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她还是不能放手◎
曲懿没有回剧组,也没有回家,后来那半个月是在周挽公寓过的。
“早就让你收收自己的心,你自己不听,非得等遭到反噬后才知道自己错了。”
周挽坐在窗沿,刀子嘴没完没了地数落着,“不过比我想象中的好太多,当初我还以为你坚持不了一个月就会分手,现在居然撑过了三个月。”
曲懿幽幽插了句,“没分手。”
“什么?”
“我说没分手。”
周挽觉得荒谬,“要真没分手,你连家都不敢回?”
曲懿把糖整块咬碎,囫囵咽下,举着光秃秃的棒签,轻声说:“我在反思自己呢,顺便腾出点时间,让我和他都冷静一下。”
周挽嗤了声,“那你反思出什么成效了?”
“还没,”曲懿弯起眼睛,笑得一脸无辜,“人格上的缺陷可不是光靠自我反思就能弥补的,愿意进行自我反思已经是我迈向成功的第一步了。”
周挽替她的胡搅蛮缠做了个总结:“懂了,这些天你做的全是无用功,光顾着混吃等死去了。”
铃声在这时响起,曲懿一个鲤鱼打挺,从床头柜上捞起手机,盯住屏幕的视线卡顿了五秒,接起,敷衍地回了几声。
“看这反应,不是男朋友。”周挽火上浇油。
“10086。”曲懿把手机甩到床头,躺了回去,双臂枕在脑后,“要真是他打来的,我也不一定会接。”
她还没想好要跟他说什么,怕一开口,又落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周挽不知道她纠结的点,理所当然地说:“为什么不接?冷处理只会让局面变得更僵,把话说开不就没事了……当然,我这不是在鼓励你复合。”
说完意识到复合这两个字不太贴切,但她懒得纠正。
因她这番话,曲懿又开始在“接与不接”中摇摆不定,沉吟片刻,忽然有了主意,拿起手机,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敲击着,一面说:“那我把他备注改成''10086'',到时候就不用犹豫了。”
周挽骂了声“有病”,回书房处理手上的烂摊子,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曲懿刚阖上眼,手机又响了几声,叶淮打来的。
曲懿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来当说客的,现阶段这种说教只会让她觉得头疼胸闷,于是她抢先一步夺走话题主导权。
“他怎么样了?”
这问题有点出乎叶淮的意料,沉默几秒他实话实说:“不算好,但也没到要寻死觅活的地步。”
曲懿除了“哦”无话可说。
叶淮抓住机会,夺回主导权,替温北砚就“片场事故”进行一番真心诚意的道歉,然后说:“曲懿,别怪他,他不是天性凉薄、不知分寸,只是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教他如何去爱一个人,你得给他时间慢慢成长,他会一点点改变的。”
停顿许久,将话锋一转,“当然这是作为朋友的我最希望看到的结局,但你俩要真因这彻底掰了,我也能理解,他这人偏执己见,一旦认定了什么,除非死,要不然绝不可能回头,和他在一起,付出的精力和代价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如果没有提前做好这种觉悟,干脆在只剩下对他的厌恶和忿恨前结束这段关系。”
他的声音压得有些沉,沉到让人透不过气。
曲懿望向落在地上窗格形状的投影,脚尖轻轻踩着,差不多十下后,反问道:“在他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害怕在对未来不确定的情况下,盲目给出承诺会带来的恶性后果,所以这次仍然没有给出明确回复。
“这你问错人了,”电话那头飘来一声轻笑,“阿砚他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评价另一个人。”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曲懿心头晦涩难明,脑袋也疼,针刺般的阵痛。
“虽然他不会说这个,但我能感觉到,他跟你在一起后,变得更加偏执了,依旧没有什么安全感……其实他一直觉得,他在你心里的分量微乎其微,你会选择和他在一起,更多的是出于一种同情可怜,以及一时兴起的玩心,这些都胜过你对他本能的喜欢。”
曲懿握住手机的手指紧了紧,这是她第一次彻底对一个人感到无能为力,对她来说不痛不痒的一句话或者行为,可能会成为他的致命死穴,好像无论怎么做,她和他都达不到双赢的局面。
长篇大论的解释最后也逃不开徒劳无功的结局,曲懿放弃争辩,从牙关挤出毫无说服力的四个字当作反驳,“不是这样。”
“我也是这么对他说的,只不过,不自信又没有安全感的人,总爱轻贱自己,就算是其他人眼里无所不能的他,也不例外。”
一通电话结束,曲懿思绪更乱了。
她摊开右手,掌心伤口愈合,形成了很浅的一道疤痕,现在怎么用力,也感觉不到疼,明明在半个多月前,它还是血肉模糊,果然□□的愈合能力永远快于灵魂。
无声的环境里,她心里忽然有了种感觉,她与他之间连接的将不再是不堪一击的棉绳,而是不管经受何种程度的暴风雨,也不会断裂的钢丝,他在风里摇摇欲坠,她稳稳停在地表,却被钢丝割得鲜血淋漓。
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能放手,一旦放手,或许她的伤口不会再恶化,但他会死。
温北砚是人,他是脆弱的,他是会死的。
睡意散尽,曲懿下床,手刚搭上门把,听见客厅里周挽和大壮刻意压低的交谈声,聊的是《不夜城》换角一事。
曲懿的角色由原先的女三接手,这结果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女三是出品公司旗下艺人,形象气质也最贴合女一的角色设定。
“女三换成谁演?”
忽然插进来一道清冷的声线,周挽和大壮齐齐一顿。
周挽避而不答,大壮抱怨了句:“懿姐,你怎么能偷听我们说话?”
曲懿翻了个白眼,“是你们密谋得太大声。”
“……”
曲懿淡淡说:“比这更坏的结果我都设想过,更何况这都是我自找的,怪不得别人,到最后也只能我一个人承担,所以你们没必要再隐瞒我什么。”
周挽还是没有回答她最初的问题,避重就轻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你的几个代言被撤,女主角色被替换,不过只要没被封杀,都还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曲懿点点头肯定她的话:“那确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大壮哼唧唧,随后阴阳怪气地朝她俩竖起大拇指,“姐姐们,心可真大。”
周挽没搭理他,对曲懿说:“反正你最近也没什么行程,就趁这机会去外面散散心。”
曲懿直截了当:“不去。”
“真把我这里当成蚌了,成天窝在里面磨珍珠?”周挽装出眼不见为净的样子,“你就没什么想干的事?赶紧去,别在我这里继续蹭吃蹭喝。”
“有啊,”曲懿阴测测地笑了声,“我想让世界跟着我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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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懿确实没有出门的想法,事与愿违,老家那边要拆迁,通知她抽个时间办手续。
曲乔生车祸去世后,曲懿就搬到了徐清澜那,东西都留在老家,这么多年没有收拾过,只是托人定期打扫,现在她不得不在拆迁前回去一趟。
南城机场门口,曲懿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得笔挺,看到她后,笑着挥了挥手。
曲懿唇线一下子绷直,“你来做什么?”
她目光不受控制地越过他肩头,“就你一个?”
盛衡说:“你妈临时有事,就让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听上去太刺耳,曲懿神色一凛,冷冰冰地拒绝,“不用,我已经提前订好酒店。”
片刻她意味不明地补充了句:“去酒店的车也提前叫好了。”
她态度如此恶劣,盛衡也不恼,无所谓地笑笑:“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有事再打电话。”
上车后,大壮好奇地提了嘴,“懿姐,你还有个哥啊,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谁告诉你那是我哥?”曲懿抬了抬墨镜,嗤笑一声,“我继父呢。”
大壮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讪讪一笑:“看着挺年轻的。”
“毕竟比我妈小了一轮。”
大壮彻底没话说了。
把行李放到酒店,曲懿直接去了铃兰巷,家门口的台阶坐着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
细胳膊细腿,纤长的睫毛耷拉着,一个人专注又安静地坐在台阶上,听见动静后,他迟缓地抬起头,无神的眼睛渐渐聚焦,倏然一亮。
曲懿脚步一顿,眉心不耐烦地拧起,隔着一段距离问道:“你在这做什么?”
盛景没说话,仰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盯住她看,他从来不与人对视,也无法与人进行正常交流,除了曲懿。
——他对她有着一种不可思议的依赖和迷恋。
但曲懿没办法喜欢他,他的出生,意味着他夺走了徐清澜一半的宠爱,她讨厌从徐清澜眼里流露出来的对他、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关心。
嫉恨无法抑制地滋长着,她刻意地疏离他,将他当成一个累赘、跟屁虫,甚至有时候还会戏耍玩弄于他。
有次她回南城,徐清澜和盛衡都不在家,不想跟他两个人待在同一空间下,于是骗他她要出去一小会,实际上已经做好了要在酒店过夜的准备。
盛景眨着大眼睛,用力点头,一字一顿地说:“小景等懿懿回来。”
洗完澡后,曲懿看着玻璃窗上的雨幕,莫名其妙升起一种恐慌感,鬼使神差的,她换上干净的衣服,打车回了盛家。
豆大的雨滴重重砸着雨伞,曲懿握紧伞柄,伞沿稍稍往上一抬,看见盛景抱着双膝,下巴抵在膝盖上,脸上全是雨水,时不时用手背揩去。
他在等她。
这种认知让曲懿一怔。
盛景从小就是个病秧子,当天晚上发起高烧,曲懿背他去了附近的诊所,昏昏欲睡时,窗外细密的雨声里混进来一道稚嫩的童声。
“懿懿,你别讨厌我。”
她猛然惊醒,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她对他的厌烦、嫉妒,在他面前昙花一现般的温柔,不过是她刻意营造出的假象。
他从来不叫她姐姐,因为他知道她讨厌这个称呼。
他安安静静的,不吵闹不哭泣,因为他害怕她薄弱的耐心会加深对他的厌恶。
听着那一声声呢喃,曲懿心脏传来刺痛,好像被虫啃噬着,这是她第二次对一个人产生了愧疚感。
除此之外,还掺进去一些她不愿意承认的情感,最让她害怕的是,她并不讨厌这种从灵魂深处传递出来的感觉。
……
对面纯真又清澈的瞳仁映出她的脸,仿佛要把她看穿,曲懿心里一阵烦躁,忘记自己来这的目的,转头就走,语气也重了几分,“别跟着我,自己回家。”
她一如既往地用冷漠的态度掩盖自己的内心。
往前走了两步,感觉有股力量把她拽了回去,她扭头,看见自己的衣摆被人攥成一个漩涡,白皙瘦削的手背血管明显,指节泛白。
曲懿的目光一寸寸地上挪,盛景还是面无表情,但眼神里藏着执拗。
拿他没办法,曲懿停下,拨通盛衡的电话,“你儿子在铃兰巷,赶紧——”
盛衡故意打断她说话,语气和缓:“小景应该是听见阿澜说你要回来了,所以跑到铃兰巷等你了。”
曲懿若有所思地扫向盛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盛衡的嗓音先传来,这次的语速快了些,“我这边还有事,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他。”
“……”
曲懿收了手机,视线落回去,看见盛景的手还攥着自己衣服。
那双琥珀色澄澈的眼眸,让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