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也许,这是天意?

第四章 也许,这是天意?

二人所在之地,附近皆是荒草矮树,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他们只得淋着雨疾步向老人指示的方向奔走。

不多时,老人一手指着前方冲李尤惜喊道:“孩子,前面就是我家了,咱们快进去吧。”

李尤惜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头眯着眼瞧了一眼不远处隐现在骤雨中的小院,点了点头,掮着担子快步朝门口跑去。

老人家率先来到门前,双手使劲一推,院门顺应而开,两人先后跨入门内。老人领着他穿过堂院,进入正厅。

屋内漆黑一片,老人驾轻就熟地走去案前点燃了油灯,温暖的烛火渐渐明晰起来,照亮了整个厅堂。

李尤惜将担子放在门旁一角,正用手拧着被雨水浸湿的衣裤,忽然听到老人对着一侧唤道:“云蓉,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天黑了就把灯点上。”

他循声望去,发现侧堂一位妇人正端坐在妆奁前,幽深的烛光在她的侧脸上跳跃,看不真切她的表情。

那位妇人方如梦初醒般,望着镜中的老人轻声询问:“相公,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妇人看了一眼窗外,这才发现窗外雨声阵阵,天色阴沉。

“哎哟!不知不觉已是这般天色了,我这就给你做饭去。”刚转过身,便看到了正站在门口的李尤惜,她惊恐地望着来人,双手颤抖地指着他发问:“你......你是谁?”

李尤惜微微躬身,正欲回复她,一旁的老人忙走上前来,握住妇人的双手轻拍了两下,柔声说道:“夫人莫怕,今日多亏了这孩子冒雨替我将酒坛子挑了回来,不然此刻我还回不来呢。”

妇人听罢,松了一口气。她走到李尤惜面前,热络地拉着他的手,“孩子,真是谢谢你帮了我相公的忙。哎呀,你怎么全身都湿透了。”

她发现李尤惜周身湿漉漉的,立刻转身从衣橱里拿了套衣服给他,催促道:“快,把你身上的衣服换下来,不然可是会感染风寒的!”

李尤惜感激地接过衣服,朝妇人点头致谢。妇人慈爱地笑了,她回望了老人一眼:“相公,你们先坐着,我去厨房弄几个热菜来。”老人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唉!”待妇人离开后,老人从胸腔中发出一声长叹。

他打开一旁的衣柜,从中拿出两套衣裳,向李尤惜走来,“孩子你莫要见怪。我夫人自那件事后,不仅对外人十分警惕,行事上也变得有些糊涂。”老人将其中一套衣服递给李尤惜,把他手中那套鹅黄色的童衫拿了回来。“这件衣裳......是小女的。”

李尤惜这才发觉衣衫的不妥之处,他无言以对,只是默默地将衣物脱下放在地上,换上了老人给的衣服。

“她的生活,似乎定格在了与小女失散的那一天。”老人无奈地说着,顺手拾起地上李尤惜的湿衣裳,将其放入一个木盆里。

“六年前县城举办庙会的那天,我在仓中酿酒,并未同她二人前去游玩。我夫人与小女在观赏完烟花后,正打算回家,谁知半道上却冒出来一个胭脂铺的伙计,围着我夫人频频夸赞并邀请她去铺内参观。我夫人一时被花言巧语迷了,便领着小女进了铺子。那些个伙计对着我夫人的脸就是一阵胡涂瞎抹,待她完妆临镜时才惊觉小女......小女已然不见了。”老人回忆至此,脸上浮现出一丝怆然之色。

“我们以胭脂铺为中心,访遍了大街小巷,踏遍了方圆十余里,却未探得半点消息。她仿佛从这世上消失了一般,没留下半点踪迹。”

“自那以后,我夫人便终日闭门不出,独坐在妆奁前,对着镜子梳妆打扮......”老人又叹了口气,随后从柜中拿出一坛酒,招呼李尤惜与他一同入坐,并往面前的两个瓷碗里倒上满满一碗酒,“不说这些了,来,尝尝我酿的酒。”

酒方倒出,醇绵的酒香迅速在屋内飘散开来,李尤惜二话不说地端起碗一饮而尽。

这酒初闻时绵软清香,没想到方一入喉,胸腔内立刻传来一阵热辣的灼烧感,流经食道时又一股凉爽之感通达全身,待灼热感渐渐褪去之后,他只觉周身七经八脉都变得活络了不少,唇齿间更残余一丝说不出名堂的异香。

“好酒!”李尤惜一碗下肚,不由自主地大喝一声。他虽不会品酒,但舌头替他给出了答案。

老人闻言哈哈大笑,先前的郁闷一扫而空,亦是一口干了碗里的酒。

“老人家,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素日虽甚少饮酒,但您这酒绝对称得上是酒中上品。”李尤惜忍不住赞叹道。

老人又往两人的碗中添满了酒,笑眯眯地回道:“孩子,你叫我涂伯便可。想当年我经营的宏涂酒庄,那可是名震一方,德义集上的人,不论是寻常人家还是富绅名豪,每日到我酒庄上买酒的人可是多不胜数哩。”

涂伯指着酒坛得意地说道:“尤其是我这独酿的春借韵,每日只售十盅,售完即止。那些酒贩、伙计每天赶在朝阳升起前来,只要听到门外此起彼伏的交谈声,我便知该起床做生意了。”

说到此处,他略微停顿,一口闷掉碗中的酒,声音苦涩地继续说道:“可惜我终日只顾着打理生意,幻想有朝一日能实现我的宏图霸业,却极少陪伴在妻女左右,最终遭此大祸,也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贪念给出的惩罚吧。”

李尤惜听到涂伯这段伤心往事,心里泛起一丝同病相怜之感,于是只得默默喝酒解闷。

“后来为了不再勾起我二人的痛苦回忆,我便把酒庄卖了,同夫人搬到这处偏僻小院来。平日就在家中酿些庸常的谷酒拿出去卖,如此凑合着消磨余生。”涂伯无限感慨道。

“涂伯,想必您的女儿还活在这世上的某一处,只是暂时与您二老分别,来日方长,我相信你们终会有再相聚的一天。”比起逝去,李尤惜更愿意相信这对老人只是与女儿暂时走散了而已。

“孩子,谢谢你。”涂伯朝李尤惜笑了笑。

窗外雷声轰鸣,雨水顺着房檐倾泻而下,铺就一层朦胧的青色水幕,院中柳枝被暴雨鞭打得摇摇欲坠,两侧的几个大缸正敞开肚皮仰首大口吞灌着雨水。

妇人护着托盘从侧廊来到屋内,将托盘里冒着热气的饭菜一一端出放在桌上,“孩子,这雨怕是有愈下愈大之势,你今晚且留下来过夜吧,待到明天早上再走。”她挨着涂伯坐下,对李尤惜说道。

“是啊,夫人说得没错。再说天色已晚,路上又泥泞曲折,你若冒雨返家,恐生事端。”涂伯在旁随声附和道。

“这......”李尤惜面上却现出犹豫之色。

他本来盘算着送涂伯回来后便立即赶回家的,谁知大雨倏至误了时辰。倘明早由从此处赶回上工的地方,至少需要半日光景,若再缺了工,到时该如何向五爷解释呢?

涂伯似是洞穿了他的心思,语重心长地看着他说:“孩子,切莫为了与你性命相比不值一提的身外之事犯险。你在这世上虽孤身一人,但如今恐多了我们二老为你担惊呐。”

妇人听到涂伯这话,暗暗吃了一惊。她关切地询问道:“相公,你是说这孩子......”

涂伯沉重地点了点头回道:“我与这孩子是在坟地里遇见的。”

妇人闻言当即湿了眼眶,下一秒又撇开头用手揩了揩眼角,恐坐在对面的李尤惜见着自己这副样子伤了心。

李尤惜明白两位老人的好意,勉强打起精神来抿唇一笑,“那尤昔今晚便叨扰二老了。”

对面的二人听到这话,点头相视一笑,甚是欣喜,你一筷我一勺的往李尤惜碗里添了不少菜。

晚膳过后,妇人去偏室忙活了一阵,将被褥、枕头等一床用品皆换了新的,待她步履轻快地去正厅找李尤惜时,发现其正躬坐在桌上,努力用眉头拉动眼皮,呆愣愣地看着涂伯,嘴里还不停地发出憨笑。

妇人被李尤惜这副醉酒后的憨态逗笑了,她笑呵呵地走到李尤惜身旁,轻轻拍了他两下肩膀。李尤惜费力地把眼睛打开一条缝,歪着脑袋看向妇人。

“孩子,夜已深了,该去休息了。”妇人笑盈盈地说道。但李尤惜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仍保持着先前那般呆傻模样。妇人转头看向涂伯,嗔怪了他一句:“你也真是的,怎能灌他一个孩子这样多的酒?”

涂伯听到此话倒也不介意,只是哈哈一笑。“夫人,方才你不在甚是可惜啊!没想到这孩子如此不胜酒力,只喝了几碗便醉成这样,还指天踏地地对着我豪语了一番,真是有趣得很。”

“这孩子,不会喝酒还喝这么多。”妇人怜爱地看向李尤惜,凝思片刻后,对涂伯正色道:“相公,他如今无父无母,也许......这是天意。不如我们收他为义子如何?”

涂伯闻言赶忙起身来到妇人面前,牵起她的手,激动地回道:“好,好!云蓉,你、你能这么想,我心里实在是太开心了。”

“你呀,也别高兴得太早,若是人家不答应呢?先送他去睡了吧,待明早起来再问问他的意见。”妇人打断涂伯的话,抬起李尤惜的臂膀,搀扶着他往门外走。

“哎!”涂伯应承了一声,随即上前去帮忙将李尤惜送入了偏室。

是夜,狂风已歇,稀沥沥的雨声也渐渐从李尤惜的耳旁剥离,取而代之的是他梦见自己正与两个人围坐在桌前谈天说地,他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但欢声笑语的气氛还未维持多久,其中一人忽然站起身,一语不发地朝李尤惜走来,随着两人间的距离愈来愈近,她的容貌也逐渐变得清晰,正是先前那位妇人。

不知为何,李尤惜只觉妇人脸上的表情变得阴森恐怖,顷刻间他感到喉咙处难受得简直要喘不过气来,下一秒他立刻从梦中惊醒,才发觉这并不是梦!

李尤惜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努力看向与他仅有咫尺之隔、横眉怒视着自己的妇人,此刻她正用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

李尤惜想要挣脱妇人的钳制,奈何他还未从酒中完全恢复神智,双手不听大脑使唤的在空中乱抓,只得艰难地从喉头里挤出几个字:“放、放开我!”

面前的妇人却像并未听到似的,不仅对他的呼救置若罔闻,更是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对着李尤惜发出犹如野兽的怒吼:“说!你为什么会有我女儿的玉佩?你把因因藏哪里了!快给我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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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世因缘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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