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他娘的……
顾野梦觉得自己都快吐了——是真吐。
你被用黑布蒙着头在大街小巷里转一万圈,开一个多世纪的车,你也晕,你也想吐。
人造的黑暗又闷又热,几乎要让人喘不过气来。手被牢牢地绑着,连晃一下都很难。周围有人,但没有人说话,顾野梦想要歪倒一下,便会被四面八方随机伸出的一只手给扶正,只能老老实实地端坐在汽车后车座的中间位。
她这辈子都没这么端正地坐在车里过!
万万没想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自己这辈子竟然还会遇到绑架这样的狗血事。
小姑娘说自己要买糖人,她便去给对方付账,付的时候还忍不住问对方,怎么会想到去这里买糖人,隔壁正街不是也有糖人吗?
小姑娘说:“姑姑,刚刚有个哥哥给我说,这里的糖人又便宜又好吃,让我们别去那边当冤大头。”
顾野梦第一反应是心酸。
小姑娘满脑子想着的都是省钱呢。
当然,这证明顾珽教育得很好,因为浪费确实是没必要的,但她还是觉得这么小的孩子,是应该好好宠着富养的。
她之前精神状态不好,和家里人的关系也不好。和荀轼在一起之后,她又忙着做生意、过程中遇到一系列的危机,可以说是天天都被人拿枪抵着头,以至于疏于对亲人的关心……
算了,没什么借口好找,在这件事上,她确实没做对。
以前经济不好,又老被父母催逼着要钱,她烦,不想给;但现在,经济好了,钱又不再是被父母拿去搞事,而是真正花在小侄女上——为什么不做呢?
顾野梦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可爱的小侄女。
但她脑子转得很快,在内疚被敲定之后,她很快就关注到了另一个不对劲之处:哥哥?哪个哥哥?
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还在画糖人的老头忽然从脚下拿起一瓶喷雾,对准顾野梦的脸就是用力一喷,吓得小姑娘立刻放声尖叫,然后被不知何处出现的另一个人一把捂住嘴。
眼睛火辣辣地疼,脑子一片眩晕,周围全是天昏地暗的。
顾野梦知道,自己是着了道了。
在自己陷入晕厥之前,顾野梦的最后反应,是用长指甲死死抠住身边人的胳膊,然后咬着后槽牙让他们放过孩子:“我要看着孩子被送走,不然我就掐死你。”
她其实是在虚张声势,其实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但或许是她虚张声势得特别成功,身边的人犹豫了一下,便真把孩子给放了。
他们抱着孩子,走到广场的深处,先吓唬了一阵孩子,然后放下她,让孩子朝着丝绸店的荀母自己走过去。
眼看着孩子被荀母接住,顾野梦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直到现在醒来。
“我放过小姑娘,并不是因为被你吓到,或是弄疼,而是因为,我所有的目标,本来就只有你而已。”
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这是一道听着就很清瘦的男声,干涩,缺乏水分,每一句话的尾音都会向下一抖,然后往上扬,很是神经质。
荀轼也神经质,但荀轼的神经质是刻在骨子里、不被外人所察觉的。在表面上来看,他从来都是平静、沉稳、又自信。
他从不会暴露任何自己内心的虚弱,让它们成为别人可以利用的把柄。
顾野梦怎么想,怎么也想不起这道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忽而眼前一亮,很久没有出现过的白色亮光在眼前绽开,刺得顾野梦生理眼泪刷地一下就流出来了,两只眼睛看到的白花,比面前朦胧的人影还明显。
而那道朦胧的人影凑在她面前,轻轻地说:“梦梦,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
“你不记得我了吗?”那个男人夸张地抖了一下,随即用力抓住了汽车后背——好的,她现在可以确定他们还没下车,而那个男人坐在副驾驶座上了,“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啊。”
“……”
“梦梦!顾野梦!”
在男人快要抓狂暴走之前,一直沉默的顾野梦终于说话了——其实是终于适应光亮、头也不晕了。
凝视着逐渐显影的男人,顾野梦诚恳而真挚地说:“对不起,但是你是谁?我真想不起了。”
“……”
“先生,您不要紧张,我们已经在调查了。”
警察局。
一群警察正在手忙脚乱,荀轼则反反复复地在房间里踱步。
他倒是也没有出言说些什么怪罪的话,在警察开始调查之后,也很少再催逼对方,看上去情绪还算稳定。
可他不说,反倒让警察们慌了,替他看着急。
另一方面,荀轼的妻子出事,确实是挺影响警察们仕途的。
他可是青年才俊!纳税大户!曾经也在互联网圈呆过,如今换了个圈,照样呼风唤雨的风云人物!
如今光天化日之下,莫名其妙就在城里丢了个妻子,这年头居然还敢发生这样恶劣的绑架事件,简直是疯了。
社会影响太恶劣了。
于是在接到报案之后,分局立刻向总局报告,这件事被火线立案,各路高手被抽调过来,力求将犯罪分子速速抓捕归案,把人赶快救出来。
荀轼的所有亲人,包括道迎,也在分局的招待室,陪着他一起等待。
荀轼就在隔壁屋里走走停停,荀辙看不下去,把他拽出来:“你别急,关键是先动脑子想想,你们是不是得罪人了?”
“我觉得关键是你是不是得罪人了,”道迎补充,“喝姐就一小老百姓,不可能得罪人。”
“我在想了。”荀轼叹了口气,“可我想不出。”
荀辙第二次看到自己无所不能的哥哥这么无力——上一次还是他初三断崖式考试崩盘,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安慰。
荀母正在哄着受惊严重的小侄女,不能说话,倒是荀父开口了:“不一定是老大得罪了人,也可能是小梦得罪的。”
“荀求荣,你不会说话可以闭嘴。”荀轼冷冷地说,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丝。
荀父撇了撇嘴,把头偏到一边。
招待室陷入了令人恐慌的宁静。忽然,一道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一切:
“找到您妻子的手机了!”
一家人赶快围到警察身边:“找到了?!”
“被犯罪分子抛路边了。”警察举起手机,上面是一张拍照截图,“我们的同志找到后,上面立刻发来了一条信息,看来那边的消息很灵通。”
荀轼接过手机,看到页面上整齐排布着几个汉字:“给我一千万人民币,我要现金。可以用金条凑,外币也可以。今晚八点,你一个人来送钱,不准报警。”
“他脑子是不是不好使?”荀辙忍不住问,“要发短信,也应该给我哥直接发,现在发,我们怎么可能还没报警?”
过来给家属通报最新进展的警官:“从目前的整件事情来看,绑架者应该确实是在精神上有些问题的。他的行为颠三倒四,做事也不管不顾,留痕很多,我觉得在今晚八点之前,肯定能查出他的真实身份。”
荀轼点点头:“谢谢您,你们辛苦了。”
他的面色一片苍白,里面连一丁点的血色都没有,却仍强撑着镇定,让警官也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您也不要太担心,我们到现在为止,整个行动都是保密的,您就算是报警了,那边也不知道,他们不会撕票的。”
荀轼长舒了一口气,忽然往外走。
“荀轼!你去哪儿!”荀辙追在后面问。
“我去筹集资金!”
“你别一个人去,我跟你去!”荀辙追到他身边,抢过他手上的车钥匙,“现在情况危险,你一个人乱跑,要是再出事了怎么办?”
“我出事不要紧,”荀轼焦急地说,“关键是小梦……”
“嫂子回来看到你不在了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荀轼立刻不说话了。
“走吧,”荀辙把他推进副驾驶座,“我带你去取钱。”
“你等我想一想,”荀轼摁住正在发动汽车的荀辙的手,手指都在发抖,“我现在大部分的钱都投在了土地里,其他都是贷款,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我很难一口气取这么多现金出来。你等我想一想……不管了,都不管了——我全都抛售!多少都认了,只要给我一千万现金就好!”
“想个毛线,”荀辙甩开他的手,直接踩油门,“我家里的保险柜有金条,跟我来。”
荀轼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你哪儿来这么多金条?”
谁没事囤一千万的金条?!
“谁让你抽风呢,这几年偷偷给我打了这么多钱,你把银行卡给道迎,又让道迎决定是否要告诉我,”荀辙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轻松地说,“害得我家道迎难处理得要死,又不知道怎么给我说,又不想用,又觉得把钱放在那里等贬值简直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真要给你的钱做投资,又心里不舒服——所以就干脆全买金条了。”
“……”
“所以说,人只要努力去做个好人,去赎罪,什么时候都不晚,”荀辙偏过头,对他一笑,“你说是吧?”
他笑得满是安抚。
已经神经进展到了极点、几乎无法呼吸的荀轼,第一次,终于稍稍有些冷静了下来:“谢谢。真的谢谢。”他低低地说。
荀辙笑着摇摇头,脚下一踩,车开得更快了。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荀轼的手机响了一下。他几乎是用抓的把手机飞快地拿起来,用力抵在自己的耳朵上:“钱警官,有新消息了吗!”
“有,”钱警官也很激动,“查到了!犯罪嫌疑人是赵存煦,他是……”
“我知道他!”荀轼大喊,手将手机捏得死紧,另一只手紧抓着大腿,指尖都泛白了,可他毫无所感,“我知道他!他是立刚集团赵宝存的儿子!”
“对,你怎么知道?你有什么线索吗,可不可以现在回来配合我们……”
“有线索!我建议你们立刻传唤王群立,他和赵家是世交,关系极好,之前还跟我一起做生意,他们很可能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