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女冠子

第73章 女冠子

连着几日又是战事吃紧,又是北地雪灾,太子每日在御前陪着,乔琬只在晚膳时见着他。

“往日倒也不用我这般陪着,”荣谌近日心情也不佳,他只与乔琬道,“只是这几日父亲愈发易怒起来,几位阁老还有谷廷仁,总想拉着我做垫背呢。”

乔琬还记得那个雪夜里裴知传的话,不禁问道:“陛下身体可好?太后娘娘寿诞时,我见着陛下康健得很,只怕那日是急火攻心罢?”

荣谌却面露忧色:“近日父亲精力确是不错,可是瞧着易怒了些,颊上总是泛红。太医只说是屋内用炭火有些燥热了……”

他没有再细说,只是看向乔琬。

乔琬心领神会。太子怕的,却是丹药的火毒。

又过了几日,边军与援军依旧没有捷报传来。天子在朝会上点了六年前曾大胜而归的宣宁侯乔敛做主帅,这一回,他终是妥协了。

乔琬明白天子只怕是着急了,如今粮饷急缺,又有北地雪灾,西北的战再打下去,这年关真是难过了。如今朝廷要的是一支奇兵,至少是一个能打胜战的将军。

哪怕乔家如今是大邺一等一的外戚又如何,现在只要能把北戎赶回北境去就成!

因太后与太子妃皆是乔家女,宫中的消息传得飞快。刚过午时,长春宫就有宫人来了,只道是太后娘娘召见太子妃。

乔琬如今心头发慌,只胡乱用了午膳,就到长春宫请安。

殿外候着两个伶俐的宫人打帘,乔琬进了殿中,脱去斗篷,只觉得暖意融融。待她进了暖阁,就见架上摆着一盆含苞待放的水仙,但那清冽的花香里,却是一股熟悉的药味,是太医院惯常配的安神汤。

太后见她来了,只道:“劳烦你午时来这一趟,过来坐吧。”

乔琬行礼请安,坐在太后的近前,只觉得她老人家精神似比之前还差了些,不禁忧心道:“娘娘,您怎么午时便唤柔安来,可会耽误您午歇么?”

太后笑道:“如今哪里睡得着?每日都在喝安神汤,冬天捂得严实,屋里只能用这花香冲冲药味。”

乔琬细细问道:“从前不是曾说散步好些么?外头天冷,倒是可以在屋内走动一番。”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老身今日叫你来,倒不是为了说这些。今日朝会宣了旨意,要你父亲再到西北去,你可知晓?”

乔琬点头道:“柔安知晓。”

“你只管放心,你父亲是兄弟几个里头最成器的,这些年也没有丢了志向,”太后轻叹一声,“只是没想到天子还肯用他。我听闻是太子和许道阳提的?”

乔琬不知太后竟能知晓得这样细致,忙垂首道:“正是殿下与许阁老所荐。”

“谌儿是个好孩子,比他父亲大胆许多,”太后轻笑一声,然后话锋一转,“乔家女儿自是习惯父兄在外行军打战,老身也没什么可以劝你的。今日找你,却是要你替我去做一件事。”

“请娘娘吩咐。”乔琬乖巧道。

太后握着她的手,握得她有些发疼:“我要你到翠云山玉清观祈福。”

乔琬抬头,有些疑惑地望着太后。

太后看着她,低声道:“老身放心不下任何人前去。我知你有金鳞卫武婢,可以护你周全。观中又有刘家女郎,是你旧识。如今只有你,能替老身走这一趟了。”

太后娘娘并不信道,却叫她去道观里打醮祈福。乔琬立刻机敏地想到了玉清观的那位清虚道人。

“娘娘可是为了清虚道长?”她轻声问。

太后颔首:“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谌儿也与你无话不说。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了,那清虚道长并不见我派去的宫人,她只管丢下一句‘天机不可泄露’,竟是摆足了架子。”

太后娘娘经历过前代末年,终究是不喜道人、不信道人。

她又道:“我见着天子近来实有些反常,听闻,如今已寻不见那李道人了。”

乔琬一惊,她想起了太子曾说过的前世那假道人。难道世事还会改头换面,重来一回么?

太后叹了口气:“如今伴驾的是灵济宫林云子道长,老身不方便一见。只是不知那清虚道姑究竟是何意,倒是要劳烦你亲自去一回了。”

乔琬明白,太后这是投鼠忌器,如今天子因政事烦忧,她也不便多扰。去寻那清虚道人,不过是绕了一步远棋。

乔琬去岁也是见过那位道姑的,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如今这皇家御苑里的道姑敢如此与太后娘娘打机锋,乔琬只觉得要小心一些。

太后倚在引枕上,让八宝姑姑把此事前因后果细细说了一遍。乔琬心里有了点数,又见她老人家神思昏沉,忙起身告退。

临走前,太后对她说:“婠婠,头一件事便是你的安危。若她实在不愿意说,便罢了。老身这些日子总是心慌,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想来万事不可强求。”

“娘娘放心,柔安省的。”乔琬听她这样说,一时无法宽慰,只心中发沉。

**

回了元熙宫,太子竟已早归。

“今□□会下旨提了宣宁侯做主帅,父亲只怕是看我不顺眼,我早早便回来了。”荣谌从乔琬手中接过手炉,等着她到屏风后头褪了披风。

“这消息传得可快了,”乔琬道,“我午膳都还没用完,太后娘娘便叫我过去说话。”

“祖母倒是体贴你。”荣谌笑道。

“倒也不至于如此,”乔琬从屏风后出来,拉着荣谌坐下,严肃道,“娘娘让我替她去办一件事。”

便把方才在长春宫的总总,细细与太子说了。

荣谌听罢,目露冷光,只道:“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道姑,竟要你亲自上门去问?”

乔琬也想到了太子会不愉,柔声道:“娘娘虽不信道,却是有一分尊重的。只是殿下,那李道人当真寻不着了么?”

太子皱眉道:“父亲吐血那回后,就再寻不到那李道人了。他入京来本就居于灵济宫,林云子也说不清他去了何处,如今便只是他来伴驾。而太医院那里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好,依旧说是血气充盈,暂不需要用药。”

乔琬心里有了底,如今那李道人无故失踪,宫中自然是要拿林道长和清虚道姑是问。

宣宁侯挂帅,再援西北。大军开拔这日,天降大雪,太子亲自登上城楼送行。而太子妃也出宫,至京郊左御苑的翠云山玉清观,为此行祈福。

荣谌本不愿她亲自涉险,但乔琬也不想只是每日在宫中闲坐。因而这日东宫不仅派出了所有武婢,还有凌峻率金鳞卫亲自护送太子妃。

再次上翠云山,乔琬坐在车内,只听得外头夹风带雪。

她想起去岁来时的草木葳蕤,想起大哥指给她看的白色杜鹃。如今揭开车帘的一角,只能看见满山银装素裹,大雪苍茫。

车架到了山门前,霜清和玉鸣前去递拜帖。金鳞卫与太子妃车架已至,玉清观的道姑哪敢阻拦,忙是请进。

霜清在外头等着给乔琬打伞,清昼伺候着她罩上了雪帽才下车。

又到了熟悉的客院,屋内已经烧暖了炭火。乔琬脱下斗篷,推开临着山谷的那扇窗,只看见一片山雾与霜雪的凄寒。

“娘娘还是先关上窗吧,这山中比宫里更冷些呢。”清昼忙道。

这时屋外有人说话的声音,是观中人送来热茶。乔琬凝神只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她问道:“可是妧娘?”

霜清开了门,外头进来一个道姑打扮的女郎,不若宫中惠妃娘娘那般总是头戴莲冠身披羽衫,她穿着十分朴素清俭。

那道姑端着茶盘,行了一礼:“拜见太子妃。”

清昼上前接过茶盘,她们今日并不打算在这观中用任何茶水点心。方才车架上的小炉已经搬了下来,自有武婢照看。

乔琬一时有些不敢相认,她细细看了这道姑乌亮的发髻,朴素的木簪,还有她松弛的肩与带着淡淡茧痕的手指。

那道姑抬起头来,对着乔琬一笑。

再没有往日的僵硬与别扭,再没有那故作的挺拔与生硬,刘妧此时这一笑,如翠云山的云雾般灵动。乔琬想,这便是天人合一。

“太子妃,我如今道号妙真。”她笑道。

乔琬扶她起身,颔首道:“道长如今与从前相比,宛若新生,真是如元神归位一般。”

那妙真道人说道:“从前是我性子左了,如今摆脱尘世枷锁,只求还真。”

“如此甚好,”乔琬想起她的手,不禁问道,“你如今在观中如何,住得可习惯?我见着却是有几分清苦。”

妙真道:“心中满足,并不觉得清苦。”

乔琬见此,便不再多言。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不知来日她可会与贵妃娘娘毗邻论道呢?到了那时,倒是可以借机将此宫观重新修整一番。

妙真见她似有所悟,不再多问,便道:“今日见了太子妃,心生喜悦。您请稍坐,贫道告退。”

乔琬今日可不是真的来上香祈福的,她问道:“妙真师父,我今日来寻清虚道长,可否引荐?”

妙真道:“师父病了已有月余,因此今日没有出来相迎。”

“病了?”不知为何,乔琬只觉得不妙,“太后有事求问,这些日子往来,你可知晓?”

“确有此事,”妙真叹道,“只是太后每回遣人来,师父都病得更重一些。我们也想请山下的医者前来,但是师父说她自知好赖,让我们不要节外生枝。”

乔琬心中一凛,她此时突然生出一股奇怪的直觉来,她今日一定要见到这清虚道长!

“妙真师父,与你说实话,今日我也是奉太后之命前来。”她没有再说下去,妙真已然明白。

“太子妃,请勿伤到院中其余人,我领你去见师父。”妙真垂首道。

乔琬前有金鳞卫开路,身边武婢相随,随妙真道人到了清虚道长的院前。

只见院门是敞开的,一个年纪不大的道童垂首道:“师父请贵客独自入内。”

众人望着太子妃,都没有擅动。

乔琬立于院门前,只是笑道:“奉太后娘娘懿旨,请清虚道长出来相见。”

霜清和玉鸣领着众武婢清喝道:“请清虚道长出来拜见!”

金鳞卫护在外围,依然拔刀寸许,但尽然有序,默然威慑。

玉真观虽在御苑内,但因天子尚道,谁人前来不是客客气气。观内众人一惊,那道童也是手足无措。

就在此时,一位道姑从院内缓步而来。她面庞清瘦,确是病中的样子,有几分形销骨立,但更显得身姿出尘。

“贫道清虚,见过太子妃。”她行了一礼。

“清虚道长,真是好请。”乔琬受了她的礼,只轻笑了一声。她倒要看看这道人卖的什么关子。

清虚道长起身,看向乔琬,突然一怔:“怎会如此?”

她望向候在一旁的妙真道人,又看乔琬,只道:“你竟比她合适。”

合适?合适什么?众人只觉得从前还算识趣的清虚道长,如今竟不懂礼数,将太子妃挡在这院门前胡言乱语。

只见清虚道长拂开袖袍,又是一礼道:“太子妃,敢问从何处来?丙火从天,明火、毒火,皆从火来。”

乔琬听到火字,只觉得不对:“道长知道些什么?”

“太子妃,过了火劫,只怕今生已经注定,”清虚道长似是觉得有什么豁然开朗,“李宸子做到了,他还会回来的,东宫与太后娘娘只需静待。如今见了太子妃,贫道还有一句话,请带给太后娘娘。”

“道长请说。”乔琬在玄妙间,总觉得这突然神神叨叨的清虚道长看透了什么。

明火与毒火,可是指她与太子前世之死?

清虚道长眸光湛湛,她拜下道:“请太后娘娘不妨见一见故人,定有所得。”

作者有话说:

不知不觉,刘妧出家都快一年了(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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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宠太子妃(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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