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旧识重逢（2）
夜巡风已翻身上马，纵马离去，只留下风沙吹拂的呼呼声和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作响。
沙豹抚摸着他脸上的那道刀疤，默然无语。
商队这边已在葛布的带领下扑灭了火势，葛老静坐在篝火旁，正等着葛布汇报清点的损失。花曼也已出现，坐到了葛老的身旁。当然，安都也在。
葛老沉声问道：“说吧，清点得怎么样了。”
葛布心中默默盘算了一下，道：“货物倒还好，损失并不大，显然前来偷袭的马贼也并不想货物有太多的损失。但骆驼损伤了二十多匹，其中有一大半是驮着水袋的。那箭上绑着沾了油的火条，那十多匹驼水的骆驼受伤后发狂跑了，没有追回来。”
安都疑惑道：“发狂的骆驼跑起来动静很大，怎么会追丢？”
葛老解释道：“骆驼发起狂来，速度并不慢，除非等它力竭停下，否则根本追不上。而且发了狂的骆驼是没有方向地疯跑，若是不能立即拦下，一旦跑得远了，迷失了方向，即使追到，也很难找到回来了路，这在沙漠中跟找死没有区别。”
葛老继续问道：“剩下的水源，还能支撑多久？”
葛布盘算了一下，道：“正常情况下还能支撑两天，若是节省一点，最多还可支撑三天。”
葛老拿出地图查看，思索了半刻道：“按照行程，我们现在在这里。再往前走，离我们最近的水源在这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曾有一条暗河，按照行程计算，还有两天我们就能到这儿，就能找到补给的水源。”
安都看着地图，这里离与阿部将军他们之前约定的地点很近。他与夜巡风原本计划着明天就和商队分别，然后单独去和阿部将军他们会合，没想到竟在机缘巧合下路线又变得一致。
正在这时，夜巡风已回来，安都先是将情况跟夜巡风简单说了一下，让他知道了水源和路线的问题。
葛老出声问道：“夜公子，刚才你去追那伙马贼，结果如何？”
夜巡风沉声道：“他们不会再来了。”
葛老和葛布对视一眼，眼中尽是惊喜和疑惑，但夜巡风并未多说，他们也不便多问。
于是众人一番合计后，便各自休息，只待天一亮，再出发去寻找水源。
两天后。
烈日横空，风沙漫天。
众人都牵着骆驼前行，余下的货物也都分担到了每一匹骆驼的背上。
安都只觉得喉咙里如火烧一般，灼热的空气烘烤着身体，刚冒出的汗水便消失成了汗迹，双脚似乎也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每迈出一步，都像是脚下有人在拉着一般。安都拿出身上的水囊，狠狠地灌了一口。
这时，夜巡风的声音从后面响起，“省着点喝，后面还不确定能否找到水源。”
安都回身道：“葛老不是说了吗，今天应该就能到那条暗河的位置。”
夜巡风摇了摇头，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距离或许是没错，但前提是那条暗河并未改道或消失。”
安都愣了愣道：“应该不会吧？葛老常年行走大漠，经验丰富，应该不会记错。”
夜巡风道：“沙漠里的暗河是经常变化的，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改道或消失。再者，我们的水最多还可坚持一天，这也是我们目前唯一可以补给水源的地方。”
安都神色一暗，正想抱怨几句，夜巡风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记住，在沙漠中最重要的不是所向披靡的刀法，
而是智慧和勇气。遇到任何事，只要你冷静思考，找准方向，具备面对任何困难的勇气，那就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人只要还有希望，就永远不要放弃，对吗？”
安都狠狠地点了点头，道：“对。”
希望是美好的，但现实却很残酷。
商队已停下，但却没有找到水源。葛老已在附近转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任何有水的踪迹。四周除了一望无际的黄沙，就只有几株早已枯败的植物，干得似乎被烈日再多灼烧片刻就能点燃。
众人围坐在一起，地图又已展开。
所有人的神情都已极为疲惫，但更多的却是因为找不到水源而导致的不安和失落。只有夜巡风，神情虽然疲惫，但眼睛依然很亮，像是任何时候都依然能够保持冷静，充满了希望。安都看了看夜巡风，然后也挺直了腰杆，端坐着。他发现夜巡风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总能将希望传染给身边的人。跟着他，好像没有什么困难是不能解决的，给人一种安全感，仿佛你任何时候都可以信任他。
所有人都被目前的困境所困扰，一时间众人都沉默，安都动了两次嘴唇，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得看了夜巡风一眼。
夜巡风出言道：“这附近有几株早已枯败的植物，说明这里以前确实曾有过地下河的暗流经过，但想必这条暗河现在已经改道。”
葛老道：“不错。但暗河改道，距离并不确定，运气好，一天的行程就有可能找到，运气不好，也有可能三天也不一定能找到。”
葛布也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找到改道的暗河，可是，沙漠这么大，又没有方向，我们的水还只能坚持一天，怎么找？”
夜巡风思考了片刻后指着地图道：“我们是从东往西走，东边是来时的方向，肯定不用考虑了。这一带暗河的来源都是来自塔里木河。塔里木河发源于天山和喀喇昆仑山的冰川融化，沿沙漠的北缘自西向东，至尉犁后折向东南。即使暗河改道，最有可能的方向也应该是在西南方。”
葛布担忧道：“但问题是，我们并不确定改道后的暗河距离还有多远，而我们的水仅还能坚持一天，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找到水源。”
夜巡风笑了笑，道：“这是目前唯一的机会，看来我们只能控制用水，尽量多支撑一段时间。当然，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或许还能遇上过往的商队。”
葛老沉思片刻，像是拿定了主意道：“好，就依夜公子所言。”然后对着葛布吩咐道，“安排下去，将所有水源收缴起来，统一分配，尽量控制饮水。所有人休息片刻，向西出发。能不能找到水源，就看天意了吧。”
出发前，安都悄悄拉着夜巡风，道：“夜公子，我们真的能找到水源吗？”
夜巡风笑了笑，低声道：“这是目前唯一的机会，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而且，向西也是跟苏南星他们之前约定汇合的方向。即使我们到时没有找到水源，但也能找到和亲的队伍。相信只要能碰到他们，那就说明他们逃过了马贼的追杀，必定得到了水源的补给，我们也能撑下去。我只希望，他们到现在还是安全的。”
商队继续前行。
翌日。
经过昨夜的休息，众人的精力略有恢复。但因为缺水，众人的神态依旧疲惫，所有人的嘴唇都已干裂，眼中也都失去了色彩，就像一具具行尸走肉一样，机械地前进着。
夜巡风和安都已走在了队伍的最前方，安都正搀扶着葛老前行。安都还是少年，身体虽然比较健壮，但对水的忍耐力却是不及，显得精神比较萎靡。反倒是葛老，虽然也很疲惫，体力有所不及，但反倒比安都更看上去更略显精神。
随行的几名仆役眼中已出现幻觉，行进的路上曾以为见到了绿洲，开始发了疯的狂奔。幸好被葛布和几名护卫拦住，灌了一小口水后，在众人的搀扶下继续艰难地行走。
最让夜巡风诧异的是花曼。花曼身为一名女子，一路上既没有骑骆驼，也没让人搀扶，就那么缓慢而又坚定地走着。实在走不动时，便会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囊喝那么一小口，休息片刻便又继续行走，喝水的时候也显得极为克制。或许，女人在身体上往往不如男人，但在生理上，却比男人更具有韧性。
突然，安都停下了脚步，怔怔地指着前方，用他那已经极为沙哑的声音道：“那是……那是……植物？”
葛老声音沙哑地道：“孩子，你该不会是也出现了幻觉了吧？”说完，也抬头向前看去，然后怔怔道，“那是……红柳子？”
夜巡风定睛看后，笑道：“不错，确实是红柳子。”
红柳子又名罗布麻，是一种可以生长在沙漠中的植物，可以入药，在淮河、秦岭和昆仑山以北都十分常见。
既然在沙漠出现了红柳子，那说明这附近一定有地下暗河的经过。
安都声音嘶哑地大笑了起来，但没笑两声，便因喉咙干涩而又咳了起来。咳了几下，便转身对着众人大叫道，“找到了，前面就是暗河！”
所有人，不管刚才是站着的，还是被人搀扶着的，不管是咬牙坚持的，还是精神萎靡的，这一刻，身体里都像是突然迸发出了一股力量，让他们忘记了身体所有的疲惫和乏力，开始奔跑着向前方冲去。
正当众人正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之时，从前方突然射来了一支冷箭，剪尖直指冲得最前方一名护卫的右肩。幸亏他们体力不足，冲得还不算快，刚好冲到夜巡风身前。夜巡风电光石火间一掌将人震开，同时伸手抓住了箭身，却被箭身所附带的巨大力道带着后退了三步。
夜巡风不禁心中一沉，他之所以后退三步，除了因为飞来的箭矢力量巨大以外，也是为了化解掉箭上的这股巨大劲力。但能让他后退三步，那射箭之人的力量也必定十分惊人。
原本兴奋的众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冷箭所打断，纷纷停下了脚步，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前方的沙丘后转出了一名骑着马的汉子，他身材极其魁梧强壮，即使是骑在马上，也能看出他异于常人的身形。只见他手上弯弓搭箭，对着众人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原本在夜巡风身后扶着葛老的安都听到这声音，伸头往前看了看，高兴得大叫道：“铁塔大哥，是我！我是安都！”
那魁梧汉子，看了看安都，也高兴道：“真的是你，臭小子，你终于回来了。”
安都也高兴道：“是我，是我，我终于回来了。”说到这里，却又想起为他断后而死去的同伴，心中不禁又悲伤了起来，神色低沉。
这时，那名叫“铁塔”的汉子伸出手指，含在口中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只见原本平静的沙丘上多了二十几名手持弯弓，腰悬弯刀的战士。
铁塔一人骑马迎了过来，他来到近前，跳下了马，先是和安都来了一个猛烈的拥抱，直抱得安都吐起了舌头，身上的骨骼都快被抱散架了才放下。
然后，他看向了夜巡风道：“很好！能接下我铁塔的箭的，都是勇士。”说着，也向夜巡风行了个抚胸礼，以示敬意。夜巡风点头抚胸还了一礼。
安都指着夜巡风向铁塔道：“铁塔大哥，这位就是苏先生让我去请来的客人，夜巡风夜公子。”然后，再指着铁塔向夜巡风道：“夜公子，这位就是我们鄯善国阿部将军座下的第一神箭手铁塔大哥。”
铁塔先是和夜巡风相互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望着商队的众人道：“他们是？”
安都苦笑道：“这就说来话长了，先带大家去喝点水吧，我们先去见公主。”
铁塔点头示意说：“好。”然后，一挥手招来了几名沙丘上的战士，跟他们嘱咐一番，便有人带着商队众人往沙丘后走去。而夜巡风和安都则已在铁塔的带领下，前去见公主。
众人转过沙丘，便看见一片不小的绿洲和一片清澈的湖泊，而湖泊旁边还有几顶白色的帐篷，想必就是铁塔等人的营地。而夜巡风和安都则在铁塔的带领下向中间最大的一顶帐篷走去。
早有人先行一步进去禀报，夜巡风和安都在帐篷前等了不需片刻，便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请他们进来吧。”
说着，夜巡风便和安都一起，跨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