩下一个人儿,病了倒水的都没有个人儿,怎么办哪!

于婶仿佛看见,在大洋的彼岸,已白发苍苍的飞飞,在街头踽踽独行,拖着一条坏腿,没有一个人伴在她身边,没有人惦记她,更没有人能在漆黑的夜晚,她睡不着觉的时候,和她说说话。

于婶这一辈子,都是在老伴的呵护下,女儿们的撒娇中度过的,无论是呵护亦或是撒娇,她总是过得很充实很热闹,就是被佟蕊气着的那几年,她也并不后悔生了几个女儿,归根结底,生儿育女不就是为了替他们操心的吗?一个女人来到世界上,天生就是要被老公和儿女麻烦的。

老婆子,不该你操的心就不要操。老佟说。

我闺女的事儿怎么不该我操心?

于婶狠狠瞪了老伴一眼,就去给盈盈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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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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