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下手时,你怕么?

第十章 下手时,你怕么?

缓过神来的李尤惜心里骤然发紧,方才的呓语不知是否被苏今晏听到了?

他放缓呼吸,悄悄抬眼看向对方的位置。苏今晏似是劳累过度,正阖眼睡着,并未被自己的叫声吵醒。

幸好,动静并不大,对方没有听到什么。

未免惊醒还在睡梦中的苏今晏,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离开后舱。

李尤惜独自一人踱步至船头,他举目望天,此时的天空已被雨水洗刷了一夜,灰朦朦的,就连水面尽头的第一缕曙光都泛着灰芒。

河水昨夜欢腾了一宿,现已筋疲力竭,只是寂静地托着船向前方驶去。

李尤惜寻了张椅子靠着船沿坐下,默默盯着水面发呆。

约过了半晌,忽然身后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孩子,你起得这样早呢。”

李尤惜侧首看去,发现来人正是丁文新。彼时他上身披着一件绛紫色毛衫,来到自己身旁并肩坐下。

“丁先生......”李尤惜刚要站起身来向他问好,便被丁文新一把按下去了。他笑呵呵地回道:“在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你坐着便是了。”

李尤惜只得从命。

他本就不善言辞,尤其是独自与长辈相对的场面,原本松懈下来的心情立时又被紧紧吊了起来,两手交叠放在腿上,不停地来回揉搓着指头。

“孩子,你该饿了吧?你婶子煮了些热粥,对你身子正好呢,快去吃吧。”丁文新主动说道。

一想到那位丁夫人,李尤惜心里惧怕得要命,哪里还敢跟她碰面。即便肚里空空如也,仍推脱说暂时不饿。“我现在不饿,肚里盛不下东西,先谢过先生美意。”

丁文新听他这样说,也不勉强,转而问道:“你独自一人是在这里欣赏河景吗?怎么样,比起临岸远观,近看更有一番风情吧?”

李尤惜哪里是在看景?只不过是被那场噩梦搅得心慌意乱,只想找个清净地方缓口气而已。不过他没有反驳,只是顺着对方的意思略微点了点头。

“对了,老先生,您可知这船还需几日才能到最近的码头?”李尤惜突然想到这件事情,他现在只希望能早些下船,离丁夫人越远越好。

丁文新听闻这话,侧扬起头,微眯着眼计算起来,如此思索片刻,他才回道:“昨日下雨耽搁了些进程,恐怕最快也得后天傍晚才能到了。”

李尤惜暗暗思忖:还好,也就两三日光景,倒能熬得过去。

“之前听闻苏公子要上京赶考,你现在却要与他作别。我倒有些好奇起你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了。”丁文新饶有兴趣地盯着他说道。

“其实我与苏兄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前几日我在路途中遇险,后来进了一个破庙躲雨,偶然遇到了苏兄。当时我淋了场大雨,伤风严重,寸步难行,但苏兄并没有抛下我一走了之,而是携着我一起上路了。”

“也是多亏了苏兄为我寻药喂汤,我才侥幸得以生还,否则,今时我早已魂归天外了。”李尤惜回想前日种种艰险,无限感慨道。

丁文新听完他这一番话,当下对苏今晏的好感更多几分,忍不住盛赞道:“没想到这苏公子虽是个公子哥,却如此宅心仁厚,与我寻常见过的那些个纨绔子弟大不相同,实在是难得啊!”

李尤惜这才想起,之前两人在破庙时,只听苏今晏说过被山匪打劫之事,倒从未开口询问过他是何身份。依丁文新刚才话中之意,再观察他平时的言谈举止,莫非是个大户人家的贵公子?

“丁先生,听您这话,想来是跟苏兄聊过了,他是何身份我还倒没您清楚呢。”李尤惜试探性地开口道。

丁文新一听这话有些诧异,他疑惑地皱起眉头,“咦?怎么你不知道吗?他就是......”后面半截话刚要说出口,便被身后悄然而至的苏今晏打断了。

“二位真是好兴致,聚在这里谈天说地呢?”苏今晏生生将语调提高几分,立刻将面前二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哟,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丁文新一见到苏今晏,立刻起身笑脸相迎,“我们方才正谈论你呢。”

李尤惜也从一旁扯了张椅子放在他与丁文新中间,示意苏今晏坐下。

“谈论我?我有什么值得聊的。”苏今晏对李尤惜点头致谢,径自坐下了。

李尤惜与丁文新亦一同坐下。

“哎哟,苏公子真够谦虚的,我可都听小兄弟说了。”丁文新热络地说道。

苏今晏无奈地摇了摇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多兄没事便好。”他复抬头望天,语调轻快地说道:“今日雨过初晴,万里无云,真是好天气。趁着大家雅致正浓,不如我们比赛钓鱼如何?”

“钓鱼?”李尤惜重复道。

“对啊,如何?”苏今晏侧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李尤惜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头,“说出来不怕二位笑话,其实我自小虽熟水性,但平日里只懂得下河抓鱼,钓鱼这等需要沉心静气的文雅之事,我还从未尝试过。”说完他便不好意思地笑了。

“哎呀你无需担心,钓鱼这事忒简单了,只要有鱼食,你还不愁鱼儿不上钩?”丁文新忙在一旁帮衬道,随后匆匆进去取渔具等物了。

不一会儿,丁文新两手提着几杆渔具,几个水桶,腋下夹着一盒鱼食,兴致勃勃地走了过来。他将东西一一分发给两人,而后才坐回原位。

“不过,既然是比赛,倒以何物为筹码呢?”丁文新坐定后,扭头看向苏今晏。

苏今晏略一沉吟,看向李尤惜说道:“谁在一个时辰内钓上来的鱼最少,就算输。今日的午膳就由输家负责,如何?”

李尤惜还未来得及开口,一旁的丁文新立刻拍腿称道:“好主意!既如此,咱们现在便开始吧。”

话已至此,他也没了办法,只能陪着两人钓鱼取乐。

李尤惜心想,这场比赛,自己必然输定了。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过去了,其他两人桶内皆有三五条鱼儿游来游去,而他的桶里除了半桶清水,再无其它活物。

他心里发急,面上却又不能表露出来,只得紧锁眉头盯着鱼竿下的一举一动。每次稍微看见鱼竿周围有半点水波荡漾,就立刻收杆上拉,结果往往是一场空欢喜。

苏今晏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却并未开口提示他一二,只是悠哉地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静待鱼儿上钩。

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倏然已至,李尤惜看着自己桶里那条孤零零地游鱼,对着二人垂头丧气道:“是在下输了。”

丁文新瞅着他的水桶大笑道:“孩子,没想到你确实不怎么会钓鱼啊。”

“丁先生说得没错......”李尤惜无奈地耸了耸肩,“多某愿赌服输,那今日午膳便由在下来操办了。不知二位想吃些什么?”

“就吃这些刚钓上来的鱼。”苏今晏立刻接过话头,含笑看向他。

“我若做得不好,你们可别嫌弃。”李尤惜赶忙将丑话说在前头。

丁文新一拍他的肩头,豪爽说道:“这做鱼有什么难的!你若是不会,可以去请教我夫人。她呀,厨艺了得,能把这鱼做成花呢。”

李尤惜急忙谢过丁文新好意,提起桶一声不吭地疾步往后厨去了。

眼见李尤惜的身影愈走愈远,直至消失在黑暗中,苏今晏这才转过身来,一脸严肃地对丁文新说道:“丁先生,苏某,有些事想和您商量一二。”

——

后厨里,李尤惜正在慌手忙脚地烹鱼。他将刮洗干净的一整条鱼放进沸油里,热油星子溅到他两条裸露的手臂上,烫得他直叫唤。而后他又放了几勺酱料,少许姜丝花椒,再盖上锅盖,盯着小火闷上半个时辰。

此时外面日头正盛,李尤惜听从丁文新的安排,将菜肴摆在船中饭桌上。

除了李尤惜在忙前忙后地将碗筷摆放,其他人皆已入座。

“孩子,一切都备妥当了,你快过来吃饭吧。”丁文新冲还在后厨里忙活的李尤惜喊道。

李尤惜远远“哎!”了一声,渐渐向他们走来。等来到饭桌前一看,发现丁文新坐在正位,左侧是他的夫人,右侧是苏今晏,只余下丁夫人身侧那个空位。

李尤惜踌躇着缓缓走近,被苏今晏一把按着肩头坐了下去,嘴里调笑道:“我们可都等着你呢,还站在那里磨蹭什么。”

李尤惜甫一坐下,立刻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抬眼去瞧旁边的丁夫人。

苏今晏率先举起酒杯,脸上挂着淡笑,对丁文新夫妇二人说道:“这几日还要多谢二位的菩萨心肠,帮助我二人度此险境,我与多兄自当感激不尽,唯有以此薄酒,敬表谢意。”同时私下用脚尖碰了碰李尤惜的脚,李尤惜忙恭恭敬敬地端起酒杯聆听。

“举手之劳罢了,苏公子何必如此言重。”丁文新最爱听奉承话,苏今晏三两句就说得他心花怒放,眼角的褶子都叠了好几层。

几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来来来,都吃菜。瞧瞧小兄弟的手艺如何!”丁文新摆手嚷和着几人吃菜。

李尤惜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语,喝完酒后又将头压了下去,默默地夹起一块鱼肉,正要送入嘴中,却被一旁的苏今晏打掉进碗里。

“多兄,这几日你能好得这么快,多亏了丁夫人为你熬药呢,这第一块肉,是否应献给丁夫人?”李尤惜正奇怪苏今晏为何要这么做时,对方则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这丁夫人因那日李尤惜的鲁莽行事对他正心生不快呢,故而在饭桌前脸上并没什么喜色,但见苏今晏却在此时夸赞自己,她立刻撇过头一甩手,羞涩说道:“我当是什么大事,苏公子竟然还惦记着呢。”

李尤惜知苏今晏是好意,只能故作镇定地从鱼腹夹起一筷子嫩肉,放入丁夫人碗中。仍是不敢抬头看她:“前些日子还要多谢丁夫人的照拂,多虞在此谢过。”

丁夫人自然也不再冷脸示人,笑吟吟地回他:“这不算什么事,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气氛这才缓和许多,几个人有说有笑地吃起饭来。

酒过半巡,在同丁文新说些什么的苏今晏,忽然转过头来,盯着李尤惜说道:“多兄,下手的时候你怕么?”

李尤惜原本在一心一意的吃饭,无意与另外几人交谈。然而因苏今晏的这句话,他正夹菜的一双筷子赫然松落,“叮当”一声砸在瓷碗上,复滚落掉地。

他如酒初醒般,瞳孔骤然紧缩,一脸惊骇地看向对方。

“苏、苏兄,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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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世因缘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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