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夏日的太阳也只是看着要远一些,光线可一点都不含糊,正中午又是最烈的太阳,连湖边的香樟树都晒的软了叶子。
去清徽殿的青石路上,从远处看地面甚至能看见因为光线扭曲而产生的水样波纹。
清徽殿大殿定上的金色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十分漂亮。但经过此处的宫人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们脚步匆匆,倒像是脚下踩的不是路,而是滚烫的铁板。
所以哪怕看见了大殿门前候着的人,却在看清那人身份以后头不由的低的更深了,猫着腰,加快脚步从旁边经过,活像是在滚烫的铁板上被恶鬼追赶。
因为殿外的是周嬷嬷,太后身边的贴身嬷嬷。
搁几年前,哪怕这人是恶鬼,也有大把的人争着到她跟前露脸,可现在不一样了。
两年前王上亲政,先是杀了仲父,后又与太后大闹一场,将太后囚于郁松院。虽表面上说的是太后潜心礼佛,不愿再过问前朝之事,可谁都知道那是推脱的说辞。
太后与王上不和久矣。
周嬷嬷看着眼前避他如蛇蝎的宫人,并不以为然,一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她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用袖口擦了擦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水,转身换了一副笑脸向着清徽殿门口的御前侍卫,“有劳李侍卫再去通报一声。”周嬷嬷从袖口拿出一个青色绣竹的荷包,遮挡着塞到侍卫的手里,她低头擦了擦眼泪,“这种事情怎么能拿来说谎,太后娘娘是真的病了——”
那荷包看着就鼓囊,定是没少放银子,可立在门口的侍卫,手一斜,荷包就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将周嬷嬷还未说出口的话也一并砸了下去。
周嬷嬷悻悻的捡起地上的荷包,也不再继续耗下去,走之前还不忘威胁,“母子哪有隔夜仇,李侍卫可要记清了今天的事情,不要以后受了罚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说完冷哼一声就离开了。
走在回去郁松院的路上,周嬷嬷却犯了难,越是靠近小院,她的脚步就越是沉重。虽说她可以拿那些话来吓唬别人,可身为太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嬷嬷,王上对太后究竟是什么样她是有所了解的,可就是因为了解她心里才会没底。
那哪是母子没有隔夜仇,她自十一入宫,整整三十多年,伺候过三代帝王。就没见过有哪代皇室是这种关系的,其他皇室中人哪怕是再恨的牙痒痒,可表面功夫还是会做的。
这对母子却根本不屑于此,每次见面都要闹的阖宫都心惊肉跳的,相互都看不过眼,都恨不得找着机会陷对方于死地。
这分明是仇人!!
再怎么磨蹭,路也就那么一点,周嬷嬷看着眼前偏辟的院落,掉了漆的大红木门,她想起早上临走前太后的话。
“想个办法让王上过来一趟郁松院”窗边斜靠在软榻上的矜贵妇人说道:“今日不行就明日,你日日去,总能有办法让他过来。”
因为屋子里放了冰盆,所以四周的门窗都封的严实,旁边有宫女打着扇子,软榻上的美妇人在透窗的微弱光线下,清晰可见她依旧保养得当的容颜,黛眉似远山,丹唇似朱砂,皮肤紧致,光滑白皙。
无论是身材还是容颜,比之二八少女都不遑多让,反倒是更加多了一份独特的韵味。
哪怕日日看了这张脸十几年,周嬷嬷也会被再度惊艳。
她十五年前刚刚来的时候,苏太后就是这副样子吧,转眼都快四十岁了还是一副勾人魂魄的样貌。想来这宫里是从不缺美人的地方,可美成这样的实属少见。
怪不得能被先王至死都念叨着。
青州的白瓷小盏在桌上磕出声响,苏太后皱着眉头,“可听清楚了,王上要不愿见你,你就跪倒他愿意为止!!”
周嬷嬷自然是没有跪,她清楚,就是她一头撞死在清徽殿前,也只是脏了一块地,王上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这点他们母子倒是像极了,一样的冷血无情。
*
清徽殿正在打扫的小太监见人走了,赶忙将抹布丢到黄铜盆里,来到里间走道的门帘处,向在里间门口候着的另一个小太监做了一个手势。接到消息的小太监踱步到赵大伴的身边悄声禀告。
赵大伴肩膀回落,紧绷了一上午的神经终于算是放松下来。
“何事?”祁璟依旧在低头看奏折,眼皮都没抬一下。
赵大伴弯着腰,斟酌着用词小心道:“周嬷嬷离开了。”
祁璟拿起朱笔批注,中间一气呵成,并没有因为赵大伴的话有丝毫的变化,“下次她愿来就来,无需给她通报。”奏折批注完成,放在一旁晾干,他继续道:“就是郁松院那个女人过来了也是一样。”
赵大伴小心低头觑着王上的表情,低声应是。
祁璟低头将最后一本奏折看完,随手扔在桌上,抬头正与的赵大伴的眼神撞在一起,“前些日子让你找的书,找的怎么样了?”
妄自偷窥圣意还被抓到,吓得赵大伴腿一软差点做到地上去,颤颤巍巍的答道:“联系宫外的人一起找,已经找了不少,可要奴才现在就取过来?”
“去吧,都拿来。”
得了命令,赵大伴低头慌忙退下。
祁璟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一瞥就看见了周国的玉玺,就放置在他批阅奏折时的桌子右上角。
算着日子,再过两日历国的一众人马,包括历国的玉玺就要一同到达邺城了。回想起昨日夜里,那玉玺小妖身上的光亮似乎又强上不少。只是这种变化那小妖本身却一点也不知情。
“周国国君身上有龙气,可以助你早日修成人形。”小妖在说这话时眼神闪烁,左右飘忽,一看就是在撒谎。可就目前的变化来看也不一定就是假的。
祁璟拿起桌上的玉玺在手中把玩,这玉玺乃是由青绿色的极品和田玉雕刻,为方形,四周底座和边楞镶有金,上刻有龙,却是一龙盘旋之状。金玉相合,一股滔天富贵之气便迎面而来。
这样相比较下来,倒是历国的蓝田白玉所制玉玺,更加令人赏心一些。
祁璟颇为嫌弃的把一看就很值钱的玉玺放在托盒上,不急,反正早晚都是他的。他要的可不仅仅只有历国和赵国的玉玺,齐国,楚国,晋国,魏国每一国的玉玺,都只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赵大伴拿了一大箱书籍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他们的王上,一脸嫌弃的将玉玺抛下,转脸又是一副阴沉凶狠的模样,像是打定了的主意下面,隐藏着滔天的红色血光。
赵大伴这次真的是浑身一哆嗦,赶紧低下头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指挥两个小太监将书箱放在殿中,又急忙将他们轰了出去。
祖宗唉,这又是谁招惹王上了,他出去,也不过是片刻时间,怎么就突然这么大的杀意。
赵大伴当然想不到,这股杀意最初的来源只不过是对桌上那方玉玺的不满,觉的它丑罢了。
*
八月十三的这日下午,依旧是火爆的太阳,邺城城内的青石板路上,不知是谁洒落的五六个玉米粒,终于在灼日坚持不懈的烘烤下‘啪——’的一声炸成了爆米花。
“终于来了。”
远处尘土纷飞,一行车辆依稀可见从远处缓慢驶来。
迎接历国使团的官员虽然躲在阴凉之下,可四周连一丝风都没有,不得不让人开始从心里埋怨起罪魁祸首。
这历国怎么就偏挑着这么个时候过来。
周围众人都是苦哈哈的脸色,热的满头大汗。而站在最前面的萧玠则一脸的云淡风轻,公子如玉模样。两相对比更是他的与众不同。
萧玠旁边站的最近的是刘典客,他此时也是热的一脑门子的汗水,看着旁边的萧玠不禁有些佩服。果然,不愧是号称周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左相,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萧玠斜了一眼旁边的刘典客,“刘大人,心静自然凉。”刘典客一愣,也尝试学着萧玠的样子,不让自己心里一直念叨着热死了,过了一会,倒还真的有些用处,至少心中不抓心挠肝的难受了。
刘典客再次抬头看向萧玠的侧脸,感叹道,左相大人不似凡人也。
“报——左相大人,历国使者离城门还有不足三里。”
驿馆报信的小兵热的是满头大汗,终于在完成最后一次报信任务后,可以下马稍微歇息片刻。
黑点由远及近,很快便到了众人的眼前。
相对于周国这边只有一个将军和管事太监,周国这边却连左相都亲自来了,人员方面历国着实是有些太过于不重视了。等候半天的众官员看到这样的使团配置,不免心生恼怒。
可恼怒却在触及历国的随行马车时却戛然而止,马匹他们倒是不缺,一年前他们王上大败赵国,可是获得了不少良驹。
但他们缺粮食啊!特别是白花花的大米!
周国位置处于中部偏西北,降水稀少,多是靠着河流灌溉,以耐干旱的小麦,玉米,黄豆为主,像稻米这种喜水的农作物也只有东南边有些许种植,一年一收,与小麦轮换种植,一年也不过是五万斤数。
所以稻米对于周国而言,可是稀缺物。
这一下子就是二十多车,每车有两头马拉车都要费劲,怕是有千斤之重,这二十多车可就是两万斤!
这可是相当于东南地区半年的粮食产量!
再加上无论是马匹还是粮食,在打仗时可都是硬通货,所谓兵马未动,而粮草先行也就是这个道理。
这么重的礼,这么轻的官员配置,这诡异的违和感让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这怕是有什么隐情啊!
萧玠也是这么想的,他来之前还奇怪,不过是一个苟延残喘的末路之国,何至于王上将他召进宫里,非要他亲自来这一趟,按礼仪来说刘典客一个四品大员领头足矣。
萧玠向前两步,率众官员相迎,“各位远道而来,实在辛苦,城中已略备薄酒饭菜,快快进城松快歇息!”
边说眼睛边大量着眼前这位将军,这身形体魄,足足比着他大了一圈!倒不是说萧玠个子矮,北边的人普遍要比南方高上一些,而他哪怕是在周国也是属于个子高的,可这放在与眼前之人的比较上差的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再观他虎口老茧,是个常年使用铁兵器的,这可真是一个打仗时冲前锋的好手!
萧玠此时动了挖人墙角的心思,笑容不由得更加真诚了几分,“快请!快请!”
林蒙平日接触的多是粗人莽夫,如今突然来一个白面书生对他如此客气,急忙拱手回礼。
林蒙与萧玠同行,他个子大,这一错开身就把后面随行的历国将士都露了出来。萧玠合体的笑容在接触到其中一个将士以后,差点就没有绷住。
这历国将士中怎么还混有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