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苏和静靠在郑宣的肩头,耳畔回响着他紊乱的心跳声,心口忽而升起了一阵惘然的甜蜜之感。
日月虚幻,岁月沉浮,起码这一刻他们只属于彼此。
蝉鸣声将掩在深夜下的寂静撕开了个口子,郑宣贪恋与心上人独处的这一刻,可却在理智回笼的那一瞬意识到了自己的卑劣。
郑宣抬起自己的手又放下,心绪随着外头的蝉鸣而起起伏伏,始终不敢揽住苏和静的肩头。
月色将二人隔着窗相拥的斜影映在了冰冷的地面之上,郑宣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别过脸将澎湃的情思尽数掩下。
还是苏和静伸手环住了他的腰,惦起脚在他耳畔呢喃道:“宣一,我和离了。”
那一瞬,漫天绚烂烟火在郑宣心内绽放。
*
三日后。
裴景诚归家愈发频繁,连外宅的芍药那儿也少去了几回,回府后便问身边的小厮:“大奶奶可有回府?”
小厮们一盖摇头,每问一回,裴景诚便心情郁郁,昨日还砸了外书房内的好些器具。
裴景诚如今是当真想不明白苏和静的意图了,便是拿乔也该有个限度,难道还要自己亲自去安平侯府将她请来吗?
至于黄嬷嬷所说的和离一事,裴景诚是半点没往心里去。
他了解自己这个正妻,她是个将《闺训》、《女德》刻在骨子里的端庄性子,又怎么可能会与自己和离呢?
只是她这一回的气性也太大了些。
端阳侯裴君尘回府后,先是风尘仆仆地去瞧了发妻庞氏,与她说了近日里府里会来些天子近臣察检一二,让她不必害怕,一切照旧即可。
庞氏多问了几句,裴君尘却敷衍道:“不过是朝堂斗争罢了,不必担心。”
出了苍云院后,他却火急火燎地赶去了裴景诚所在的外书房,也不用小厮们通传,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外书房。
裴景诚因着心情不佳的缘故正倚靠在紫颤木太师椅上发呆出神,冷不丁被父亲的一句轻咳打断了思绪,便慌忙地从位置上起身。
“诚儿,为父有难了。”裴君尘面色急促,眸子里有沉郁之色,不似往常那般沉稳持重。
裴景诚早就听闻父亲在朝堂上得罪了太子,便先朝着他行了个礼,随后诚惶诚恐地问道:“父亲快坐下来喝杯茶,有话慢慢说。”
裴君尘这才由裴景诚搀着往太师椅上一坐,沁人心脾的凉茶入口,他心内的焦躁之感才消散了大半。
“苏礼全那老狐狸和我提了和离一事,原是想我得罪了太子,又遭陛下申斥必会伤筋弄骨,却没想到芍药公主给咱们递来了橄榄枝。”裴君尘一面自得一面担忧地说道。
裴景诚听后怔在了原地,好半晌不知该如何作答。
怎得父亲也在说和离的事儿?苏氏不过是在拿乔罢了,怎得连他的岳丈安平侯也牵扯了进来?
裴君尘见裴景诚不答话,便继续说道:“芍药公主虽是二嫁之身,可却是太子殿下的胞妹,与我儿也算是门当户对。”
裴景诚脸色愈发惨白,只疑惑不解地望向裴君尘,仓惶问道:“和离?可我与苏氏也有几分结发情谊……”
他这话还未曾说完,便被裴君尘打断道:“什么结发情谊,当初不过是你贪爱她几分颜色,那苏礼全于我而言也有几分用处,总归这三年他替我揽下了这么多的钱财,那账本的事儿我也就不提了。”
裴景诚听后却仍是怏怏不乐,一颗心仿若被人攥紧了一般,他自然知晓芍药公主代表的天家颜面,且若他娶了芍药公主,便相当于握着一张免死金牌。
可这世上的事儿又怎能皆以利益衡量清楚?苏和静温柔贤淑、貌美娴静,深得他心……
裴君尘见裴景诚久不答话,便知晓他心里定是对苏氏有几分喜爱在,便板着脸道:“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如此婆婆妈妈?何况那苏氏进门三年无子,又有哪一点值得你留恋?”
裴景诚面对父亲的诘问,终还是低下了头,只不过心内的憋闷感愈发上涌,他便抱着最后一丝期待问道:“苏氏贤惠,定是愿意做儿子的平妻,不若……”
后头的话尚未说出口,便被裴君尘瞪了回来:“你是想让芍药公主和她平起平坐?且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裴景诚不敢接话,又听了一番裴君尘的教诲,这才失魂落魄地将父亲送出了自己的外书房。
夕阳斜下,裴景诚倚在门廊下望着身前的台阶发愣出神。
家族生计压在肩上,便是再不想娶那芍药公主也由不得自己。
裴景诚苦笑一声,只想着要寻个机会好生与苏氏解释一番,如今和离只是权宜之计,待有一日朝堂局势回转,他自会将苏氏再迎回端阳侯府。
*
安平侯府与端阳侯府的和离便这般顺利地过了官府的明路。
未过多时,京里便放出了风声,只说芍药公主寻到了佳婿,端阳侯世子不日便要做驸马。
苏和静一概不知,和离文书她已让冬吟压在了嫁妆箱子底下,如今每日只在花榴涧侍弄花草,也是悠闲的不亦乐乎。
冬吟却没她这般好性,只听她心急如焚地说道:“大小姐怎得还这般淡定,奴婢可都要急死了。”
初拿到和离文书时,苏和静身边的丫鬟都欣喜得抱在一块儿放声大哭了起来,似是没想到和离这事会这般顺利。
端阳侯府竟也会答应下来?
苏和静便笑着揶揄道:“既是攀上了芍药公主,我这个糟糠之妻自然要下堂了。”
端阳侯府的动机自然明显的很儿,可安平侯为何会如此爽快地答应和离一事便着实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父亲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从前兴许还对自己这个嫡长女有几分香火情,如今既已得了个庶子,便再不会顾及自己。
他既松口的这样快,便说明和离带给他的利益远比联姻多。
思及此,苏和静脸色不可自抑地煞白了起来。
昨日郑宣又翻墙来了她的花榴涧,自己将和离文书奉于他眼前,迷蒙月色下,郑宣竟湿了眼眶。
倒惹得自己笑话了他几句。
只是她既已和端阳侯府脱了关系,这一回便定要嫁给两情相悦的心上人,再不能让人囫囵地做了主。
郑宣赶在明日皇后凤诞之际进宫,去太后跟前求上一求。
苏和静心里惴惴不安,太后虽在人前夸赞过自己几句,可郑宣是她的心头肉,自己则是个嫁过人的妇人,要她松口给自己和郑宣赐婚也有些难度。
前路坎坷,可郑宣已苦等了自己三年,若自己怯弱不前,便当真是辜负了他的情意。
冬吟知晓苏和静这几日心绪不宁,便温声劝解她道:“明日便要去大国寺上香了,大小姐很该择件颜色鲜艳的衣衫才是。”
苏和静这才回过神来,亲昵地拍了拍冬吟的手道:“你说的很是,明日郑宣要带着大长公主去大国寺上香,我阖该好好妆点一番才是。”
冬吟起身去箱柜里翻了出一件极为相似百蝶裙的衣衫,眼含慨叹道:“只可惜那件百蝶裙被裴家的三小姐要去了,如今是再拿不回来了。”
苏和静莞尔一笑,双颊如腾云偎霞般嫣红了起来,她道:“他这几日已寻到了些金丝细线,又去向府里的绣娘请教了一番,说要再为我缝一件。”
冬吟未曾答话,外屋的秋桐与春染却笑着走了起来,一齐揶揄起了苏和静:“俗话说的话,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大小姐的姻缘也是如此。”
苏和静也不羞恼,只上前捏了一把秋桐的脸颊,道:“自嫁了人后你春风得意的很儿,连我也敢编排了。”
主仆三人闹成一团,竟也将这几日积压的烦闷之意皆驱散了个干净。
回府的这些日子,苏和静头一件做的事儿便是搞明白安平侯府里如今的各派管事,又让身边的丫鬟使劲与外书房的几个管事攀上关系。
若是父亲真打算再利用她巩固官职,她也总要先听见风声才是,因此外书房的人脉极为重要。
翌日一早。
苏和静去丁氏的院里请了个安后,便带着丫鬟婆子们去了角门。
她与四个丫鬟们坐了一辆车,其余粗使婆子们另坐了一辆车。
安平侯府离大国寺并不算远,只是马车只得停在山脚下,为显对佛祖的虔诚,无论达官贵人或是平民百姓,皆要走上几百步的阶梯方能临至大国寺门前。
苏和静下了马车后,便发现周围停着不少相熟人家的马车,郑国公府的马车缀在最后方。
冬吟草草地瞧了一眼,并未瞧见端阳侯府家的马车,这才放下心来。
主仆一行人走了一炷香的工夫才到了大国寺门前。
苏和静在佛祖跟前虔诚地上了香,还从那元若和尚的手上求了只签,得了个上上签后,便冲着那元若和尚行了个礼:“谢谢小师傅。”
愿她当真能如签文上所说一般心想事成。
大国寺的后方以竹林为径开辟出了一排供女眷们休憩的厢房。
苏和静照例去了左边第一间,坐在右手边软塌上望着眼前的熏炉出神,佛香袅袅,将她的心与这寂静的禅房相融相合。
冬吟与春染两人互相给对方理了理头发与衣襟,生怕待会儿会在大长公主跟前露了怯。
一炷香的工夫后,外头响起了一阵有条不紊的脚步声,而后便走进来了一大批丫鬟婆子。
她们俱都垂首立于屋门两侧,身量高大,面向端正,且脊背挺得板正无比,瞧着便知主家规矩极重。
大长公主后一步露出真容来,今日来佛门圣地上香,她穿着不算华丽,只鬓发内簪着的皆是价值千金的东海玉珠。
她瞧上去比庞氏要年轻的多,且眉眼柔和明润,妆容端雅,唇边挂着和煦的笑意,一颦一笑间尽是金枝玉叶方才有的气度。
苏和静立时便从榻上走了下来,对着大长公主结结实实地行了个全礼。
大长公主亲自弯下腰将她搀扶了起来,又爱怜地替她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说道:“已是有一两年的工夫都未曾见过你了。”
苏和静心内感慨万千,见大长公主待自己的态度这般和蔼,一时颇有些受宠若惊:“许久未与您请安了,是和静的不是。”
大长公主笑着摩挲了她的手,叹道:“你从前嫁的那位婆婆的性子满京城谁人不知,也是苦了你了。”
大长公主直言不讳地提起了自己曾经的婚事,苏和静吃不准她待自己是何种态度,一时清亮的眸子里尽是不安。
大长公主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笑道:“你放心,若是我当真介意这个,便不会特地来大国寺见你这一回。”
“只是……”大长公主敛去脸上的笑意,朝着身后的婆子们投去一眼,人群后头便走出个不苟言笑的婆子。
她走进苏和静身边,朝着她屈膝行了个礼:“见过苏小姐。”
苏和静闻到她身上传来的袅袅药香,便知她是大长公主身边的医女,一时心跳便漏了半拍。
“我不介意你是二嫁之身,毕竟我打从心底里喜欢你这个洒脱爽快的性子,若不是你父亲执意要将你嫁给端阳侯世子,我早已让人去你们府上提亲了。”大长公主面有难色地说道。
苏和静会意,心内虽有些不适,却仍是挤出了个和顺的笑容:“公主的意思,我明白。”
话毕,她主动朝着那医女伸出了手臂,那医女便在大长公主炙热的注视下替苏和静诊起了脉。
片刻后,她方才对着大长公主展颜一笑:“公主,这位小姐的身子并无大碍。”
这便是说苏和静于生育上并无艰难之处。
大长公主喜得亲自将苏和静扶到了软塌之上,笑道:“静儿,你可别怨怼我才是,我只有宣儿这一个孩子,自希望将来能有儿孙满堂的一日。”
苏和静自是能明白大长公主这份期望着含饴弄孙的心情,只是自己如货品一般被挑挑拣拣,总是有些心绪难平。
只是她还能怎么苛责大长公主,自己是二嫁之身,她能允准自己与郑宣走到一块儿,便算是深明大义了。
“静儿明白。”心绪起伏下,苏和静只挤出了这一句话。
大长公主也知晓自己这事儿做的急切了些,可宣儿是个猴急的性子,已磨得太后同意了他与苏和静的婚事,如今只等着宋和静和离的风头一过,陛下便正式赐婚。
她也并不是嫌弃苏和静,只是若这孩子当真子嗣上艰难了些,她便花些力气去请些妇科圣手,早些调养总好过婚后在因这事儿闹得不愉快罢。
大长公主将自己手臂上的白玉珑丝镯子褪了下来,硬是给苏和静戴了上去,并道:“宣儿这些年待你的情意我都看在眼里,只盼着你们成婚后能早日给我生几个康健的孙子才是。”
手上镯子的成色晃闪了苏和静的双眼,若她没记错的话,这镯子应当是大长公主的嫁妆。
她既是将这样贵重的镯子送给了自己,意思便是……
苏和静痴痴地望着手上的镯子,颇有些如梦如幻的朦胧之感。
从和离到与郑宣许下婚事,一切似乎都太顺利了些。
顺利得让她无所适从。
大长公主瞧见了她潋滟着泪光的眸子,便笑着揶揄她道:“你这孩子,不过是个镯子罢了,怎得还掉金豆子了?”
苏和静这才敛起了心内复杂的心绪,对着大长公主说道:“多谢公主殿下。”
这一趟大国寺之行,苏和静仿若吃了记定心丸,回府后嘴上的笑意便没落下来过。
丫鬟们俱把她的欢喜瞧在眼里,一时感慨道:“这样欢喜的大小姐,咱们有许久没见过了?”
入夜之时。
苏和静照例等在了后窗之内,因着郑宣“夜探”自己的次数太频繁了些,她便让丫鬟们将软塌挪在了后窗往里半寸的地方。
夜色透着半开的后窗爬进苏和静的屋子内。
她倚靠在软塌之上,望着后窗外的漫天星辰,心绪飘远又飘近。
晚风和煦,不知不觉间她便闭上了眼睛。
再醒来之时,却见郑宣正躺在她的右手边,正支着手臂含笑望着自己。
因见自己醒来,他便愤恨道:“好你个静二,说是要等我,自己竟睡着了。”
苏和静羞红了双颊,幸而夜色沉沉,郑宣瞧不见她此刻的手足无措,她便道:“你这每日翻墙来偷偷瞧我一面的采花贼,也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郑宣作势风流一笑,故意对着苏和静挤眉弄眼道:“竟被你识破了,我可要发怒了。”
苏和静倒是不惧,笑着数落他:“宣一公子也只有挠痒痒这样的招数了。”
郑宣闻言则翻身压在了苏和静之上,恶狠狠地说道:“管用就好。”
夜色入窗,影影绰绰的朦胧月色将其身下的苏和静照的如神妃仙子一般清丽无双。
苏和静平生最怕被人挠痒痒,当下便气得要往郑宣的腰窝上猛掐一把。
她正欲抬起手来,唇上却传来了一阵温热的触感,下一瞬,郑宣的身子已完完全全地覆在她身上。
郑宣起先只是浅尝辄止,生怕这般唐突会让苏和静羞恼不已,只是方一触碰到苏和静的唇,他便觉浑身上下滚烫地似被火苗点燃了一般。
黑曜石般的眸子掩去了清明,尽剩欲./念。
他吻的没有章法,引得苏和静发出了些嘤咛之声,郑宣愈发不肯放手,只将她的未尽娇声拆吞入腹。
浅尝辄止后,郑宣便掐住了她不盈一握的细腰,辗转深吻了起来。
苏和静半仰着脸,杏眸似水般迷蒙不清。
一吻终了,郑宣翻身下榻立在后窗边吹起了冷风,等待着欲./念的偃旗息鼓。
苏和静羞意渐渐爬上心头,轻声说道:“这便是你说的挠痒痒?”
郑宣“嗯”了一声,俊白的脸已红的如猴子屁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