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蔷薇
然而等到傍晚,也没有所谓墓里回来的人。
众人干坐了一天,此刻已经难掩不耐,烦躁起来。
此刻从外面走进来几个人,抬着一个担架,上面躺着个呓语的少年人,隐隐约约听到他口中说什么“有鬼”之类的。
那少年人被抬到一张桌边,正是白天那呵斥江柏的汉子所在的桌子。为首那个抬着担架的人道:“周爷,城里的郎中都说惊了魂,他们治不了。”
这周爷一拍桌子,怒骂道:“什么狗屁郎中!连个病都看不好!”
为首那人赶紧低下头,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周爷发了一会脾气,也是束手无策,便道:“将他抬上去吧。”
为首那人如蒙大赦,赶紧脚底抹油,抬着人去了客房。
此时大堂鸦雀无声,转而人人都在窃窃私语。
游鲤此刻刚睡了午觉下来吃晚饭,就看到了这个阵势,他用胳膊肘戳了戳坐了一天的原无心,道:“那少年怎么了?”
原无心是知道的,于是说:“那周爷叫周正,是江浙一带的混混头子,却是实打实的武林高手。他的铁线拳打通了长江七十二水寨,提起周爷,没人不给几分面子。说他在江南地区横行霸道也不夸张。那少年是周正的徒弟,你来的那天清早被人发现睡在城南的垃圾堆里,捞出来之后整个人便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说夜里见到了红衣女鬼……”
游鲤道:“这是被鬼迷了心智。”
原无心道:“你也看到了,周正派人找大夫治了两天了,还是这副模样。”
游鲤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一直没有说话的少年站起来对大家拱手,道:“诸位豪杰,今日怕是没有消息了。”这少年一幅道士打扮,生的十分俊俏,说话声音也好听。他道:“在下崔灿,奉家师乾元派洪丹之命在此驻守,前日有一众湘川的土夫子进了仓山下了古墓,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此事看来也许有些蹊跷,在下斗胆恳请各位再等一两日,家师很快便会亲自赶来。”
话音一落便有人开口附和:“原来是‘君子剑’洪老前辈,此事乾元派的人肯出手,想必很快便会真相大白。”
其他人听闻君子剑要来,仿佛全都松了一口气。
原无心对游鲤低声道:“附和的这人是乾元派的人,叫杨冬秋。行走江湖也不用乾元派的招式。”
游鲤此刻道:“他不用本门招式,你怎知他是乾元派的?”
原无心道:“我前日去澡堂洗澡,看到他胸口纹了把法剑……”
“哈哈哈哈,原兄原来有如此嗜好……”
原无心一脸窘迫:“我也是无意中看到……”
游鲤适可而止,不再嘲笑他,道:“他们一明一暗在这里演戏,不过是为了争取时间,等那洪丹来罢了。”
原无心道:“这事传的神乎其神,其实不仅是周正的徒弟,昨日坊间便传说子时之后街上有鬼魅出没。现在这仓山镇闹的人心惶惶,若是这君子剑来了,确实可以将这些江湖豪杰聚在一起。”
游鲤点头道:“确实,这些人行走江湖,哪个身上没有人命。平日里不敬鬼神,其实最是心虚。不然为何非要等个道士来。”
原无心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游鲤伸了个懒腰,道:“看来那几个下墓之人今日也不会回来。这样日日干等也怪无趣的。我先回去养神,若是有消息,还望原兄告知一声。”
原无心道:“昨日看鲤兄面色苍白,
今日虽然好了点,却还是差了一些。鲤兄自去,此处交给原某便好。”
游鲤对着原无心抱了抱拳,走到柜台结了三天的房钱,又吩咐小二给原无心添了一壶酒,才悠哉悠哉地回了房间。
蔷薇这一整日待在客房中,三餐都是原无心差人给送上来,但她却没有心思去受用原无心的体贴。她的房间离大堂不远,今日她在窗后看了几次,都看到原无心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喝茶聊天。她的心里越发不能平静。
她知道那个男人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他接近原无心绝对有他的目的,但她不敢对原无心说什么,她甚至不敢出现在那个人面前。昨天冷不丁的撞到那人,她低着头吓了个半死。她无法确定,那个人有没有认出她来,但是她能确定,再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一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后窗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蔷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此时天已经黑了,她和原无心在这客栈里住了五天,自然也听到过夜里会闹鬼的传言。她并不怕鬼,而是怕有人找上门来。
游鲤一袭黑衣从后窗跃入房中的时候,蔷薇知道最坏的事情发生了。
游鲤道:“蔷薇姑娘,你的伤可好了?”
蔷薇小脸煞白,硬着头皮福了福身:“承蒙您关怀,已经好多了。”
游鲤道:“今夜月色不错,可否陪我走走?”
蔷薇诚惶诚恐地点头:“能入得了您的眼,是蔷薇的荣幸。”
游鲤道:“我在裁缝店后门等你。”说完便跃了出去。
蔷薇待游鲤离开,才深吸了一口气,她走到窗边,抬头看了看月亮,苦笑道:“月黑风高……”随即她的脸色更白,因为她想起这种天气对杀手来说,是最适合用来杀人的。
游鲤是杀手,而且是顶尖的杀手。
蔷薇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但显然游鲤不会出手杀她。
烛火摇曳,将裁缝店的门板染上一层暖暖的橘色。
蔷薇卸下后门的门板走进去,就看到游鲤坐在桌边。游鲤的眼睛很亮,蔷薇觉得自己此时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一般,一切秘密在游鲤面前已经无法隐藏。
游鲤道:“坐。”
蔷薇于是坐下。
游鲤道:“梁王最近可好?”
蔷薇恭敬道:“承蒙游鲤大人关怀,王爷一切都好。”
游鲤道:“你若见到王爷,记得代我问声好。”还没等蔷薇回到,游鲤摇摇头又道:“不成,那个人疑心太重,万一以为你和我有私,杀了你怎么办。”
蔷薇低下头不敢说话。
游鲤道:“你接近原无心所为何事?”
提起这个,蔷薇仿佛有了底气,她抬起头,道:“这是王爷的密令,我不能透露。”
游鲤道:“梁王一向厌恶江湖中人,这回是盯上了原无心?”他看了蔷薇一眼:“不过原无心虽然耿直,武功也高,但人却不笨,不然梁王也不会派出蔷薇姑娘一路陪着了。”
蔷薇干脆闭上嘴巴,这个游鲤滑的像条鱼,多说多错,蔷薇可以治得住原无心,却对游鲤毫无办法。——她美丽的脸蛋、婉转的风情,以及玲珑的心思在游鲤面前全无作用。
游鲤看她不说话,又道:“你带原无心来此,是不是为了那古墓,亦或是墓中的东西。”
蔷薇道:“您不要再问我了,我若说了,王爷会杀了我的。求您怜悯。”她说着同时跪了下来。
游鲤修长的手指挑起蔷薇的下巴,柔声道:“你是死士。死士是不能怕死的。”
蔷薇的眼中瞬间涌出浓烈的恐惧。
游鲤却没再为难她,他站起身,对蔷薇道:“既然那古墓传的如此神乎其神,那就烦请蔷薇姑娘带我游览一番。”他眼神锐利,死死盯着蔷薇。
蔷薇抖若筛糠,却也知道这次没有拒绝的权利。面前的人可以随时杀掉自己,自己的武功虽然不弱,但在他面前,自己便如婴儿一般脆弱不堪。
“请跟我来……”蔷薇认命一般起身,带着游鲤去了古墓。
游鲤很欣赏蔷薇这种人,她有不错的皮囊,还有傍身的武功,难能可贵的是她还识时务。
夜里的山路虽不好走,但在武林中人面前却造成不了多少阻碍。游鲤一边行路一边感叹自己为何要坐那三天马车。想起这个他的脸色又补好了。
蔷薇感受到身后之人气息的变化,那若有若无的杀气让她心惊胆战。她觉得自己没有冒犯到游鲤的地方,但她更没勇气回头一探究竟。
蔷薇带游鲤下墓的地方在一处灌木丛里,蔷薇按动开关,隐藏在地上的石门缓缓打开。
游鲤对机关很有研究,一眼就看出了关键所在。他能肯定这机关是后来加上的,与古墓本身毫无联系。
蔷薇第一个跳进去,游鲤紧随其后,墓道里燃着长明灯,蔷薇左拐右拐,带着游鲤来到了一间墓室。
“姑娘!”刚进入墓室,几个黑衣大汉便起身行礼。
蔷薇对这些人点了点头,眼睛一转,刚想说什么,就被游鲤的声音打断:“你们辛苦了,我是王爷派来击杀原无心的,和蔷薇姑娘有些事情要谈,你们先出去吧。”
几个大汉不明所以,但看到游鲤的手此刻已经揽住了蔷薇的腰肢,便赶紧低下头,纷纷应是退了出去。
等到石门关上,游鲤这才放开蔷薇,在她耳边道:“你很聪明,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不过你真以为那些人加上你就能制住我?”
蔷薇面色惨白,她慌乱摇头:“小,小人不敢,不敢。”
游鲤遗憾道:“我不喜欢有人自作聪明,你最好把知道的都告诉我,否则我会很生气。”
蔷薇此刻真切的感受到游鲤的杀意,她无法再像之前一样保持镇定。
游鲤道:“你们已经探明了这古墓?”
蔷薇松了口气,只要游鲤不问王爷的密令,其他的她还是可以说的。于是摇头道:“这些是在古墓上层二次挖掘的地道,这墓室后面有个房间,那房间最里面的门直通古墓。我们还未探明这古墓,这墓里机关众多,我们折了不少人。”
游鲤问道:“这墓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蔷薇道:“这里有王爷要的东西。”
游鲤没再继续问下去,梁王要的东西,无非权力财富。这里不会有权利,那就只剩下财富了。
游鲤笑道:“梁王要造反,哪里不用钱啊。理解理解。”
蔷薇面露尴尬之色,只能低着头不敢说话。
游鲤道:“这墓里本就有鬼,还是你们在装神弄鬼?”
蔷薇咬紧嘴唇没有回答。
游鲤见状换了个问题:“前几日下来的几人现在何处?”
蔷薇道:“来了五个人,现在只剩三个被困在墓室里。”
游鲤点头道:“带我去看看。”
蔷薇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游鲤带着蔷薇,在这古墓中走了一遍,这古墓确实机关满地,稍有不慎便会命丧当场。不过游鲤一路犹如闲庭信步,蔷薇就惨了,游鲤闯机关跃陷阱,都会将她当麻袋一般提起,丝毫不会怜香惜玉。蔷薇每每只觉得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似搅在一起一般难受。她被游鲤扯着腰带躲避飞箭的时候,无数次在心中祈祷着那些飞箭能在游鲤身上扎几个透明窟窿。
可是事与愿违。游鲤连蔷薇她们一直没能找到的财宝金库都找到了,还是没有任何机关能伤到他分毫。
此时的蔷薇已经放弃祈祷,行尸走肉一般享受着游鲤的贴身保护。
游鲤来到蔷薇所说的困住那三人的墓室前,随手就打开了机关。
几人历经艰险,早已筋疲力尽。本以为逃脱无望,却见道那扇厚厚的石门缓缓升起,他们狼狈不堪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多谢侠士相救!”两人灰头土脸,看不清面貌,此刻眼泪鼻涕流了满脸,早已没了江湖中人的傲气,就差跪在地上给游鲤磕头了。
游鲤看着躺在墙角的人,问道:“那是何人,他怎么了?”
两人道:“那是和我们一起下来的土夫子吴老四。他撞了脏东西惊了魂,已经神志不清了。”
游鲤点点头:“那真是……不错。”
两人诧异地看着游鲤。
电光火石之间,两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不会说话的尸体。
这两人放在平日也是个中好手,现在却顷刻间没了声息。方才获救的庆幸还在那两双眸子中没来得及散尽,便在染上浓浓的绝望时失去了光明,永远坠入黑暗。
蔷薇一脸惊恐,她就在游鲤身边,但她却不知道游鲤何时出手,如何出手。她的衣襟被冷汗浸透,庆幸自己刚刚在石室里没有叫人动手。游鲤说得对,他们几个加起来,也不会是游鲤的对手,甚至可能无法伤他分毫。
游鲤回过头来看蔷薇。
蔷薇不自觉退后一步,道:“您打算……如何处置这个人。”
退到游鲤身后时,蔷薇才注意到游鲤身后背的布包,那里面鼓鼓的不知道放着什么,但直觉告诉她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游鲤笑的如春风一般和煦,他上下打量着蔷薇,道:“我想到一件很有趣的事……”
游鲤后面说了什么蔷薇没有听清,她的眸子已经被恐惧侵染,眼里映着大红色的新娘吉服,还有游鲤那如鬼神一般狰狞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