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停薪留职
周政道不敢明说高利贷的利息到底有多高,说了只能让母亲更上火,什么用都没有。
又聊了一会儿,他下地穿鞋,“妈,姐,你们早点睡吧!”
“嗯,睡吧,妈早就把你那屋的炕都烧好了……”
听屋门关上了,周冰云疑惑起来,“妈,俺咋觉着俺弟今天怪怪的,和以前不太一样!”
曲淑香拉开炕柜门,往出拿着被褥,愣了一下:“咋个怪了?哪儿又不一样?”
“嗯……”周冰云蹙眉沉吟的想了想:“俺弟还是俺弟,但是好像魂儿不是俺弟的魂儿,说话做事……俺也说不大清楚,反正就是不一样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弟弟撞着啥了?”曲淑香若有所思的铺着褥子,嘴里小声的嘀咕:“看来赶明儿个找个时间,得去趟……”
厨房的右面是两个相邻的小房间,外面的一间是姐姐周冰云住的地方。里面的一间原本是家里堆放杂物的仓房,上初中后,曲淑香找人把仓房改造了一下,盘上火炕,搭上火炉,就成了周政道的小天地。
十五瓦灯的钨丝灯泡,发出昏暗的黄线。
周政道站在自己的屋门口,就感到迎面一股热浪,久违的气息,已隔一世。
报纸墙,黑土地,靠窗是机头折叠进机座的蝴蝶牌缝纫机,上面放着几本书和一面铁丝支架的圆镜子。门后有一排简易木架子,上面放的是几个面袋子,下面是荤油坛、酸菜缸、大酱缸……
小火炕上已经铺好了干净的被褥。
脱掉厚重的棉大衣坐在炕头,在裤兜里拿出半盒皱皱巴巴的草原烟,习惯性的拿起细钢筋做的炉钩子,从炉盖中间的圆孔捅了了进去。
扭头望着窗外的圆月,周政道发了愁。
在这冰天雪地的的穷山沟里,短时间内要连本带利还上这笔800块的714长线高炮,这个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他想报警,但这种民间借贷,派出所根本不会朝里你。想去找张旺缺德谈判还本停息。可想想自己下午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唉”叹了口气,心想:“还是算了吧!”
抽出烧通红的炉钩子点着烟,靠着火墙子狠狠吸了一口,憋了半天缓缓吐出。
烟雾缭绕,烟火明灭可见,就像他此时的心绪。
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
虽然看过不少重生网文,想要借鉴里面的套路,但那些都是yy的,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主线、支线等等,按照编纂的大纲,按部就班有序推进。
那里面的主角,不是带着前世赚前的经验重生在某大城市,就是得到一笔意外之财,更甚者觉醒金手指。
可重生的自己?别说大纲了,就是连对未来规划的思路都还没……
总之一句话:重生的幻想很丰满,现实的生活很骨感。
吸了最后一口,烟屁扔进不远处的夜桶里,发出“嗤嗤”的轻响,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尿骚味……
脱掉沉重的大头皮鞋和秋衣棉裤,钻进了热乎乎的被窝,翻来覆去。
怎么办?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能搞到钱还债?
家里的积蓄已经让不着调的老爹偷出去输没了!借钱也没地方借,这里的人家自己都过的不富裕,哪有闲钱往外借!指着自己工资的三瓜俩枣,别说本金了,就是利息都还不起……
停薪留职?下海扑腾?
停薪留职的好处,是可以按月向原单位缴纳待业保险基金、养老保险基金及其他费用,可以计算连续工龄。
实际上,上一世到了1995年,林业局开始买断工龄,几千块钱就把人打发回了家。然后等熬到了退休的年纪,每个月发放个五六百块钱的养老金。
1998年封山育林,又迎来了大面积下岗潮,大小兴安岭靠采伐和木材加工讨生活的职工大部分失业。
呼伦市分管的每个林业局,都是个大集体。
从林木采伐、运输、加工、销售,流水线作业,关系到三四万工人的生计!
很多夫妻两个人同在林业局,又面临同时失业,全家没有了任何收入。
现在有工作的人瞧不起小商小贩,实不知,此时不过都在坐井观天而已,二十年后再回头看,这工作简直就是桎酷枷锁!
死气白咧守着这份旱涝保收的工作,就会错过这个让大部分人懊悔不已,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捞金年代!
更是浪费了改革开放初期的大好机会!
早一点甩掉“铁饭碗”这个包袱,才能赚更多的钱,才能过上更好的日子,也不枉重生一回!
他决定了,明晚上班就去找科长,办理停薪留职!
隐约听到院门“吱呀”一声,知道是自己那个不着调的老爹回来了。
伸手到炕沿下,拉了一下灯绳,灯灭了。
愁啊,怎么能弄到钱,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
翻来覆去,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
“老儿子,太阳都照屁股了,赶紧起来去镇卫生所打破伤风,你老姐等着呢……”
睡梦中听到了母亲慈祥的声音,周政道打了个哈欠,刚伸个懒腰,连忙又把胳膊收进了被窝,真冷!
后半夜炉子灭了以后,只有火炕还有点儿余温。
墙角脸盆里的水结了一层冰,曲淑香将暖水瓶里的水倒了进去,冰很快就化了。
他翻了个身,趴在了枕头上。
晨曦透过窗户上钉着的防寒塑料布,斜斜映在老妈的身上,雾气氤氲,寒酸的蓝布棉袄,盘起的花白头发,沧桑的脸庞若隐若现。
这景象是那么熟悉,是这个家留给自己的为数不多的念想,以至于多少年后都梦到过……
午夜梦回,泪洒枕巾。
他暗暗发誓,这辈子绝对不能再让家人受到一点委屈!
伸手把棉袄棉裤扯进被窝,不然一会儿穿的时候可就遭罪了。
曲淑香又给他牙缸里倒上水,挤好牙膏,这才拎着暖水瓶出去了。
把秋裤塞进袜子,在被窝里穿好棉袄棉裤下地洗了把脸。
走到缝纫机前,拿起一盒蛤蜊油,抠出一点放在掌心搓了搓,抹了抹脸。
看着身前的圆镜子前,他伸手擦了一把上面的雾气,望着镜子里的脸,淡淡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